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114章 溫柔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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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中午，工地看大門的老漢興致勃勃地給李根寶遞來一封信，根寶一看這是他父親從李家莊寄來的，在拆信之前，李根寶已經想像着老父親肯定對他先是一連串的誇獎，然後說錢的事，他肯定會從根寶姑姑舅舅姨媽等等親戚家借的。

    但是，當他拆開信看時，卻感到這氣氛有些不對勁，首先是信紙上的字寫的比以往時候都多，幾乎密密麻麻地寫了大半頁，在此之前他爸寫信最多五行，他爸雖然是小學三年級畢業，但寫的字卻很工整，語言組織地也很流暢通順。

    李根寶本來要把這信與牛小紅一起分享的，看這架勢，這信還不能給牛小紅看，於是，根寶就去1號樓的二樓一個僻靜的地方把信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信是這樣寫的：

    根寶兒，最近西安天氣怎麼樣？是不是很熱，熱了你就買一件短袖穿，幹活的時候能休息就休息。老家裏這幾天也熱，我們已經開始收麥子，今年風調雨順，麥子的產量還可以。你上次來信說的那件事，我和你媽都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事不行，牛家莊的人看不起咱們，如果看得起，上次早就把這事定下來了，你說你要幫那個牛小紅還錢，你拿什麼給幫她還？你讓我想想辦法，我手裏只有幾百元，一家人還要生活，我給人家耕一畝地才掙幾塊錢，這幾年錢是越來越不好掙了，她牛小紅借人家的錢就讓她想辦法去還，跟咱們沒有啥關係，這是你不要再摻和了。你現在不要和她再來往了，聽你說，她自己的事還沒解決完呢，你千萬不要攪和這事。你手上有錢的話，給我寄來點，我打算把廚房修一下，你曉得這房子時間久了，還是你爺爺手裏留下來的，現在天一下雨廚房就漏水，你媽做飯很不方便，另外，你在工地上幹活要注意安全，天氣越來越熱了，多喝水。

    好了，今天就說到這裏。

    父

    1998.7.9

    根寶一字不漏地把信看完，心裏簡直是五味雜陳，他本以為父母會因為牛小紅的「回心轉意」而感到高興，甚至還要誇誇他的能耐呢，沒想到給他當頭潑來了一盆涼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看來，是他把這件事想得過於美好了，當初牛小紅一家的行為，讓他父母確實很生氣也很傷心。你想呀，本來說好的事，對方也不說個子丑寅卯，就悄然無息地結束了，這擱誰面子都放不下呀！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都是有尊嚴的，這樣一想，李根寶倒是能理解他父母的心情。冷靜下來之後，他開始坐在陽台上反思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正想着，樓下傳來牛小紅的聲音：「根寶你過來給我幫個忙，幫我把這豆芽洗一下。」這些日子，牛小紅儼然已經把他當成自己最親近的人看待了。

    李根寶沒吭聲下了樓，看見牛小紅正在樓下四處張望，她個兒高挑，穿着白短袖，腰間繫着白圍裙，頭髮扎得高高的，顯得又精幹又漂亮，至少比第一次見面時耐看。你說，他能對她沒有愛慕之心？他還能找個什麼樣的呢？從這幾年的實際情況來看，就他這農民工條件，找個稱心如意的對象確實太難了。

    根寶從廚房裏端出來一隻大鋁盆，把編織袋裝的十幾個蘿蔔倒進盆里，然後打開自來水管，他挽起袖子幫牛小紅洗蘿蔔，他沒有提家裏來信的事，這事情不能提呀！牛小紅也把手伸進水裏，興致勃勃地說：「中午吃餃子，」

    李根寶點點頭，沒說話，如果他有什麼心事，他就把嘴巴閉得緊緊的。這次家裏來信讓他最近以來的幸福感蕩然無存了，然而，他又不能怪怨他父親，畢竟這件事比較複雜，很難說誰錯對。

    「你喜歡吃湯的還是乾的？」牛小紅溫柔地問。

    李根寶心裏涌動着的冰冷的暗流，突然被一股久違的暖流包圍了。他笑笑說：「湯的乾的都行，我不挑食，」

    「你這人還真不講究，」牛小紅溫情地說：「那你一會兒就在這裏等着，我給你先下一碗湯的，」

    李根寶一聽這話，連忙向周圍望了一眼，說：「不敢說給我先下，讓人家聽見以為你給我開小灶呢，長林哥說讓我和大家打成一片，走群眾路線哩，」

    牛小紅不以為然地說：「你想得還挺多，誰有意見誰來看嘛，大家吃的都一樣呀！」

    李根寶「嘿嘿」笑着說：「我是領班，我還是在後面吃，」

    這時李志高戴着一頂紅色的安全帽，從不遠處的水泥棚旁邊走來，他看見兩人一起洗蘿蔔，就問：「中午是要吃燴菜嗎？」

    「中午吃啥燴菜，吃餃子，」根寶說。

    李志高喜笑顏開：「哎呀！太好了，好久沒吃餃子了，我要吃三碗，」

    牛小紅開玩笑說：「限量，一人只吃一碗，」

    李志高也開玩笑：「現在不是市場經濟嘛，能吃多少吃多少，」

    話一落音，三人都「哈哈」笑了。

    「你那個同學不是考大學了嗎？考上了沒？」根寶問志高。

    「考上了，聽說是重點大學，」李志高在盆子裏挑了一隻很嫩很白的水蘿蔔咬了一口。

    根寶對牛小紅說：「志高也是我們的高中生呀！」

    牛小紅問志高：「那你咋不參加高考呢？念那麼多的書，不就為了高考嗎？」

    「不想高考，我看得開，」李志高嚼着水蘿蔔說。

    根寶又問牛小紅：「你以前咋也沒考大學，」

    牛小紅嘆了口氣，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我爸說，女娃娃念到高三就相當不錯了，還考什麼大學，我就在家務農了，」

    中午十幾個人一起吃了一頓美味的餃子，只是長林沒這口福，他陪項目經理去野外釣魚去了，說是只要和項目經理搞好關係，啥事都好解決。

    李根寶幫牛小紅洗完餐具，急不可待地掏出一支香煙蹲在廚房的架板上抽起來，他現在心裏很煩亂，一方面：家裏人不希望他和牛小紅在一起，但他現在和牛小紅已經有了感情，他也很喜歡小紅。另一方面：他答應幫她還錢，可是現在他哪有那麼多錢呀，唯一能幫他的只有長林哥，可長林已經幫了他不少忙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向他再開口。

    李根寶正陷入沉思，突然聽見，牛小紅在廚房驚恐地喊：「哎呀！媽呀！」

    根寶慌忙把煙捏在手裏，從架板上跳下去，一個健步來到廚房門口問：「咋啦？」

    「有老鼠，」牛小紅跑到李根寶背後，兩手緊緊抓着他的襯衣后角，老鼠有什麼可怕的，李根寶一隻腳壓住那目中無人的老鼠，又彎腰抓在手裏，牛小紅又是尖叫一聲，李根寶一揮手，將那老鼠扔在了一堆水泥里。牛小紅受到驚嚇，她從後面抱住了李根寶，問：「這裏怎麼會有老鼠？」

    李根寶發現不遠處有人來，他慌忙拉開牛小紅的手說：「我不知道，」

    牛小紅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的臉突然有些發燒。

    李根寶被這突如其來的溫存搞得像喝醉了似的，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個女孩抱過他。他回味着這種美好的幸福感，走向正在打混凝土的施工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