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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那一晚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一轉眼到了十一月底。幾個孩子逃過了運動會,跟在謝思凱身後,把周圍幾處的名山景點都逛了一圈,一起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天。最後一天,三個孩子是在謝思凱家裏過的夜。
謝澄的母親見幾個人笑容滿面的回來了,便拿着洗好的水果裝了盤,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後朝眾人迎了過來。
「玩的開心嗎?」謝母笑了笑看着臉上略有疲憊之色的幾人問道。
「當然。」謝思凱走上前,低頭在妻子臉上親了親,伸手摸了摸她微微突起的腹部,「真可惜你不能去。」
「說什麼呢,你們玩好就行了。」謝母笑着推開他,朝着眾人道:「我洗了點車厘子放在桌子上了,你們洗個手,過來吃點水果,待會兒就要開飯了。」
謝澄歡呼一聲,趕緊把自己的小背包丟在地上,穿着拖鞋就衝進了洗手間。
「這孩子!」謝母看着謝澄歡脫不着調的樣子,無奈地笑了一下,拎起被謝澄丟下的背包,招呼着安瑞和安哲進了屋。
吃過晚飯時間還不算晚,但是已經瘋玩了三天的幾個人都有些受不住了。好好地泡了個澡,隨即便也就相互道了晚安,各自休息去了。
安瑞是在一樓洗的澡,出來的時候,客廳就剩了謝思凱一個人。
「瑞瑞。」謝思凱向他招了招手。
安瑞走了過去。
「城南的那片地,年前就要開始招標了,你知道嗎?」謝思凱低聲道。
安瑞點了點頭。
「瑞瑞你能不能告訴我,」謝思凱眼神銳利地看着安瑞,聲音驀地一沉,「在那個時候,你是怎麼知道我有意投資那個項目的?我想,我當初的動作還並沒有大到讓安海成那個廢物發覺吧?」
安瑞笑了起來:「那是因為爸爸。」
「什麼?」謝思凱反問了一句。
「媽媽死後,小舅舅你不是就開始一直打壓安家嗎?無論哪個行業、無論哪個工程,只要有餘力,兩家總是要來爭一爭。」安瑞道,「爸爸那段時間對這個工程抱有着極高的興趣,按照小舅舅的脾氣,無論怎麼看,謝家都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謝思凱笑了,好整以暇地:「那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聽你的話,放棄這個項目?」
「因為舅舅不像爸爸那麼蠢。」安瑞眼睛眨都不眨,「拋卻那些令人看不清現實真相的仇恨之後,我相信舅舅你就能夠分辨清楚,作為一個商人,什麼險是可以冒的,而什麼,是不可以。」
謝思凱看着安瑞,久久,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和股東們商量好決定退出了。」謝思凱伸手摸了摸安瑞的腦袋,「不單單是因為你,畢竟那個投資數額不小,一旦有風險,謝家的資金鍊也會脫節。你說得對,我是商人。一個合格的商人,不應該盲目地揮霍公司里的資金來賭氣,謝家的身後還有幾千個需要公司來養活的員工,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你今天也應該很累了,上去睡吧。」
安瑞點了點頭:「小舅舅晚安。」說着,便向樓梯那邊走去。
「對了,瑞瑞,」看着安瑞上了樓,謝思凱突然又出了聲,「讓我放棄這次工程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是媽媽,」安瑞回過頭看了看謝思凱,笑嘻嘻的:「媽媽託夢給我的。」
謝思凱愣了一會兒,隨即看着樓梯的方向,眉頭微皺,卻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運動會閉了幕,緊接着便是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氣溫已經徹底降了下來,但是安家的氣氛卻好像在逐漸地回了暖。過了聖誕節之後,安海成回家的頻率開始漸漸高了起來,對於周玉婷的態度眼見着也好轉了不少,整個人每天都是笑容滿面,看起來像是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爸爸這段時間都這麼高興,是不是遇見什麼開心的事了?」吃完了飯,幾個人坐在客廳里說着話,安瑞看着安海成笑嘻嘻地問道。
安海成聽到安瑞的話,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裏一瞬間湧上一種狂熱,他也不說話,只是笑着,許久用一種近乎瘋狂的語氣道:「再等一段時間,再等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了……瑞瑞,到時候爸爸就能給你買更豪華的房子、讓你過更奢侈生活了!」
說着,大笑着走到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然後隨即上了樓。
周玉婷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安瑞,隨即也趕緊隨着安海成的腳步上了樓去。
「安先生這是怎麼了?」安哲幫着安瑞將蘋果削成小兔子的樣子遞了過去。
安瑞看着手裏的小兔子,彎了彎眼睛笑道:「誰知道呢?」
時間一滑滑到二月,到處都開始瀰漫着過年的喜慶味道,只不過對於這個年,整個安家卻是註定過不安穩了。
「爺爺現在怎麼樣了?」安瑞和安哲趕到醫院的時候,正看到安老太正站在搶救室前拿着串佛珠拼命祈禱,安瑞走到正站在一旁靠着牆,滿臉懊悔的安海成身邊,皺着眉頭問道。
安海成歪過頭來看着安瑞,聲音有些啞:「還在搶救……但是已經下過了病危通知單。」
安哲握住了安瑞的手臂,冷靜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安爺爺之前身體不是已經好轉了很多嗎?」
安海成臉色微微一僵,隨後整個人激動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明那個工程我順利的接下了,我只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後來會那麼激動……如果、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安老太太聽到安海成歇斯底里的喊叫,衝過來用力地給了他一個巴掌。
「……媽。」安海成有些驚愕地看着氣得發抖的安老太太。
「你爸現在被你氣得進了醫院,你這個畜生現在還在孩子面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安老太太劇烈的喘着氣,怒聲罵道。
安瑞聽着安老太太的話,卻是不自覺地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指甲刺到手掌裏面,隱隱作痛。但隨即,自己的手卻是被另一雙細瘦的手強硬地掰了開來,然後,那雙手輕輕地與他相握,冰冷的掌心裏傳來了不屬於自己的溫度。
「安奶奶,不要生氣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安爺爺平安無恙。」安哲輕輕道,「您還是先坐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
安老太太看着安瑞和安哲,保養得十分年輕的臉卻像是一瞬間蒼老下來,她嘆了一口氣,然後慢慢挪着步子到一邊坐了下來。
搶救進行了整整三個小時,當那盞紅色的燈熄滅時,在外面等候的所有人都立即圍了過去。
「手術很成功。」醫生淡淡地道,「但是病人的危險期還沒有過,如果二十四個小時之後還沒醒……今晚這裏只能留下一個家人陪護,你們幾個商量一下吧。」
「我來。」安老太太立刻道,其餘幾人相互之間看了看,最終還是認同了老太太的話。
已經是晚上了,護士將還在昏迷的安老爺子送進病房,安老太太也緊跟着走了進去。站在病房外,安瑞透過門上的玻璃看着裏面。老太太正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全身插滿了管子的安老爺子,她沒有哭,看上去目光有一種他不懂的溫柔。
將手輕輕貼在門上,安瑞閉了閉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爺爺。
這件事不僅僅是安海成的錯,也是他的。
是他一手促成的罪孽。
豁然又睜開眼,看着不遠處正有些擔心地看着他的安哲,揚起唇角來笑了笑:「沒什麼。小哲,我們走吧。」
第二天的一清早,安家就收到了安老太太打回來的電話。雖然昨天的情況比較兇險,但是好在老爺子意志力頑強,僅僅過了半天,早上的時候整個人居然就已經清醒了過來。
安瑞聽到了這個電話,一直提着的心才終於微微放下了。
再次趕到醫院看完老爺子時,老爺子的精神稍微好了一點,只是還不能說話,勉強地握了握他的手,算是對他做了回應。
安瑞低頭看着老爺子,反握住他,半天,才低低地道:「爺爺,儘快好起來。」
安老爺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握住安瑞手腕的力度又稍稍加大了一點。
只要人醒了過來,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很多。大年初七那天,得到醫生首肯的安老爺子這才終於出了院。
安海成在家憋了好幾天,這下安老爺子終於沒事了,下午剛得了閒,狐朋狗友一通電話又把人給叫了出去。而作為一個標準的好兒媳,周玉婷自然是要留在安家老宅幫忙照顧老爺子的,這一來一去,安瑞和安哲倒是空閒下來了。
吃了晚飯,安瑞和安哲閒來無事去到街上逛了逛。
初七已經是上班日,街上也恢復了節前的熱鬧繁華。不時有着一對對的情侶甜蜜地相攜而去,全世界都像是充滿了粉色泡泡。
「我都忘了,今天是情人節。」直到看見對面的透明櫥窗里張貼着的情人節促銷的巨大海報,安瑞才恍然大悟,轉頭看着安哲,眨了眨眼睛。「我感覺我們受到了傷害。」
安哲微微地笑起來:「我倒覺得這樣很幸福。」
「這樣」說的是他們還是那些情侶卻又不得而知了。
天色更黑了,氣溫也降得厲害,安哲擔心安瑞吹了風生病,趕緊帶着人又回了安宅。
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熱水澡,安瑞上樓走到自己的房間,一推門,卻發現一片漆黑的房間裏卻有一片燭光微微閃耀着。
略帶着青澀的生日歌響起,引着安瑞一步一步上前,直到那歌聲戛然而止,然後他看到了一雙比夜色更黑的眼睛。
「瑞瑞,生日快樂。」
「這時候,我應該……吹蠟燭了嗎?」安瑞歪了歪頭,問着。
「在那之前,還得先許一個願。」安哲認真回答。
一個願望啊。
安瑞彎了彎唇角,閉上眼睛,幾秒後,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
安哲按亮房間裏的燈,然後送上了一塊巧克力,看着安瑞微微笑了起來:「生日禮物。」隨即想了想又補充道,「只不過是我做的,可能味道不會很好。」
安瑞看着那個包裝精緻的手工黑巧克力,突然笑了:「小哲,這個時候要是再來一束鮮花,一枚戒指,那就該是標準的告白求婚場面了!」
若是半年前說到這句話,安瑞甚至可以想像出來安哲此時應該臉紅成什麼樣子,但是這次,他卻只是睜着眼睛與他對視着,微笑着,平靜的,甚至是饒有興味的:「那如果我拿出來了,瑞瑞會嫁給我嗎?」
安瑞歪着頭看着他。
「開玩笑的。」安哲眨眨眼,坐到了安瑞身邊,然後將塑料刀遞給了他,「不切蛋糕嗎?」
安瑞從善如流地接過刀,給兩人分別切了一小塊蛋糕,垂着眼睛淡淡道:「我自己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所以我幫你記着。」安哲抹了一點奶油塗隨手到安瑞的鼻尖上,他輕輕笑着,烏黑的眼睛裏倒映着一個小小的安瑞,「哪怕所有人都忘了,我都會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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