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年有頤 第44章 不止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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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存，我托東傑哥問過律師，說你是被季家正式收養的,只有與養父母的權利義務關係，對他們應該贍養，卻不需要贍養親生媽媽！我可以對爸媽解釋，你也能明確態度嗎？那樣我們在一起，我家裏人還是有可能同意的……」
「念申……對不起，我可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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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戀卻受到條件阻礙的情感，像已拆去陳屋舊房、清理掉髒亂雜物的土地，明明期待着煥然一新的發展，偏被圍牆封閉圈禁了起來，任由雜草生長，無法迎來破土動工的時機。
相隔一個多星期，任家旺夫妻還在發愁如何調整兒孫尋找配偶的條件，一邊四處托人繼續給詠剛、東傑介紹對象，一邊叮囑兒女提防東傑與念申和不合適的對象接觸。
季保富夫妻則惦記家鄉亟待打理的農作物，發愁要不要陪兒子在小小出租屋裏繼續擠擠挨挨住下去，臉色是一天比一天糾結，惹得楊阿公長吁短嘆，暗中催促季存趕緊對戀情做出決定。
對戀人思念甚深，季存卻不願給念申增加麻煩，這些天只通過給她尋呼機留言的方式，傳達心底的情緒！念申無法忍受這種分隔，請同事頂班，來到季存工作的樓下。
季存看着明顯削瘦的姑娘，心疼不已，帶她到24小時便利店內，買來飯菜要求她吃下。
他陪坐在側，用簡練的言語坦述自己成為養子身份的原因。念申因戀愛被阻而困塞的情緒獲得了一點舒解，建議並期待季存能陪她一起向父母與任家親戚們解釋。
可季存內心不想這麼做！
按法理來說，他在親生母親贍養方面的確可以卸下一份擔子，努力爭取自己戀愛結婚最有利的談判條件，並為自己將來的生活爭取最大的寬鬆。
可情感上，他捨不得！
打從身體單薄孱弱的親生母親出現在季家，將那樣憐愛、牽念與不舍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隨後細細述說當初將他送養的無奈……他內心一剎那樹立起來防範的屏障，又一剎那間又鬆動了起來。
他知道親生母親因反悔而尋找他的行為說不上厚道，甚至是言而無信，對於辛苦付出二十餘年心血的養父母來說，確實不算公平！
可是，當親生母親一段段講述她每隔一段時間悄悄跟着他、遠遠看着他的點滴……細細描述他從幼年直至考上大學的成長……他知道自己無法抵抗這份親情！
哪怕他默不作聲，看着她被養父母和趕來的親戚們趕出院子，從那一天起，他會莫名其妙想起她的樣子！就算他提醒自己、掐打自己、告誡自己，都不管用！
而當她得知他拒絕了黃家的親事，要孤身轉至上海求職時，她趕到了火車站，送上連夜烙好的麵餅，小心撫摸上他削瘦的肩膀，細細叮囑……他更加知道親生母親不是無情而冷血的。
相反，她心裏對他與他故去的父親有着深深的歉疚與二十餘年不舍的牽念！
她並不似養父母與村里人指責的那樣，不過圖謀並算計他的贍養與錢財。
她是在艱難與絕望中掙扎着承擔妻子與母親的責任！哪怕因為她丈夫的故去，那種責任已殘破不全，她還是用虛弱的力量努力堅持着！
她因為哀傷、愧疚而曾在幾個月間掉落的半口牙齒，她因為艱難、愁苦而早早花白的頭髮，她因為被村里人看輕與排斥而失望與佝僂的身影，都深深刺入了季存的心頭，讓他心疼！讓他難過！更讓他不能用理性與自保去割捨那份來自血緣的感情！
他的內心在不斷提醒：他還有一個牽念着他的親生母親！
哪怕他知道接受她的感情，接受他的血緣家庭意味着什麼？
「為什麼做不到？季存，你這樣，可能自己在增加為難！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所以，念申，我真心懇請你再想想！認真想想我的家庭狀況和負擔！」
季存的細述中，念申才知道季存艱難的出生與苦澀的抱養過程。對季存的身世，她有深深的心疼與無奈，以對法律知識浮淺的了解，感覺季存不需要同時對兩方父母負責。
「我沒想到情況會變得這麼複雜，我之前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是我不對！……」季存難得給自己買來一杯瓶裝茶飲，大口往腹內灌着，企圖澆滅對戀人的歉疚，更讓自己的頭腦能分析清楚狀況。
按照他以前的想法：是可以悄悄避開對養父母的傷害，不定期給予親生母親些許生活費，以避免家庭關係的複雜化。
但當兩位親生兄長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透露身體與工作情況，以及表達出處事的心態與生活的需求，季存知道自己之前幾年的想法很可能幼稚了！
他最初默然中的選擇，早已連帶着兩方父母捲入複雜的贍養之爭，進而無可避免地牽扯上兩方家庭的親戚關係，超重的責任已無可避免。
這種情況無疑會給他的生活與婚戀增加相當大的難度！而這份艱難並不應該要求無辜的念申分擔！
可是，他已經因為難以控制自己的情感，耽誤了念申數年的青春！
雖然兩人並沒有發生實質的身體關係，也沒有進入正式談婚論嫁的狀態，可是彼此的心意早已相親相近，彼此愛憐思戀的濃情讓雙方此時撕扯開來，就是血淋淋地疼痛！
短短近十天的不易相見，他已品嘗到對念申難捨難分的思念！
季存努力說服自己，從客觀理性的旁觀者角度去看待這段感情。
痛定思痛後，他必須再一次懇請念申：認真斟酌他異於常人的親子關係，以及養父母與生母之前的衝突，是否還樂意與他進入婚姻，無可避免地承受這份艱難且繁重的責任？
他寧可含下剖心的疼痛，也樂見姑娘退出這份艱難！
可念申捨不得他！
「季存，你知道我管不住自己嗎？就算家裏人再怎麼勸說我，我就是忍不住會想你。只有想到你才會會開心，只有見到你才會踏實！我一想到以後見不到你，不可以與你聯繫，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些天，我不想吃任何好吃的，不想再去上培訓班，更不想上班，被經理批評了好幾次！你不可以騙了我瞞了我，又隨便扔掉我！」
自己是騙了姑娘、瞞了姑娘，又要無情地拋棄她嗎？
季存被念申賭氣的話說得啞口無言，滿心委屈與苦澀！
他無心這樣！他根本捨不得姑娘！
可他能怎麼辦？他心頭銘刻着姑娘，也深深記念着兩方父母的付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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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東傑，我阿爺給我介紹了朋友，你說我今天下午要不要去碰面？對方條件好着呢！」
「亞娟，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吧！」
「你是個男人，不要婆婆媽媽，能不能談，是你自己的決定！被你阿爺阿娘一嚇，就縮頭烏龜一樣！要斷痛快掉，我只當浪費了幾年青春！」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我根本捨不得你，你知道哇？不是為你，我買啥手機啊？」
便利店不遠處的樹後，任東傑對着手機，帶着哭聲淚音嚷嚷，見便利店內阿爺任家旺探頭，急忙又把聲音壓了下去。
這幾天，阿爺為了看住他，堅持拿着報紙、帶着小短凳到便利店坐着，美名其曰幫他看店。
這種拙劣的防禦辦法，讓任東傑哭笑不得，幾次要不管不顧去找亞娟，都被父親用力制止了。
父親說還需要幾天時間想想清楚，是否要勸說祖輩同意他與亞娟的婚事。這幾天，為了不讓祖父母身體出狀況，就暫時克服一下，不要與亞娟見面。
性格潑辣的亞娟對任家的態度相當不滿，乾脆利落地表明：不能及時決定，不如及時止損，讓任東傑心急上火，托朋友不顧價格買了兩隻連號的手機，送了一隻給亞娟身，瞅着機會就與心上人煲電話粥！
詠剛買了菜品回小區，看見兒子對戀人難分難捨的模樣，不忍心！
說心裏話，他對東傑充滿了愧疚！
海上風吹浪打雨淋日曬的日子，他總是會想起被迫留在祖輩身邊、卻無親生母親照顧的兒子……他多麼希望兒子的一生能夠開心快樂，不要經受他與前妻那種分離的痛苦，不要再遇到家庭破裂的困境。
所以，他糾結着父母與妹妹詠萍的意見，不知是對是錯！所以，他根本無心計較自己相親的結果，只要兒子能有美好的結果，他個人是無所謂的。
眼看上船的日子臨近，他真的不想帶着一份難捨的牽掛，在夜裏、夢裏擔心孩子會不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