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穎翊等人來到監察司外。
寬敞的街道空無一人,只見遠處有隊伍而來,前面並列而行的是群穿着黃衣的儀仗隊,他們手持樂器吹出詭異的聲樂,此聲似鬼哀嚎,似邪祟在耳邊輕聲低語。
躲到屋內的百姓們如同着魔一般,衝到路邊跪下對着步輦磕着頭,哪怕頭破血流,依舊不知疼痛的磕着。
步輦由四位體型高大,渾身臃腫,腦袋套着鐵籠的人扛着。
她將目光落在步輦上,步輦四周有薄紗籠罩着,隱隱約約能看到裏面有兩道身影。
「黃天教兩大聖童。」崔穎翊喃喃自語着,隨即眼前一亮,看向陳鴻,「來的是黃天教兩大聖童,你覺得那玄顛妖道來到青州,還能有活命的機會?」
陳鴻倒是沒想到來的是兩位聖童。
但他依舊很擔心。
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回到清河崔家。
忽然。
「娘,娘」稚嫩的童聲傳來,一位四五歲的女童從屋內跑出,見娘磕的滿頭是血,驚慌害怕的跑到身邊哭喊着。
她的聲音似乎引得聖童不滿。
步輦薄紗飄揚而起,一道猩紅的長舌就跟蟒蛇似的,咻的一聲,纏住女童的身體拉到了步輦中。
噗嗤,鮮血濺射,噴在若隱若現的薄紗上。
緊接着,女童的頭顱從步輦中扔出,滾落到依舊磕頭的婦女面前,稚嫩的眼眸靜靜的凝視着婦女。
磕頭的婦女抬頭間與孩子的眼睛對視着。
一時間竟愣神在原地,那散開的瞳孔逐漸凝實。
「啊」
婦女捧着孩子的頭顱,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音中充滿了悲傷和絕望。
儀仗隊停下腳步,齊刷刷地側頭看向婦女,動作整齊而有序。
步輦薄紗被掀開,一位侏儒聖童站在邊緣,輕輕一躍落地,走到婦女面前,野獸般的豎瞳眨了眨。
「說,你是怎麼從黃天聖音中甦醒過來的?」說話的這位聖童身上就穿着一件肚兜,留着光頭,頸脖處密佈着蛇鱗。
黃天聖音能夠迷人心智。
如果是有道行的人,倒是輕輕鬆鬆就能醒悟,只是眼前醒來的就是普通婦女,沒有半點道行,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悲傷欲絕的婦女就這樣悲痛的看着手中的頭顱。
那是她孩子的頭顱。
原本活蹦亂跳的孩子,就剩下一個腦袋了。
一隻手伸來,將頭顱抓在手裏,婦女伸手去抓,砰的一聲,女兒的頭顱瞬間炸裂,粘稠血液噴濺的婦女滿臉都是。
眼前的世界通紅一片。
「你女兒的味道不錯,稚嫩的孩童口感是最好的。」侏儒聖童輕笑着,「說吧,你是如何從黃天聖音中甦醒的。」
忽然,呆滯的婦女如同發瘋似的,猛地一撲將侏儒聖童撲倒在地,一邊撕咬一邊哀嚎着。
「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監察司這邊的眾人面無表情的看着,從百姓被迷惑磕頭到女童被殺,都只能看在眼裏。
對別人而言,或許真的是難以容忍的事情。
但是對他們來說,早就已經見慣不怪。
陳鴻低聲道:「黃天聖音就是魔音,亂人心智,普通人是無法抵擋的,聲音不停,他們就會一直磕下去,直到硬生生的磕死,他想知道那婦女為何能清醒過來,那就得明白什麼是親情。」
「你很懂嗎?」崔穎翊問道。
陳鴻道:「回小姐,我懂。」
「呵呵。」崔穎翊忍不住的笑出聲,笑聲中透露着一種嘲諷,倒不是嘲諷陳鴻,而是嘲諷所謂的親情。
親情這玩意就從未在她身上有過。
生在崔家,就是壯大崔家的一把利器。
此時被撲倒在地的侏儒聖童很怒,伸手刺穿婦女的胸口,捏爆體內的心臟,想將婦女推開,沒想到婦女的嘴巴死死咬在他的耳朵,愣是沒有鬆口,稍微用力,撕拉一聲,耳朵被咬下,鮮血順流。
「該死。」
侏儒聖童撕開婦女的嘴,從裏面找到被咬下的耳朵,放到嘴裏吞下,被咬下的耳朵重新生長了出來。
隨着黃天聖音的停下,跪下的百姓們回過神,眼前的情況嚇得他們瑟瑟發抖,哪敢起身。
似乎覺得在這群愚蠢的人面前丟了臉。
侏儒聖童一揮手,灰色霧氣覆蓋百姓們,緊接着,悽厲的慘叫聲傳來,那群百姓身上的血肉被腐蝕,冒着濃水,僅剩一堆骨頭。
這樣的隨意殺戮就當着監察司的面。
毫不避讓。
就這般的直白展現出來。
這位侏儒聖童沒有回到步輦,而是數步走到在監察司門口等待的眾人面前,表現的頗為不滿。
「你們青州的人太沒禮貌了。」
崔穎翊笑着道:「聖童說的是,這群賤民的確沒禮貌,害的聖童丟了一隻耳朵。」
眼前的聖童是黃天教聖母跟一頭獨角蟒妖所生。
屬於半人半妖。
聖童目光貪婪的打量着崔穎翊,分叉的舌頭舔着嘴唇,「沒想到你這娘們如今這般標緻了,要不要與我搭夥,有我的幫助,你在崔家的地位將會非常的穩。」
身旁的陳鴻眼裏隱晦的有一抹殺意,而這一抹殺意並未逃過聖童的眼睛。
聖童腳尖點地,躍到陳鴻的腦袋上,彎腰,低着頭,雙目與陳鴻對視着。
「你眼睛裏有殺意啊,是對我動了殺心嘛,怎麼?你是不是喜歡崔穎翊,這娘們有什麼好的,要我說你不如入了咱們的黃天教,你這標緻的模樣,咱們家的聖母肯定很喜歡,到時候讓你享受齊天之樂,保證欲仙欲死,飄飄然。」
聖童嘿嘿說着,見陳鴻伸手朝着他抓來,又是一踩,踩的陳鴻後退數步,緊握着拳頭,卻只能將心中這股憤怒藏在心裏。
聖童噓的一聲,指了指步輦,「我那二弟嗜睡如命,要是被吵醒,脾氣可是很暴躁的。」
此時的崔穎翊懶得聽對方說話。
「你們黃天教的入地玄師被玄顛妖道所殺,你現在還有這閒心?」
聖童笑着,「他死就死唄,跟我有何關係,至於那玄顛妖道不過爾爾。」
忽然。
一道巨大的動靜從步輦里傳出。
「好餓,好餓啊。」
一位體型肥胖,同樣穿着肚兜,容貌醜陋到極致的聖童從步輦里衝出,如同一頭嗅着獵物味道的捕食者似的,粘稠的液體順着嘴角滴落在地,忽然,眼前一亮。
「找到了,那邊有好吃的。」
肥胖聖童橫衝直撞,衝進一旁的店鋪,撞穿後牆,就這般直線的朝着遠方而去,沒過多久,便有慌亂聲傳來,似乎他的出現,引起了百姓們的恐慌。
身為監察司領導的趙天行默默望着,似想到什麼一般,看向監察司兩邊柱子上的楹聯。
『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
「道長,現在的惡人太多了,我們在路邊歇腳,就能遇到。」
狐妲己看着躺在地面的三位惡漢屍體,頗為無奈的很。
她們隨着道長趕路,有些累,就在一旁歇腳,誰能想到三位惡漢路過,就有了歹意,哪怕有道長跟道屍在旁,他們依舊覺得三對二優勢在手,完全將她們兩個女人不當一回事。
林凡道:「世道如此,能怎麼辦,貧道殺了不少,依舊未能有太大的改變,你們說這是為何?」
狐妲己想着,並未想到什麼說法。
反倒是貓妙妙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那是因為道長殺的少了。」
林凡點頭,「嗯,說的不錯,咱們一路殺過來,雖然遇到許多妖魔鬼怪與惡人,但心地善良的平民百姓們同樣不少,貧道想法很簡單,一路殺下去,將那些全部殺掉,那這世道就好了。」
能接上道長說話的貓妙妙別提有多開心了。
狐妲己瞧着妹妹,自己竟然沒有想到這樣的說法,貌似曾經道長好像說過這樣的話,只是聽了沒有牢記在心裏。
林凡將一位惡漢身上的衣服扒下扔給道屍穿上,畢竟道屍身體表面有些醜陋了,太容易嚇壞人,遇到百姓,恐怕還沒閒聊幾句,就將人家給嚇跑了。
很快,換了一身裝備的道屍沒那麼可怕。
渾身被遮蓋的嚴嚴實實的。
臉上蒙着布,腦袋上戴着斗笠,稍微低着頭,就徹底將整張臉給蓋住了。
「走吧,趕路,我們距離青州不遠了,也不知洪磊有沒有把貧道的話給帶過去,要是真能知錯能改,在貧道去了後,倒也不是不給機會。」
林凡對妖魔鬼怪自然是狠下殺手。
但對一些做壞事的人,如果相對不是很嚴重,還是願意給機會的,就如同曾經那位被他斬了一指的年輕人。
斬他一指,倒不是想斬。
而是希望他能引以為戒,看到斷指就會想到他玄顛道長對他的諄諄教導。
夜晚。
青州。
一匹駿馬慢悠悠的走到城門口,李榮騎着馬,山貴被他打暈的放在馬背上,到達出口的時候,看守城門的士兵打着盹。
「開門。」李榮喊道。
被吵醒的士兵很是不滿,罵罵咧咧,「有毛病,大晚上的開」
啪!
李榮彈出石子,擊中士兵的膝蓋,直接讓對方單膝跪在面前,「瞎了你的狗眼,我崔氏李榮想出城,你敢攔我?」
在士兵看來,甭管對方是不是崔氏,就說如此霸道的態度,肯定不是軟柿子,哪裏還敢猶豫,急忙跟幾位兄弟將城門打開。
「駕。」
馬兒奔跑起來,路過拘謹士兵身邊的時候,李榮斜眼怒聲,「一群瞎了眼的東西。」
士兵們被噴的連連點頭,直到馬兒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後,點頭哈腰的士兵們挺直了身體。
「呸!什麼玩意。」
城外。
李榮回頭望着那難以看清的青州城牆,無奈的嘆口氣,怒拍着山貴的後腦,「你這憨貨哪來的,有病是不是,黃天教那聖童在城裏開吃,跟你有什麼關係,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腦子跟有病似的,要不是老子發現得早,你踏馬早死了。」
好像覺得拍腦袋跟怒罵不夠解氣,直接扒下山貴的褲子,狠狠抽了幾下屁股蛋。
「斬妖除魔,行俠仗義,匡扶正道,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給你洗的腦,洗就洗吧,還洗的不全面,仗着點三腳貓功夫跟蠱蟲就無法無天,要不是你這憨貨救過老子一命,我能管你?」
他知道青州那邊的他們就在等玄顛妖道上門。
雖說有兩大聖童,還有一群黃天教教眾,可他依舊覺得不安全。
腦海里浮現玄顛妖道冒着紅光的雙目,還有那渾身冒着滲人青綠色火焰的純陽道體,越想越覺得可怕。
黑袍男說過,玄顛妖道是邪道大魔,施展出的邪術太過於霸道。
以李榮對目前的情況了解,末法年代,法術難得,可對方竟然會如此多的邪法,那是真的了不得。
還好他斷了腿,崔穎翊沒將他當回事,所以他現在回到清河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低頭看着山貴。
真想將他隨意的扔在路邊,但想想算了,以他的情況,真要隨意扔在哪,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次日,朝陽拉開帷幕,揮揮灑灑的籠罩着大地。
「道長,有村子,那邊有村子。」貓妙妙指着遠方。
林凡朝着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邊的確有村莊,炊煙裊裊,顯然是百姓們正在做着早飯,在功德之眼的關注下,村莊上空沒有妖邪氣息。
陡然,他發現萬民傘中的女傀魂魄有些躁動,似乎有東西在召喚着,想要將她們從萬民傘中拉扯出去。
但想從萬民傘出去,沒有他的同意,哪是那麼容易。
「不對啊。」林凡從懷裏掏出冊子,比對着冊子裏的內容,「血安村血師太,女傀五十三人。」
沒有煞氣,沒有妖魔邪氣的血安村血師太,要那麼多女傀幹什麼?
他懷疑是不是內容記錯了,又或者是走錯了地方,卻絕對不會懷疑功德之眼下的實相。
先去看看情況。
隨着越發靠近村莊,他已經看到有百姓扛着農具下山種地,與曾經遇到的那些死氣沉沉的百姓不同,這些百姓臉上笑容洋溢,一看就知道過得很好。
如果所有的百姓都是如此,那此地的村莊跟牛家村有的一拼。
他看着村民的時候,也有村民看到了林凡,臉上的笑容凝固,警惕疑惑,還未等林凡開口,他們直接轉身快速的朝着村里跑去。
「道長,他們跑了幹嘛啊?」貓妙妙問道。
林凡道:「應該是他們的村子許久沒有外人到來,突然看到我們,有點緊張,有些激動,回村子裏通知大家,想熱情迎接我們吧。」
「哦,原來是這樣啊。」貓妙妙恍然大悟,「嘿,跟着道長就是好,處處受人尊敬。」
倒是狐妲己一臉凝重,覺得事情肯定不是這樣的。
當他們到達村口的時候,才發現村子裏連個鬼影都沒有,家家緊閉着屋門,如果不是煙沖冒着炊煙,他都懷疑是不是來到一處無人的村莊了。
貓妙妙拉了拉道長的袖袍,指着村口旁的頭骨塔。
「別怕,這看着是頭骨塔,但這些頭骨的擁有者可不是好人。」在林凡眼裏,這頭骨還散發着煞氣,顯然活着的時候,害了不少人。
「哦。」
兩女懂了。
走進村莊裏,剛要開口
砰!砰!砰!
那一間間緊閉的屋門豁然大開,一些身強體壯手持農具的村民們從屋內衝出,將林凡他們團團包圍住。
貓妙妙苦着臉,「道長,這就是熱情的迎接嗎?」
林凡微笑反問道:「這還不夠熱情嗎?」
貓妙妙苦巴巴的瞧着道長,說好的熱情迎接,說好的處處受人尊敬。
這打臉來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林凡道:「各位莫要慌張,貧道玄顛,來自朝天道觀,並無惡意。」
雖然自我介紹過,但村民們依舊很警惕,一位男性村民道:「你們來這裏幹什麼?告訴你們,此地可是血師太的地盤,你要膽敢胡作非為,血師太非得將你們挖心砍頭咯。」
「沒錯,有沒有看到堆在村口的頭骨塔沒?」
「你們要是不想死,就趕緊走,否則」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遠方傳來。
「師太有請,師太有請。」
圍着林凡的村民們讓開一條通道,就見一位穿着尼姑服的年輕女子跑到林凡面前,「敢問道長是否是玄顛道長。」
「正是。」林凡微笑道。
年輕尼姑道:「師太有請道長上山。」
「多謝。」
村民們對年輕尼姑很尊敬,同時當聽到眼前的道長是師太所請的時候,他們全都露出尷尬的笑容,有的對林凡連連點頭,仿佛是說,誤會,都是誤會。
年輕尼姑看着村民們道:「你們往後別一窩蜂的拿着農具一塊出門種地,很容易造成誤會的。」
「啊,對,對,對。」
村民們覺得這理由非常的棒。
沒有錯,咱們就是去種地的。
「道長,請隨我來。」
年輕尼姑客氣的很,同時對眼前的玄顛道長頗為好奇,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師太提及過玄顛道長的名字。
在這樣的世道中,竟然還有人不辭辛苦的斬妖除魔,甚至斬的妖,好多都是非常厲害的大妖。
「有勞了。」
在年輕尼姑的帶領下,眾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緩緩而行。
經過山上的台階時,林凡看向四周的樹林中,時有動物的身影,甚至連一頭妖魔鬼怪的氣息都沒有。
到達山頂,一座古樸的尼姑庵映入眼帘,匾額上刻着『血安庵』三個大字
步入庵內,他發現寬敞的空地竟然躺着許多女子,這些女子一動不動,身邊有別的尼姑在給這些女子按着腿,活動着筋骨。
「這些女子是缺了兩魂五魄的女傀。」
林凡驚訝萬分,隨即施法將萬民傘中的魂魄放出,這些魂魄如同找到自己的家似的,開始往那些女傀的體內涌去。
年輕尼姑震驚的看着。
「道長,您怎麼會有她們的兩魂五魄?」
林凡道:「貧道滅掉了涪陵縣的黃天教,得到了這些女傀的魂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將她們送到本體裏,沒想到師太這裏,竟然有這麼多女傀,倒也是幸運,不過可惜了,還有些魂魄沒有找到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那些本體還在不在了。」
話雖如此,但在他看來,可能真的不在了。
年輕尼姑露出敬佩之色。
隨着缺失的魂魄回歸到本體,那些女子全都陷入到昏迷狀態中,魂魄需要適應時間,就跟在玉明山那邊是一樣的。
很快,在年輕尼姑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屋門前。
「師傅,玄顛道長來了。」
「道長請進。」屋內傳來血師太蒼老而溫和的聲音。
推開門,屋內明亮而寧靜,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清香,血師太盤坐在蒲團上,面對着一尊金佛,她的身影在功德之眼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祥和。
「血道友,貧道玄顛,打擾了。」
林凡走到會客的蒲團前,緩緩坐下,在功德之眼下的血師太,依舊是血師太,渾身毫無煞氣,反而有着肉眼無法看見的功德之光,那是救了很多人的光輝。
血師太憑空旋轉,面帶微笑的面對着林凡他們。
狐妲己跟貓妙妙仿佛被嚇到似的,發出驚嚇聲,隨即又捂着嘴,不敢多言。
但在林凡眼裏,血師太笑容如花,膚白貌美,一張鵝蛋臉有種說不出的圓潤,讓人看了就覺得舒心,安心。
關閉功德之眼。
如今血師太的模樣出現在眼裏。
枯老如樹皮的臉一道道溝壑紋路,一顆眼珠從眼眶裏掉落,血肉連接着眼珠,就這般的掛在臉上,但那眼睛依舊是活的,還能轉動。
剛剛兩女發出的驚嚇聲,顯然就是被師太的模樣給嚇到了。
此時的血師太同樣看着林凡。
在她的眼裏,盤坐在蒲團上的玄顛道長渾身散發着一股極致的陰邪氣息,似有一尊絕世凶魔虛影猙獰霸道的在咆哮着。
「久聞玄顛道友威名,貧尼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血師太說道。
林凡笑道:「道友謬讚,就是不知道友是從何聽聞的?」
血師太,道:「皈無大師與貧尼提及過道友。」
「哦?」林凡詫異,「原來是皈無大師,自從在涪陵一別,便許久未見到大師了,不知大師是如何說貧道的?」
血師太道:「大師說世間出了位玄顛道長,斬妖除魔,懲惡揚善,匡扶正道,乃是真正的道家高人,如果世間能多出現一些玄顛道長這樣的高人,那這世道的妖魔鬼怪,還有何猖狂的能耐。」
「哎呀,大師謬讚了,貧道誒。」林凡連連擺手,謙虛的很。
血師太無奈的很,正常的誇人流程就是簡單的說上一兩句而已,哪能想到這位道友非得刨根問底。
她能說皈無大師跟她說,最近貧僧認識一位自稱玄顛的臭牛鼻道士,殺心極重,心狠手辣,砍妖魔鬼怪也就罷了,可連砍惡人都殘忍的很,基本很難留有全屍,也不知從哪學的那麼多邪法,簡直魔焰滔滔,你往後要是遇到,別說是邪法,就說是正宗的道法。
這牛鼻道士心性不太穩,神智方面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血師太不想在這方面繼續聊下去,而是道:「道友為何不問問貧尼跟黃天教的關係?」
林凡笑道:「未見道友的時候,貧道是懷着斬妖除魔之意前來的,見到道友後,貧道什麼都明白了,不用問,真的不用問,有的時候隨波逐流並非是壞事,反而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同樣也能保護到別人,就比如那些女傀。」
聽聞此話的血師太露出詫異之色,有些懷疑皈無大師說的那些話了。
眼前的玄顛道友,貌似很有智慧,智慧是需要有深厚底蘊才能積累出來的。
林凡接着道:「道友是如何知道貧道來到這裏的?」
血師太解釋道:「當道友出現在血安村附近的時候,貧尼就知道了,靠的就是這件已經破損的法鏡,道友道行深厚,法鏡自顯。」
「哦?這麼神奇嗎?」林凡湊過來瞧着師太手裏的法鏡,鏡面的確破了一大塊,僅有一小塊完好。
血師太手掌捂着的地方,刻着三個字。
『顯魔鏡』
意思很明確,魔焰滔滔自顯。
師太自然不可能讓林凡看到的。
此時,林凡收回目光,倒是被師太背後那尊金佛給吸引住了,那尊金佛不是俗物,而是有法力波動着,蘊含着很渾厚的佛性。
「這是皈無大師的金佛。」血師太見林凡的目光落在金佛身上,解釋着,「貧尼吐納天地濁氣,心性受染,自身又沒有大師那樣的高深佛性,日積月累必然會入邪道,變得瘋瘋癲癲,四十多年前,大師第一次來到這邊,發現了貧尼情況,便將這尊法器金佛留在了此地,希望我日後靠此金佛,壓下心中的邪性。」
林凡點着頭,已經明白了。
眼前的血師太顯示的數字是4.9。
修行的境界比他要高,尤其是吸食惡氣達到這樣的境界,或多或少肯定會有些問題的,但如今一點問題都沒有,說明這尊金佛很是了不得的。
大師別的不說,在待人方面是真的沒有毛病。
就是這金佛一看就知道是純金的。
想到大師窮嗖嗖的模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的好。
血師太對皈無大師是非常感激的,她必須不斷地提升自身的修為,只有修為提升了,才能護住這片安詳之地。
而吐納惡氣的代價不僅僅是心性扭曲,容貌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甭管多能看得開,什麼臭皮囊而已,但只要是女人,都對容貌較為在意的,剛剛顯魔境照出了她的樣子,心裏也是輕嘆着。
年輕時候的她,都不知有多少人踩破了她家的門檻,想着娶她過門,甚至還有一次,一個年輕俊朗的和尚穿着破舊的僧衣,來到她家化緣,看到她的時候,連手裏的木缽都掉落在地,傻乎乎的看着她,都看傻眼了。
真是一個傻乎乎的和尚。
「哦,原來如此,大師曾經也傳授貧道一門拳法,名為降魔拳,同樣能壓制心魔,前段時間,貧道在大師面前施展了一下,大師都說貧道的拳法練得好。」林凡笑着說道。
血師太道:「道友年紀輕輕,僅憑肉靈香就能修行到這等地步,足以說明天賦之高,難以想像,可惜是在這末法年代,如果天地間沒有惡氣,以道友的天賦,成就難以想像啊。」
林凡道:「無妨,貧道不為追求多高的境界,只希望這世道能清明。」
血師太同樣希望世道能夠清明,曾經的她也是受害者,明明有着幸福美滿的家,但一夜之間在火光中燃燒殆盡。
「道友,此行的目的地應該是青州吧。」血師太問道。
林凡道:「沒錯,就是青州。」
血師太,道:「道友,此行兇險,你要萬分小心,青州那邊來了不少黃天教的人,還請了許多妖魔鬼怪去坐鎮,前段時日道友誅殺入地玄師的事情,已經在黃天教傳開,惹的黃天教非常不悅了。」
林凡擺手道:「無妨,這黃天教作惡多端,乃是所有罪孽來源,不知多少女子被他們抓住抽掉兩魂五魄變成女傀,送給妖魔虐待修煉,貧道唯一遺憾的便是自身道行提升的太慢,否則必然要在極短的時間裏,將黃天教連根拔除。」
說實話,血師太從未見過像玄顛道長這般雷厲風行的。
她是知道青州這邊黃天教遇到的麻煩。
那些跟黃天教有關係的妖魔鬼怪是真的被殺懵了,簡直難以想像。
哪怕皈無大師都受限黃天教與五望。
「道友,這件東西希望能幫助到道友。」血師太將擺放在金佛前的一個木盒拿了過來,裏面裝着摺疊起來的黃布,黃布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金色佛文。
「道友,這是?」
「這是貧尼十年前抄錄的《大方廣妙蓮華王十方佛母陀羅尼咒》,每日佛法加持,日日夜夜放在金佛前,已有不小的佛力,希望能幫到道友。」
林凡接過佛布,萬分感謝道:「多謝道友。」
血師太看着林凡,最終無奈的嘆息道:「貧尼顧慮太多,無法幫助到道友,否則真想隨道友一同前去青州斬妖除魔。」
林凡聽聞笑道:「沒事,道友要庇護這方寶地,豈能隨貧道前去斬妖除魔,貧道四海為家,走到哪是哪,他們想要找到貧道,還需花些功夫,但道友不同,就在這裏能往哪跑,要是找不到道友,他們肯定要對無辜的村民下手。」
他不會強迫,他能理解。
就跟先前的皈無大師一樣。
不願對黃天教跟五望出手,肯定是有顧慮的,哪裏像他這般都沒什麼把柄,要說唯一的把柄就是朝天道觀的師兄。
不過師兄肯定是能理解的。
哪怕真的被人找到朝天道觀,師兄得知他下山後,就一直斬妖除魔,肯定是萬分欣慰,甚至還會高呼着。
我師弟玄顛幹得漂亮。
你們拿我威脅我師弟,我豈能如你們所願,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面前,徹底的讓我師弟無所顧慮。
仔細想想,師兄真能做得出來。
時間過得很快。
林凡並未在這裏留宿,而是跟師太告別,帶着兩女與道屍離開了這裏。
血師太目送着玄顛道長下山。
目光落在兩女身上,那是兩頭女妖,第一眼便已經看出,但是她最終將目光落在那具被包裹嚴嚴實實的身影上。
那身影散發出的邪性好重。
簡直驚人。
還有對方背後的那把傘,怕是聚集着不少的陰魂,而且這些陰魂的品階應該很高。
下山的路途中,林凡臉上始終帶着微笑。
狐妲己道:「道長,你一直微笑着,是不是覺得這世道還是有很多道行高深的修行者,與道長一樣,在為這世道努力着。」
林凡道:「沒錯,就是這樣,你看那位血師太,貧道就差點誤會了,師太雖然跟黃天教有關係,可也是希望能救下更多的人。」
狐妲己道:「自從跟在道長身邊修行,妲己就覺得自己的內心得到了升華,就算妲己是妖又能如何,往後要做一位拯救世道的妖。」
一旁的貓妙妙,瞧着姐姐跟道長侃侃而談,她是真的羨慕啊。
她自己憋了半天,連句廢話都沒放得出來。
甚至常用的『俺也一樣』都沒辦法插進去。
夜晚。
青州,監察司。
趙天行獨自的待在屋內,心事重重,洪磊已經走了,現在的他身邊都沒有幾個人能用了,如今青州情況很不對。
被搞得烏煙瘴氣。
黃天教的兩大聖童就是惹事精,完完全全沒有將普通人的性命當一回事,甚至那些百姓連螻蟻都不如,已經有不少百姓開始往城外逃離。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進來。」
一位監察使推門進來,滿臉的愁容,「大人,您就不能跟崔穎翊說一說嘛,讓她跟黃天教的人談一談,能不能不要在城裏搞破壞了,就今日一天,那體型肥胖的聖童,就連吃帶殺,害了二十多人啊,已經搞得人心惶惶的,百姓對咱們怨恨極大啊。」
他是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青州城內冷冷清清,就沒幾個人願意出門,搞得他們買菜都差點沒地方買。
他是親眼看到的,一家緊閉大門的酒樓里,好像有人在裏面說着他們監察司跟聖童的壞話,誰能想到,那聖童踹開了大門,緊接着,就傳來慘叫聲,還有各種殘肢斷臂被拋了出來。
他們這些尋常的監察使也是敢怒不敢言,就這般眼睜睜的看着。
趙天行看着屬下,嗤笑着,「你覺得崔穎翊會將青州百姓的性命當一回事?況且,就算她當一回事,你認為黃天教聖童會聽她的話?」
「你信不信本大人到那聖童面前說一嘴,腦袋都未必能扛在肩膀上。」
聽到這些說法的監察使不服道:「那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糟蹋青州?」
趙天行道:「要怪,你就怪那玄顛妖道,如果不是他這邊殺,那邊殺,殺出事情來,他們會來青州,青州會出事嗎?你要真想他們停下來,你就回去祈禱玄顛妖道能早點來,早點被殺掉,他們就會早點離開,多耽擱一天,那青州就會多亂一天。」
這位監察使躬身離開,退到屋外,關上門,心裏狠狠罵了一句,真踏馬的操蛋。
回到另一間屋內,一群同僚喝着悶酒,看到他回來,齊刷刷的看向他。
「大人怎麼說?」
「能怎麼說?沒法辦。」
「瑪德,怎麼會這樣,我都踏馬的把我老娘接到監察司居住了,就怕那些瘋子波及到我娘。」
「洪大人走的好啊,就是把我們這些兄弟給扔了。」
「行了吧,洪大人的侄女被妖給害了,咱們這邊連個屁都沒得放,不走幹什麼,留在這裏繼續當狗嗎?」
「你們說玄顛會不會來?」
「肯定會來,我跟洪大人最久,大人都說了,玄顛肯定會殺到青州,你瞧咱們現在青州來了多少妖魔鬼怪,那都是坐鎮在此,等待玄顛來的。」
忽然,有人小聲道:「不行我們也走吧,那玄顛專門斬妖除魔跟懲惡揚善的,咱們做了這麼多事,怕是會被牽連進去啊。」
「要走也是你走,我又沒做壞事,我就混混日子,賺點俸祿,養家餬口而已,你就不同了,你前段時間是不是玷污了人家閨女,還殺了人家父母?」
「草,踏馬的老子不走了,那玄顛妖道也就一個腦袋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黃天教來了這麼多人,還有咱們城裏數千士兵,他拿什麼來?」
「哎,踏馬的,我努力練武成為監察司一員,不就是想替天行道,懲惡揚善的嘛,怎麼就漸漸地麻木了,習慣了,老子年輕時的志向,就被你們給磨了。」
「別放屁,是你自己變了,能怪誰?」
在這間屋內,別看他們是風風光光的監察使,好像很高端似的,實則在某些人眼裏,他們跟尋常百姓們沒有兩樣。
一日後,風和日麗的一天。
四道身影出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們是前行,而這些人群則是背道而馳。
抬頭看向前方城牆,那就是青州。
「這位施主,貧道玄顛,來自朝天道觀,請問你們這是去哪?」
此話一出。
拖家帶口離去的百姓們,紛紛停下腳步,齊刷刷的轉過身,神情木訥的看着身穿血色道袍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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