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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莫邪道君的表情忽然變得越發地難看起來。
他生得還是個青年人的模樣,可到底活了不知道有多悠久的歲月。
只被那樣的眼神盯着,唐謐就感覺全身都毛骨悚然。她不怕嗎?她很怕。這一切都不過是她的推測罷了。萬一稍有不正確的,她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價。
可這莫邪道君到底還是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悠悠道,「你的能耐很差,腦子卻不差。可惜就你這種五靈根,跟廢靈根也差不多了。若不是你遇到我……恐怕,哼,連築基都難吧。」
難道遇到了他,築基便不困難了嗎?唐謐此次離開明霞宗來歷練,就是為了尋求突破的方法。一聽這話,心中如何不喜?天下修士,又有誰不心動呢?
可她抿嘴,壓抑着自己的心跳道,「築基丹有什麼了不起?雖然難得,但總是有機會得到的。」
每一年的門內大比,只要在年輕弟子中拔得頭三籌,就能得到築基丹。雖然這對菜鳥唐謐十分困難,可也並非是真的是完全沒有可能的白日夢。
「哈哈哈……哼!你以為我拿出來的是築基丹?」他漆黑的眼睛充滿了嘲諷,直愣愣地盯着唐謐,「哼,我拿出來的東西,哪怕是元嬰期的老怪聽了都會心動。那可是洗髓伐骨的靈液,幫你洗清靈根的雜質……你當真不想要?」
他笑嘻嘻地看着唐謐的臉漲得通紅——這樣的東西,天下的修士有誰不心動的呢?
「所以我說,你得乖一些,再乖一點。乖乖聽我的話……」
唐謐的臉越發通紅。她深呼吸一口,當下便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緊緊閉上嘴巴,聽他說話便是。橫豎那也沒壞處——她並不真心便信了這個莫邪道君的話,可是這時候也沒有必要惹惱他。
他面容冷酷,目光早已經透過唐謐看向極遠的地方,「得看你,聽不聽話。這事情,說來也簡單。不過是那溫雲,惹惱了天下的男修,她的極樂宮的作為,令得天下的男修都恨死她。而我,便是那個最恨她的那一個。」
以這莫邪道君說來,事情是這樣的。
他因為是個極為有正義感的男修,見不得那溫雲道君牝雞司晨,顛換倫理,搞得整個天地都陰陽失調,天地靈氣的轉動都不正常了,為了天下人的幸福,他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反抗極樂宮統治的道路。
而作為一個元嬰初期的男修,這莫邪道君自然也是個扛大旗的。在他的帶領下,反抗極樂宮的男修前仆後繼,繼往開來……這暫且不表。最重要的是,這莫邪道君,有一個心愿——那便是親自刺殺溫雲道君,為全天下的利益而犧牲自我。
可是大地不知道老天何時會下雨,莫邪不知道何時居然會碰見溫雲。
他碰見她,在他最狼狽的時候,最難堪的是,他為了尋找能夠滅殺她的九轉紫雷,卻偏偏欲着一條化了形的烏蛟龍。如果不是遇見她,他逃不過放棄肉身的那種死法。
「她雖然脾氣又壞,長得也一般般,可是能耐卻還是很有幾分,比你不知道強了千倍萬倍。可惜她能耐大,心腸也狠。可她偏偏又要救我。
「男尊女卑,原本便是天地的倫理。就算她救了我,我也一點也不感動……我是男修,她是女修,豈有此理……」
那莫邪道君對着唐謐的臉上,還是一臉輕蔑之色,可是自己的思緒,早已經飄向了極遠處。
他正一身狼狽地與烏蛟在一隕潭纏鬥,他被壓製得隨時準備丟棄肉身逃跑了。要知道,對於一個元嬰修士來說,丟棄了肉身,就意味着只剩下元神,大部分的神通都施展不出來,除非奪舍,或者元神體修,才有機會回到昔日的榮光……可是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他被逼到絕路,幾乎都已經絕望了……可在那樣黑暗那樣冰冷的一隕潭裏,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她才一出手,那個烏蛟就被逼得嗷嗷大叫起來,醜惡的眼睛裏面滿是對這個陌生的女子的仇恨。
他莫邪道君也不想死,也想過有個人救自己,可從沒想到,這個人會是那個,全天下男修的死對頭的溫雲道君。
平日裡冷冰冰不將人放在眼裏的女子,在這個時候,一個人面對強敵,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態度。
不過一百個回合,那個烏蛟就已經哀告求饒。
——這便是元嬰後期與元嬰前期的區別。他絕望地想到:難道全天下,至少全明光界的男修,都得生活在這個女人的陰影之下。
「溫雲,你別走!」
她取了烏蛟的內丹,抽了烏蛟的脊髓,正要揚長而去,一聽了這話,便淡漠地回過頭,瞧着一身狼狽的他。
就像看一個小丑一樣。
溫雲道君,從來沒有將他們這些反對極樂宮的男修看在眼裏。因此,才這麼大大咧咧地順手救下這個平日裏反對她最甚的男修。無他,不過是順便而已。
那莫邪道君,也瞧出了那冷淡的眼睛裏的輕視,不禁恨得牙痒痒,大叫起來:「溫雲,你修為高深,強過我們所有的男修,難道你以為,你便是天下第一了嗎?難道你以為,你便是無敵的存在了嗎?我莫邪告訴你,總有一日,我也要救你一次!」
那一刻,不知為何,他甚至期待她生氣,惱怒,哪怕是破口大罵……多說幾句話便好,可她只是點點頭,便揚長而去了。
她瞬移的速度快,可他的眼力也好。
可那天空,很快便沒有了她的身影了。
唐謐見那莫邪道君忽然陷入無止境的發呆中去,不禁輕咳了兩聲,那莫邪道君忽然醒轉,又磨牙起來,「天下的女修,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一邊說着,還一邊揪住唐謐的衣服,一雙眼裏都是嗜血的殺意,「若是天下沒有你們女修這種東西就好了,鬧得人……心煩!」
是啊,心煩。
對於一個修士來說,心煩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又是多麼可怕。
作為一個修煉至元嬰的大能來說,走火入魔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可那莫邪道君,卻在元嬰初期進階到中期的過程中出了岔子……修為倒退到金丹期。偏偏又遇上老仇人來尋仇……一番爭鬥下來,只剩下這一縷精魂,還殘留在虛空鏡里。
唐謐默然。這個狗血的故事,簡直可以寫成話本子,在凡間的戲台子上唱上三天三夜。
「也就是說,前輩現在只殘留了一縷精魂,卻還想救困在萬妖塔里的溫雲道君出來?」唐謐低着頭低聲問道。
「要不然,我煞費苦心,在這黑暗森林裏設下這麼多機關,留下這個虛空鏡做什麼?我早料到自己也許會有這一日,在我很早之前便將這一切佈置好了。」
很早之前就預料到?很早之前就預料到自己會只落魄到自己只剩下一縷精魂嗎?還是說,很早之前就預料到自己會為情所困,走火入魔?
明顯唐謐是個很愛看韓劇狗血劇的人。這個莫邪道君的故事,一波三折,很對她的胃口。可惜……
「前輩還是沒有對我說實話吧。或者說,沒有說全部的實話。比如說,前輩為什麼要躲在這虛空鏡里。比如,前輩說自己只是一縷精魂。前輩說溫雲道君是千年之前的人物,可是現在外界已經滄海桑田,萬年都過去了。前輩作為一縷精魂,選擇了虛空鏡這樣的寶物,想必靈魂早已得到溫養,何況您還有萬年養魂木。可是,萬年過去了,前輩還只是一縷精魂而已……」唐謐微微垂下了眼眸,「何況前輩就像是虛空鏡的主宰,這個世界裏頭的一切,包括人物和一切細節,都隨着您的心意而改變……如果說前輩是這個虛空鏡的主人的話,應該就會知道,自己進了這虛空鏡就出不去了。可偏偏您說我可以出去。就算您作為精魂出不去,您都只剩下這麼一縷精魂了,正常人會將自己關在一輩子出不去的地方?應該是格外慎重才對……」
唐謐說得小心翼翼。
「你不要你的洗髓液了?」一瞬間,風,起來了。那宮殿,又搖搖欲墜了。那莫邪道君的臉色,黑得可怕。
「來源不明的寶物,唐謐不敢要!」唐謐咬牙道,「啊——」
她忽然大叫一聲,只感覺自己渾身都受到了擠壓。整個空間忽然都崩塌起來,數不清的透明的東西撲面而來,要她窒息……宮殿倒下來了,地面裂開了,天空忽然變成了旋轉的黑洞,那莫邪道君忽然也變成了塵埃一點點掉落了……
「我才不信我就這麼死了呢!」唐謐強撐着一口氣,艱難地拋出萬鈞符抵禦着那重力的壓迫。
從理智上來說,那個「莫邪道君」大費周章才碰着她這麼個倒霉蛋,哪能隨便就殺了她?遇到這麼個人容易嗎他?
從感情上來說,她唐謐一直都堅信,不到最後一刻,都絕不能放棄自己。那些個四川地震的人,在廢墟下呆了二十幾天獲救的都有,她作為一個修士,不再多堅持一刻,怎麼對得起老天爺給的機緣?
唐謐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是,她比她想像中,更加成功地融入了這個修真世界。
修真界,弱肉強食,可是也意味着長生的希望。意味着付出有所回報。
空間坍塌不算什麼。有本事叫她魂飛魄散,才算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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