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年有頤 第95章 親情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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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路對過，知名連鎖品牌的24小時便利店全新開業！

    精心設計的門頭，透射出瑩潤光亮卻暗含睥睨的燈光，傲氣直射到馬路這邊任東傑的便利小店。透過這邊便利小店灰暗的窗中看過去，那邊開闊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內，整齊排列的貨架上，種種吸引中青年甚至兒童消費者的貨物整齊地排列着，連同收銀台旁的恆溫面點加熱箱、關東煮鍋、微波爐、冷飲櫃……一起笑迎着摩肩接踵的顧客，嘲笑般映襯出這邊小店的寒酸與冷清。

    任東傑凝視了它好一段時間，終在到店而來的妻子鄭亞娟的招呼聲中，轉回目光來。

    他走出收銀櫃枱，努力收拾着自己店內的貨架，想讓擺放得不那麼漂亮、混着不少雜牌、散裝貨的商品儘可能整齊好看一些。還沒收拾完半個貨架，他又忙亂地俯身，將有些礙事擋道的連箱瓶裝水搬去角落裏堆放。

    「用不着這樣！再怎麼，你這小店的環境也比不過對過那家，實力不一樣好哇。你腰不好，年紀眼看也要大起來，小心不要再傷到，老了拖累我。每天督促收銀員勤着擦擦貨架倒是真的！」鄭亞娟一邊嘀咕，一邊頗為嫌棄地摸了摸幾處貨架上的積灰。

    任東傑卻像沒聽到她的話，只管站起、蹲下不斷地忙碌着。

    看店內冷清並無顧客，鄭亞娟把話題拉回到自己頭疼的問題上：「你講：我阿爺是不是轉了啥想法？前幾年身體不好，生怕出啥事體，所以將房產給我，利用我照顧他。現在看看身體還過得去，又想把房產轉給我爸爸與兩個叔叔了？」

    任東傑整理的動作停了，略想了一會兒，帶着些許不確定地搖頭：「我覺着應該不會！你爸爸不是也講了嗎：是你阿爺不拿房產證，不太安心，公證是不會隨便改的。一筆公證費要用不少鈔票呢！」

    鄭亞娟冷笑：「我不計較當初他對我娘的排斥，可憐他年紀大，包括我爸爸在內，三個兒子沒一個貼心，所以一片真心照顧他。倒沒想到他會提防我。那麼好，我也不要他的房子，今後他有事，也不要尋我！」

    任東傑知道她說的是氣話，勸解：「你不要意氣用事！你也看到了周邊品牌便利店一開，我這小店的生意不好做。你還準備讓軒然出國，我阿爺與阿爸身體還好着呢，只怕將來需賣掉一套房子，供軒然的學費與生活費。那你阿爺房產能不丟就不要丟！平時，我陪你多看看他，陪他講講話，讓他放心。」

    鄭亞娟站在收銀台前沉默，片刻後，用她新買的名牌手包敲了一下櫃枱：「我可不是你家念申那樣的傻瓜，婆家啥都不給，還傻乎乎出錢出力，幫了季存奔來跑去。我阿爺他提防我，我也提防他。以後，面子工程做做就做做，我是不會像以前那樣用心，買起營養品不計較價鈿，一撥撥往他面前送！萬一阿爺臨死改了心想，我這些鈔票就全部打水漂了，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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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喲，四姐，你咋就同意栓娃的餿點子啦？」

    「這，不是還行麼？我和你姐夫不用再跑來跑去，栓娃又給請了村里人幫忙，比以前輕省多了！」

    「你倆咋這樣方便糊弄呢？栓娃他是借着機會撂挑子咧！」

    「咋這樣說啊？」

    季存聯繫了校友，小心地開車，接送祖父去市中心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

    同去的季保富兄弟，聽說老人不過患了兩樣老年人的基礎病，經常昏睡是年紀大了又長期臥床，器官衰退導致的，鬆了一口氣。

    他們陪老人回村，將他安頓在季保富家原本給季存留着的屋子。季存又去了一趟村委會，請村長尋一個合適的村鄰，每天到家裏幫襯父母照顧祖父，勞務費按天計數，由他承擔。這讓季保富夫妻更加安心不少。

    季存駕車匆匆返滬後的第二天，胡田花的娘家弟、妹來看望她。看見住進她家裏的老公公，兩人卻說出了擔心，讓胡田花與季保富心裏直打鼓！

    「你們不覺着——栓娃是用這樣的辦法，一邊應付了他爺爺，免了他去上海看病的麻煩，一邊也給你倆做了樣子，將來就讓你們這樣留在村里養老？」

    「就是：估計等你和姐夫老了，這栓娃也不過給點錢、請個人照顧你倆，不會盡心盡意，貼身伺候的！」

    胡田花原本還為季存的孝心自豪，樂呵呵地遇人就說她的兒子辦法多、肯擔待，此時聽着兄、妹的嘀咕，卻飯都吃不下去了，氣惱地瞪了季保富：「都怪你，怕麻煩！早知道這樣，怎麼地也逼着栓娃帶你老爹去上海瞧病。這下好，他有一次就有二次，等你老了，他也這麼湊合着對付你！」

    「我，我身體還算好咧！」季保富傻眼了，呆怔片刻，一仰頭喝光了杯里的小酒，嚷嚷，「沒準，是你先老先睡倒咧！」

    「啊喲，姐夫，你倆誰先不一樣啊？」胡田花的妹妹急得用筷子敲碗，「那栓娃過慣了不用照顧、伺候爹娘輕省日子，是不想接你倆養老的擔子咧！」

    「你倆就抱了他一個娃，又沒有多的。現在放任他這樣，只怕老來苦咧。哎，別說，這不是親的，就是再使力，也隔了層心！」胡田花的兄弟一直為這位四姐擔心着，對季存的戒心就沒放下過。

    胡田花聽見這話，愣愣地看着屋子，不敢回聲。

    她忽然發現屋牆連接房門的邊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條不小的裂縫。曾經能給予他老兩口安全感、能夠為他們擋風阻寒的牆，一下就變得不太可靠起來！

    這牆上的裂縫能補，養子心裏想推卸養老責任的算計，他老兩口咋補？看來，還是得多防着季存一些，多從他手裏扣點養老錢，比較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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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是鐵了心要去當冤大頭，是哇？」

    雖然安慰了鄭亞娟，可任東傑自己的心裏，也為經營競爭、房產的不穩定忐忑不安着。

    鄭亞娟去上夜班，他憂心忡忡地回了家，原本想找父親詠剛再說說話。

    不料，進了祖父家的門，見兒子任軒然躺在祖母身邊，肆無忌憚地玩着手機中的遊戲。兩老一小吃過的飯碗、剩下的殘羹冷炙還那麼攤在餐桌上。而祖父手拿着電視遙控器，人卻靠在床頭睡着了，打着呼嚕，流出的口水甚至打濕了身上的汗衫；祖母則是一邊拍着任軒然的背，一邊盯緊了電視呵呵直笑。

    他尋來找去，卻不見父親詠剛在家，反倒在桌上看見一張留言的便條：「東傑，你姆媽今天的醫院動手術，身邊無人陪護，我去看看她，送點營養品。」

    任東傑心裏頓時來氣，照着兒子胖乎乎的屁股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任軒然，你作業做好了？上中學了，還這樣無所謂嗎？就算送你出國，你也要有過上進的念頭吧？不然就是浪費我與你姆媽的鈔票！」

    任軒然被拍得從床上跳了起來，最初慌亂中透出幾許膽怯，可稍稍鎮定，轉頭見重祖父任家旺醒來，怒目瞪視父親東傑，頓時又感覺有了依仗，捂着屁股躲到重祖父母身後，沒有眼淚地乾號。

    任家旺翻身下床，揮手就拍任東傑：「你白相夠了？要不幾天幾天看不到人，要麼回來吆三喝四，我看該打是你！」

    祖父老了，手勁不重，拍在身上並不疼。可幾重壓力幾重煩惱交疊，任東傑氣啊！

    杜雪珍看着，卻忙不迭擋在任東傑前面，阻擋着老伴：「你不要打詠剛！他難得下船，又當爹又當娘，忒辛苦！」

    祖母的聲音不高，可被護抱着腦袋與肩頭的任東傑感覺耳中滾滾震動！

    祖母這是怎麼了？她，糊塗了嗎？

    那父親還敢放下他們老兩口不顧？還那麼糊塗地跑去照顧陶麗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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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申，不要怪媽多言多語……」

    「媽，我們母女還有什麼不能講的？你只管講呀！」

    季存為了處理祖父的事，雙休日開車返鄉，到了周一，直接駕車去了公司。

    念申只能搭乘公交，來回奔忙着接送思迪。偏這天台風將臨，白天雨勢不小，加上六七級的陣風。母女倆都淋了半身雨濕。

    而季思迪的鋼琴課又要考級，培訓機構發來通知，要交集訓費與考級費。念申在電話中聽了季存的簡單述說，就知道他這幾個月的積蓄只怕在往返家鄉與照顧老人的安排中又消耗得差不多了。她只能與母親商量着，從他們那裏先借一部分，等她用其後幾個月的工資分期償還。

    接過外孫女換下的濕衣服，詠蘭看念申胡亂用毛巾擦着滴水的濕發，一次次自我壓抑與消化的不滿此時不願沉積在肚中，猶豫着說了出來：「你能不能和小季講一聲！上海物價不低，你們生活也是要開銷的呀！迪迪已經不比她班上大部分同學了，人家是四個長輩加兩個父母，一起照顧着，要啥有啥！她卻等於沒有阿爺阿奶！季存還動不動就是工資全貼到家鄉去，你們這日子也太苦惱了！」

    廚房中，談培祥忙着盛飯舀湯，聽到這言語，端了湯碗出來，也嘆說：「這一趟兩趟好說，誰家沒個困難呢？可是小季現在連他祖父的擔子還要全力承擔起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爸爸，姆媽……季存他，這不是心好嘛？」念申想為丈夫解釋，卻話到嘴邊，言而無力！連交鋼琴培訓費都要問父母借錢，她沒有底氣啊！只能勉強開着玩笑，「您們不也講，把小季當自家兒子看嗎？對自家兒子也這樣計較啊？」

    不聽這話還好，聽到這話，詠蘭索性說出更多的煩惱：「我們是一心想把季存當自己孩子來看待！可他像我們的孩子嗎？他工作起來顧不着家裏，休息的時候不是忙他三個父母，就是忙他家鄉的親戚。那我們算什麼呢？自作多情，一頭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