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84章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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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娣的遺體仍舊放在她生命最後一刻停留的地方，路邊的土坡上還有她屁股坐過的痕跡——兩個凹下去的對稱的窩窩。面對死亡，畢竟每個人都有本能的害怕，她在這裏一定是猶豫不決，但是一想到自己地下戀情敗露，想必馬上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在那個「貞潔」至上的文化氛圍里，她無臉見阿公阿婆以及左鄰右舍，加之丈夫高強的威脅和謾罵，她的自尊心被摧殘地一點不剩，她方方面面，大道理小道理挨個想了一遍，沒有任何一條理由讓她活下去。

    她越想越缺乏活下去的勇氣，卻強化了死的勇氣，於是，她拿起百草枯一飲而盡，瞬間她的喉嚨食道肚子是灼熱感又是鑽心的劇疼，好像是有人拿燒紅的烙鐵在她胃裏攪動，她的心肝脾也開始針扎一樣的疼，她感到五臟六腑一塊一塊地在爛掉，並且在使勁地滴血。不一會，她感到噁心，想吐，卻沒有力氣把任何東西吐出來，她痛苦萬分，她後悔了，這時，她唯一能想起的人是她的母親，她像個幼兒一樣地喊，媽！媽媽！救我！救我，山谷中，沒有任何回應，這初夏的風冷漠地吹拂着她身邊的花花草草，一切都是那麼絕情，眼睜睜的看着她死。

    引娣在地上痛苦地打滾，時而坐起時而躺下，時而捂肚子，時而摳喉嚨，時而哭，時而喊，後來，她失聲了，連「媽」都干不出來了，她的手腳越來越冰涼，已經不聽使喚了，她望着太陽，太陽好像離她遠了許多，耀眼的亮光慢慢暗淡了下來，她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引娣走了，一隻布穀鳥在她身邊飛來飛去，好像是為她作最後的送行。因為山坡荒僻，直到第二天她的屍體才被放羊的二狗發現。

    高強在村里輿論的壓力下，才給引娣買了最次的壽衣棺材，請人就地挖了個坑，把她埋了（按照習俗年輕人死在外面是不能進村的），堆了一個小小的土堆，算是墳。按照他本意，必須得讓這個騷貨曝屍荒野幾天再說，唉！就算無比殘忍地整治這個死掉的人，也無法緩解他的心頭之恨和痛苦，這個痛苦像影子一樣將伴隨他一生，永遠不能隔離。

    高強馬不停蹄地朝第二個目標邁進，他一定殺了李瑞或李瑞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行，他已經瘋狂了。

    一天中午，村里一個叫秋秋的放牛娃娃提着鞭子跑到到村中央，給那些曬太陽的父老鄉親說：「高強和李瑞打起來啦，快要打死人啦！」

    眾人一聽，連忙三五成群地往北山上趕，等大伙兒趕到那片荒地里，李瑞和高強都已經躺倒了，只見李瑞頭上流着血，深紅色的鮮血把眼睛都糊住了，他一隻手卻狠狠地抓着高強的脖子，而高強眼睛圓鼓鼓的，顯得有氣無力，他伸着手欲抓李瑞的臉，但似乎還差點距離，他旁邊丟着一把刀，刀尖橫插在了泥土裏。

    眾人見狀，連忙把二人分開，李瑞已經因流血過多，當場昏迷了過去，高強因李瑞掐他脖子，差點窒息。總之，兩敗俱傷。

    大家兵分兩路，把他二人抬回各自的家。要說關鍵時刻還是父老鄉親們好，因兩人家裏都沒人照顧（李瑞的父母也躲了起來），大家商議，安排手腳麻利的人，先照看一下為妥。

    一天後兩人都恢復了「元氣」但高強仍不肯罷休，叫嚷着要把李瑞殺了，給那個騷貨陪葬，說既然他們願意搞在一起，那就成全一下吧，讓他們去陰曹地府做夫妻。看來，高強是鐵了心讓李瑞死，他又把那殺豬刀磨得亮光亮光的，村里人認為這兩人的矛盾不好解決，現在，只能讓李瑞到外面躲一段時間，再請能言善辯的人從中斡旋一下，看能不能讓這兩人化干戈為玉帛，即便不能達到這種效果，至少也不要再打打殺殺了，就算老死不相往來也比你死我活要好。

    把這件事擺平到這樣一個程度，也並非容易的事，得要有一個頭腦很聰明，做事很老練的人才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長林，有人說，長林在城裏頭包建築活着呢，恐怕忙得很，抽不開身，又有人說，再忙也得來一趟，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再說了，李瑞和長林還同族的人呢！按理說，應該幫這個忙。於是又叫村裏的一個年輕人從長林他爸那裏問到他的尋呼機的號碼，又快馬不停蹄趕到鎮上，與長林取得了聯繫。

    其實，李瑞也想找個人從中調節一下，把這事解決掉最好，至於將來如何面對村裏的人，那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面子問題是最小的問題。如果調節不成，他他只能躲一下再說，她妻子已經躲起來了，現在得把他父母也帶到外村去。

    長林趕回村里，聽了李瑞與高強矛盾的緣由之後，又抽出一支煙點上，吸了兩口說：「沒想到李瑞還有這方面的愛好，他老婆也挺好的呀，他還要在外面胡成精，」

    「確實看不出來，平時看着挺正經的，」黑豹說。

    「會不會是誤會？」長林眼睛瞪大說。

    「不可能誤會，高強的大女子都看見好幾次了，還有村裏的人也看見了，」

    「奧，」長林沉吟了一下，似乎沒什麼可說的了，他很快地把香煙抽完問：「你說，我咋給高強說比較好！」他停了停又說：「這事弄不好，高強還會對我有意見哩！」

    「那肯定了，要不咋讓你來說哩，肯定難弄，」黑豹眨着眼睛說。

    黑豹這話也證實了長林的內心的想法，我長林也是村里文化界的名人，旁的就不說了，我有能力把這事處理好，想到此，他對黑豹說：「你先忙你的，我去高強家一趟，」

    「咱倆一塊去嘛！」黑豹堅定地說。

    「你去幹什麼？」

    「萬一高強打你咋辦？」

    長林被這多餘的擔心搞得很不自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說：「高強不是瘋子，他打我幹啥？」

    黑豹認為長林對事情的認識還比較片面，連忙說：「你是不知道，現在誰只要替李瑞說好話，高強就跟誰急，弄不好動手哩，」

    「我不替李瑞說話，我從另一個方面說，」

    「另一個方面？」黑豹疑惑地問。長林拍拍黑豹的肩說：「你不懂，我這次要當說客呀，」

    「水客？」

    「唉！給你說不清，你放心，就是高強

    不打人，我也不會替李瑞說話，」

    黑豹還是似信非信的，長林輕輕的推了一下他的背：「你忙你的，去吧，」

    黑豹說：「那那那，我走了，」

    「走吧！」

    黑豹走了，長林也準備出大門，又被他父親叫住了：「長林啊！現在高強正上火呢，能勸了勸，勸不了就算，盡力就行了，唉……」老頭兒又是長吁短嘆的。

    長林突然想起了似乎要淡忘的他老婆趙美麗，他們之間的事還沒處理完呢，是離婚還是怎麼辦，他一直還沒想出個結果呢，總覺得這離婚不行，不離婚也不行。兒子也被她帶到城裏念書去了，他得抽時間去看看兒子，唉，我連自己的事情都沒處理好呢，還來解決別人的事。

    長林答應了一聲，邁着從容的步伐走出大門。

    順着家門口的這條崎嶇的村道向南走五百多米，就來到高強家門口，這座房子也是村里數一數二的了，這幾年，高強在外地打工，把掙來的錢都投資在自家的基礎設施建設上面，效果非常顯着，房子是磚砌的，院子是水泥做的，院牆也是用紅磚砌的，還做了美縫，顯得美觀且大氣。美中不足的是，大門卻是用樹股股紮成的，實在是很不協調。

    「嚓—嚓—嚓，」從院子裏面傳來低沉的磨東西的聲響。長林心頭一緊，把柴門推開了一點縫隙，望見那身材矮小的高強正在彎腰專注地磨刀，他似乎聽見有人來，扭過頭來問：「誰？」

    「別開槍，是自己人，自己人，」長林希望通過這種幽默的氣氛使得他與高強的見面顯得隨意而融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