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窗台上的茶花
由於還沒到飯時,兩層的酒樓里靜悄悄的,掌柜的穿着一件皮襖坐在櫃枱里打着瞌睡,四個小夥計則圍在火盆邊,聊着潤州準備建市舶司和海運碼頭的事。
見許清和風靈兒走進來,掌柜的眼睛一亮,連聲招呼道:「侯爺,您可是稀客,二位快樓上請。」
「掌柜的,你認識我?」
「瞧侯爺您說的,這潤州城了,能有幾個人不認識侯爺,侯爺您樓上請,六子,快吩咐廚房,把咱們店裏最拿手的菜趕緊全上來,侯爺,這一頓務必讓小店來請,您光臨本店,就是本店最大的……」
許清趕緊打斷這位嘴碎的掌柜,一邊請風靈兒上二樓,一邊說道:「掌柜的不用麻煩,隨便給我們來兩個小菜就行,多了可就浪費了。」
「這……侯爺,這如何使得?」
「行了,就按我說的辦吧。」
許清二人上得樓來,在後邊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樓上收拾得乾淨整齊,散擺着七八張桌子,廳中柱子上掛着喜氣的年畫,無形中有種古樸的味道。窗台上一盆茶花已含苞待放,在風中輕輕搖曳着,後窗外就是清澈的小河,河邊的枯柳千絲萬縷,幾隻鳥雀落在枝條上,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風靈兒靜靜坐在對面,那雙海藍色的眸子靜靜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神情顯得有些落寞,許清看得有些訝異,這和她往日英姿颯爽的模樣相去甚遠,讓許清莫名地想起了沙漠中的月光,越是清明美麗,越是給人寂寥無憑的感覺。
「你在潤州倒是挺受尊敬的。」風靈兒依然望着窗外,頭也不回的輕輕說道。
許清淡淡一笑,沒有答她的話,也將目光投向窗外,河對面的馬頭牆上輕輕竄上一隻大肥貓,對柳枝上的鳥雀靜靜地窺視着。
「我在螃蟹島上也很愛尊敬,特別是上次抓住漕幫那些人,你答應送我們三條船後,連連爹爹都對我言聽計從了,我們的島不大,島上三幾百人,我每天都能把他們來回數好幾遍,春天來時,野花滿山,我一個人在山上摘了花,然後拿到岩石邊,一片一片的灑到海里,看着它們慢慢的漂遠,夏天的海很藍,每次爹爹他們出海了,我就一個人坐在沙灘上,靜靜地看着海上的海鷗,想像着海另一邊的模樣,想像着小時候娘親說的波斯香藥,還有那一串串熟透的葡萄,想像着娘親她們不斷遷徙的生活,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滋味。」
風靈兒的聲音輕柔如絮,讓人仿佛是在聽着晨光里的天籟,縹縹緲緲,但卻直透心靈最深處。
「所以,你一直想去波斯,去你娘親的故鄉看看,對嗎?」
「嗯!」
「但是波斯很遠很遠,到了占城的南邊,過了一條長長的海峽,還要往西北一直航行,那邊海上的風浪很大,而且,波斯那邊已經被大食人佔領,他們強迫所有的人信奉真主,你娘親她們信奉的光明神已經不存在……」
風靈兒聽後,雙眸變得有些黯淡,喃喃自語道:「可我還是想去,因為娘親總是對那裏念念不忘,而且,除了波斯,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哪裏?」
許清對這種氣氛有些不適應,可以想像,風刀子這些人常出海,一去就是幾個月,小時候的風靈兒由娘親帶大,每日裏聽她娘親說的都是波斯的故鄉風物,而這一切已深深地烙進了風靈兒小小的心靈里,再難以磨滅,她甚至對那個遙遠的、從未踏足的波斯更有認同感。
而等她娘親去逝後,讓她感覺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所認知的世界裏,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在對那個遙遠的波斯痴痴地念想着,可事實上,她所念念不忘的那個波斯又不存在了,即使到了哪裏,她也找不到她娘親的故鄉了,這已不再是純粹空間上的距離,更多的時空的變換。
「風靈兒姑娘,我想說的是,其實,大宋才是你的故鄉!」
風靈兒終於肯回過頭來,對他輕輕一笑道:「謝謝你!」
許清呵呵一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說道:「不用謝我,要謝你就謝掌柜的吧,他說過這頓飯是由他來請的。」
風靈兒展顏而笑,心裏仿佛一下輕鬆了許多似的,等掌柜的親自把酒菜端上來,她舉杯對許清說道:「干!喝了這杯酒,你可要記住你說過的話。」
呵,這喝的又不是交杯酒,難不成對飲一杯還非要有什麼承諾才行?許清把酒喝完了才問道:「我說過的話很多啊,風靈兒姑娘指的是哪一句?」
「你……你說過咱們一起去波斯的!這快就忘了?你不是跟王守毅說要去抓波斯貓嗎?到時我多幫你抓幾隻就是!」
「呵呵!哪個……風靈兒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裏人比較愛養魚,所以嘛,我這波斯貓怕是養不成了!」
「這個不怕,你天天把貓餵得飽飽的,貓就不會去抓魚了!」
「噗哧!」許清一大口酒噴到了窗外,主啊,我若天天把波斯貓餵得飽飽的,家裏那些美人魚不房子拆了才怪。他一臉漲紅着回頭來剛要說話,就聽樓下傳來人聲:「咦!下雨了,不對啊,是酒,喂!哪個不長眼的,胡亂往下潑酒啊?」
風靈兒聽了伸伸小舌頭做了個鬼臉,許清只好無辜的探出頭去,只見一隻剛好經過的小船上站着個漢子,肩頭的冬衣上濕了一塊。
人生的意義就在於,你不知道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麼。唉!許清嘆完趕緊拱手道歉:「這個大哥,對不起了,這酒中飛進了一隻蚊蟲,我只好把酒潑下去,不曾想淋對了大哥您,多有得罪,這位大哥若是得閒,請上樓來,在下置酒給大哥您賠罪如何?」
船上的漢子倒是純樸,見許清誠心賠禮道歉,也在船上回禮道:「不妨事,不妨事,一杯水酒而已,公子您慢用吧,我就不叼攏您了!」
許清再次拱拱手,不得不感嘆時下的人謙和知禮,若換了自己前世那會,這種情形少也央你賠件新衣服來才肯罷休,記得有一回他駕車外出,路上一隻小狗竄出來,剎車不及,把狗給撞死了,村民洶湧圍出來,非來他賠一千塊才行,其實那樣一條小狗最多也就幾十塊,許清心想賠兩百吧,吃點虧了事好走人!於是跟人家討價還價,誰知那些村民硬是要一千,理由還很充分,人家說了,我家狗是一般的狗嗎?我家這狗會看家、煮飯、帶孩子,這麼好的狗一千塊算便宜你了!許清當時聽了差點沒暈過去!心想你怎麼不說這狗還會養老送終啊!甭管,最後硬是賠了七百塊才得以脫身!
從這點本說,許清倒是非常認可儒家導人謙恭守禮那套學說,相對來是,在整個儒家學說薰陶下,象那種蠻不講理的現象真是極少。
許清一臉感慨的坐回位子上,卻見對面的風靈兒還在抿嘴直笑,他瞪了一眼這個罪魁禍首,悶聲說道:「有什麼好笑的?」
「我才想問你呢,你方才有什麼好笑的?還有啊,看你這人就知道,沒一句實話,撒謊就撒謊吧!說什麼有隻蚊子掉酒里,這寒冬時節,哪來的蚊子,也就方才那個愣子才信你的鬼話!」
這回輪倒許清大笑起來,可不是,幸好方才船上的漢子沒注意自己的語病。
「你準備回京了嗎?」風靈兒突然問道。
許清點點頭,提起酒壺給她斟滿酒,風靈兒不等他相邀,自個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接着問題:「京城是什麼樣子呢?」
「你沒去過京城?」
「沒有,其實就是江南,我也總共才來過幾次。」
許清心裏不禁生出些同情來,一個姑娘家,從小長在小島上的海盜窩裏,心裏藏着一個遙遠的地方,但卻只能每天守在那片小天小地里。
他和聲說道:「京城很大,很繁華,行人商鋪晝夜不息,風靈兒姑娘,你若是有時間,歡迎你到京城去,你應該還記得小顏那個丫頭吧,她可常念着你呢,常說要跟你出海去抓海龜來着,如今她成天沒事在京城裏竄來竄去,到時讓她帶着你,把京城每個角落走個遍。」
風靈兒輕輕瞄了他一眼,有些不確定是問道;「你真會歡迎我去京城嗎?我這樣的人到了京城,怕是……」
風靈兒雖然沒有說下去,但許清明白她的意思,隨着接觸外辦越多,或許她越容易產生自卑心裏吧。
「風靈兒姑娘,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一口一個本副島主,手提着鞭子,站在泥坎上俯視着我,呵呵,就我個人而言,更喜歡看到那個充滿自信,充滿陽光,英姿颯爽的你。 」
「謝謝你!」風靈兒說完那美麗的臉上竟悄然紅了起來,襯着她那藍色的眸子,有種別樣的風情,讓許清不由得想起那日船上溫香的感覺來,目光偷偷往她胸前一瞄,風靈兒如有所覺,酥胸起伏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許清趕緊把目光轉投向窗台含苞待放的茶花,只是不知,這花開之時,會是誰在有幸鑑賞到它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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