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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情形可真夠糟糕的,她不敢想什麼,因為一想,所有不幸的事都在她腦子揮之不去,但是,張氏並沒有絕望,去鄰村走走吧!
如果沒有這一絲希望,就只能等死了,她還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她想,萬一呢……總能碰見個好心人吧,給他半碗粥喝或者半塊玉米面饃饃亦或者一把麥麩或樹皮,也許會有的。
人在這種環境下,是不考慮尊嚴不尊嚴的。
但是她拖着疲憊的身體走了兩里多路,伴隨她的只有耳邊呼呼作響風聲,根本碰不見一個人(即使精神上做了最壞的打算,她還是失望至極),怎麼連個叫花子都撞不見,叫花子?張氏難過地想,說什麼叫花子呢,自己不就是叫花子嘛!
再看路邊,但凡沒有枯死的樹,都被人剝去了皮,只留下白花花光溜溜的樹幹。摸上一把,樹上還有些濕氣,可以斷定,樹皮是才剝去不久的。現在是深春,本是枝繁葉茂的樹,卻看不到多少樹葉,整個大地像一口在火上烤的鏊鍋,灰濛濛的天地,一副死氣沉沉的景象。還要往前走嗎?她問自己,回吧,可是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她不知道怎麼辦,實在不知道。張氏的心已涼了大半截,想哭,眼眶乾涸,連一滴淚都沒有!
她氏佝僂着腰,右手撐着歪歪扭扭的木棍,一雙混濁的眼睛望着茫茫荒山,她張張嘴,聲嘶力竭地喊了幾聲「老天爺呀!老天爺!」,突然感到頭暈眼花,仿佛是坐在了一條在狂風巨浪里航行的船上,山在晃,樹在晃,眼前熟悉的一切頓時變得虛幻而陌生起來,她正想要坐在地上時,突然,眼前一片黑暗湧來,還伴隨着點點星光,然後,星光消失,她的身子好像迅速地墜下去,無法停息地墜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氏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喊她,是誰?是那個前不久被抓壯丁的大兒子,他不遠處拼命地呼喊着:「媽哎!媽哎!你趕快起來,趕快起來!」張氏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昏倒在了路上。鼻子嘴裏已經鑽進了面面土。
她正要吃力地爬起來,突然,一陣怪異恐怖嚎叫聲傳來,她戰戰兢兢順聲望去,卻見十幾步之遙,有一隻滿身是土的黑狗正惡狠狠地望着她,眼睛紅得像兩顆血球,張氏突然想起老李說的話,有人餓死之後,家裏不但沒有錢買最劣質的棺木,連挖個土坑的氣力都沒,索性狠狠心把遺體扔在最近的山坡上,這下,倒是給那些野狼野狗提供了美餐,眼前這狗莫非說是來吃她的肉的?想到此,張氏用盡氣力站起來,嘴裏喊着:「你過來,過來打死你,打死你,」她拿棍子朝前一頓慌亂抽打,沒想到,平日裏見棍棒就跑的狗,如今卻不理睬她了,依舊用貪婪的血紅眼睛望着她,你這狗日的,想咋?
張氏心中難免又多了一層恐慌,她右手扶着棍,彎下腰,撿了一塊土疙瘩丟了過去,那狗頓時呲牙咧嘴,喉嚨里發出「嗷嗷嗷」的聲音。
張氏大驚,再不敢輕舉妄動。心想,難道我今天要讓狗吃掉嗎?老天爺,這是啥世道,狗都想吃人了,可憐我兩個年幼的娃娃還等着拿吃的東西呢……她突然發怒了,手緊緊地捏着棍子與野狗對峙着,我就是跳大崖了,也不能叫你把我吃了……
那狗畢竟不是狼,過了一會兒,狗大約是覺得要吃活人的肉並不容易,便失望地搖着尾巴,朝後看了看,然後掉頭走了。
再說 張氏的丈夫國良忍飢挨餓地走了幾個村莊,總算弄了點吃可以的東西,說來也是可憐至極,他討飯時也是被餓昏過去,好在他倒在了一大戶人家的門口,被好心的主人看見,那人掐了他的人中才把他喚醒,接着,給他灌了半碗野菜湯,算是保住了性命。主家給了他一把乾癟的玉米粒外加一塊土豆說:「好哥哩!你趕緊回家吧,另作打算咯,這裏是討不到東西的,連樹皮都快吃完了,還能有啥?再這樣下去就真的餓死咧!」
國良含淚連連拱手作揖,千恩萬謝一番,把得到的東西裝在髒布包里,拿了一根路邊的枯樹枝做拐杖,想往前再走走,看能不能再弄點兒吃的,因為家裏還有三個人滴水未進呢!又想,我老婆比我聰明地多,可能已經弄了點吃的東西了吧!這樣一想,他心情湧來一絲高興。
走了一里多路,卻見村外有一座破舊不堪卻不失莊嚴肅穆的山神廟,被風吹日曬而嚴重褪色的龍旗高高掛在廟門口,像一位身處逆境卻依然笑看人生的老人。
王國良本沒打算進去,誰料兩隻腳竟不聽使喚地把他帶到了廟中,山神土地爺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而且開心地笑着,這也不奇怪,因為他們老人家從來不對吃喝發愁,還受人愛戴,精神和物質都富有,不笑才怪。
王國良發自內心地羨慕起來,嘆一口氣,自言自語:「唉!自古以來,人人都想做神仙,為啥?沒有發愁的是呀,我要是像你們二位,我走出廟門普渡眾生去了,」停了片刻,又說:「好山神土地神,你大發慈悲吧,救救這些苦命的人吧!人都餓死咧!誰給你燒香掃廟?」
神靈依然笑着,不曾開口說話。
王國良看着,覺得山神溫和的面容極像他前些年逝去的父親,眼眶不禁一熱,鼻子不禁一酸,頓時流出來兩行混濁的淚水。唉!父母親在世的那段時間,家裏雖說不富裕,但總不至於餓肚子,更不會低三下四地去要飯過活,誰能想到世事難料,生活竟然會變成這般光景。他又嘆一口氣說:「唉!這年月,莊農人性命難保,那還有人來供奉您,香火不旺了,也罷,我給你們把蜘蛛網清理一下,」
王國良剛準備尋個掃把,突然眼前一亮,在廟台不遠處的小角落裏,卻發現個一頭大一頭小東西,他疑惑地過去拿腳輕輕地踢了一下,瞪大眼睛仔細一看,原來是條狗腿,啊呀!難得!王國良心中大喜,也不考慮何人將狗腿放這裏,也不去想這狗腿是好是壞,慌忙撩起衣襟,將狗腿藏進破衣服里。他出了廟門,朝左右一看,四下無人,就懷着前所未有的無比甜蜜的心情往回趕路。
精神的力量也是夠強大的,王國良即便飢餓難耐,卻因為從山神廟裏得到一條狗腿,無形的力量鼓勵着他暫時忘記一切痛苦悲哀失望落魄,一口氣走了兩三里路,終於安全地到了家中。
推開屋門,發現兒子坐在炕下的小馬紮上,扶着炕沿睡覺,女兒躺在炕上,身上蓋着破布單,想必炕也是沒有一點溫度,只是比腳地高了一點而已。卻不曾見自己的老婆,就將熟睡的小兒子推醒問:「子信,你媽呢?去哪裏了?」
兒子還沒說話,女兒倒醒了,她翻身坐起來,揉着惺忪的眼睛說:「爸,你可回來啦,媽媽出去啦,還沒回來呢,」或許是女兒感到父母都不在時是多麼的恐懼和無助,她站在炕上,流着眼淚,張開雙臂讓爸爸抱。
國良抱着女兒,心裏也難過,他拍着女兒的肩開心地說:「我們晚上有吃的東西了,你們想不到吧,」
兒子子信一聽,兩隻手歡快地拍起來:「爸,我要吃三碗,」
安慰完女兒,王國良心想,老婆肯定是找吃的東西了,現在還沒回來,不會是餓倒在那裏了吧?他心急如焚,剛準備去尋找。卻聽得門外有人說:「唉,以後可別一個人出去了,這年月,狗都餓瘋了,比狼還殘忍里,」
王國良出門一看,原是村裏的王紅武在說話,他身後是自己的老婆張氏,只見她頭髮凌亂地披在蠟黃的臉上,嘴角有土,極為虛弱。國良問:「咋回事?這……」紅武說:「哎!她沒有要到飯,還被惡狗給攆上了,危險得很,我正好給碰見了,就一起回來了,」國良連忙拱手一拜,說些感謝的話,如是前些年,必留人家在屋裏吃頓飯,如今這年月,自己都吃不上飯,哪有什麼東西給別人吃,再說,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條狗腿,讓紅武看見,怕是得分他一些。所以沒打算讓他進屋,紅武也沒有停留的意思,只說今後注意野狼野狗,告辭而去。
王國良趕緊讓妻兒坐到炕上去,自己連忙將屋裏門窗關好,利用微弱的光,用老菜刀將狗腿上的皮剃盡,再砍成幾截,放在鍋里,放了鹽巴個幾個辣撅子,再倒了半鍋水。
耐心等到黃昏時分,悄悄點火,才把狗腿燉了。這是自荒饉開始以來,他們最幸福的時刻。總算是吃了點肉,肉吃完,湯喝乾,國良說:「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總能想辦法活下去的,」兩個孩子眼睛裏也有了光,咂吧嘴,還在回味着狗肉的香味。張氏僵硬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突然,門「咣當」一聲,被人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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