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年有頤 第39章 撕破的面子

    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天年有頤最新章節！

    「阿爺，啥情況啊？我剛出門，朋友還等着呢。你急吼拉吼講阿奶不舒服，非要喊我回來。阿奶不是好好的嗎？」

    「小赤佬！你見啥朋友？」

    「我談生意……啊喲！」

    一隻拖鞋「嗖」地扔過來，不偏不倚正好敲在任東傑的胸口，將他還想冒出來的謊言給敲回了肚子裏。

    下意識捧住那隻塑料拖鞋，任東傑抬頭，見祖父氣得臉色鐵青，一向慈愛的祖母捂住胸口粗重地嘆氣，再也編不出理由了。

    拷機連續發出信息音，可他不敢拿起來看。那肯定是鄭亞娟在催他，可眼下，他先想辦法說服兩位祖輩是關鍵。

    看孫子的眼睛不斷閃動轉着圈，任家旺知道他在想什麼，顫抖着手拿了痒痒撓去敲任東傑的背：「給我坐在沙發上，與我和阿奶講清楚：你到底想做啥？」

    「……」任東傑像小時候考不及格一樣，高舉雙手護擋着，避免祖父的痒痒撓再敲到身上來。

    用眼角餘光看到祖母過來，搶下祖父手中的「武器」，恨鐵不成鋼地拍他的肩膀，他悄悄喘出一口氣，壯起膽子喊：「想做啥？不就是想按照你們的要求，儘快娶個孫媳婦回來！」

    「你！」任家旺本來心疼，想就坡下驢，被孫子一頂，揮手往任東傑腦袋扇去，「娶啥人也不能娶鄭亞娟啊！」

    「亞娟怎麼啦？」任東傑畢竟是大小伙子了，被祖父像小時候一樣揍，反而揍出了氣性，梗着脖子站起來，「她長得蠻漂亮，工作也穩定，除了沒爹娘照顧，哪一點不好？」

    「你不要再氣阿爺！」杜雪珍一怕老伴氣出病，二怕傷着孫子，擠在鬥牛一樣的爺孫當中，用力將兩人往兩邊推，「理由我和詠萍姑姑講過了呀：你媳婦若沒爹娘幫襯，將來你們生活吃苦頭啊！」

    「幫幫忙！小夫妻過日子，要啥爹娘幫襯？講不定還添亂呢！」任東傑感覺自己厭透了祖輩們的觀念。

    「我今朝不代詠剛教訓教訓你，只怕你不開竅！」任家旺氣急，重新操起了痒痒撓。

    他一想起鄭阿昌離開時說的話，心裏就堵得慌！

    ……「家旺，我們幾十年老鄰居，照理講，孫子孫囡結親蠻好！可也因為是老鄰居，所以有些閒話攤開來講比較好：東傑從小沒爹娘帶，女朋友談過一個又一個，到現在心不定，我真怕亞娟搞不定他！弄不好過不到頭，那我老來享不着福，還要為亞娟提心弔膽。亞娟的命已經夠苦了，就讓東傑放過她吧！」……

    這叫什麼閒話？鄭阿昌這是為了孫女，把老鄰居的面子撕破了、不管了！

    任家旺回想起來，火氣就熱浪一樣往頭上攻！

    鄭阿昌自己家裏一副爛攤子，大兒子為外面的女人氣死老婆，跑了不見蹤影，家也不回，另外兩個兒子就會拍媳婦馬屁，把爹娘當傭人一樣使喚！他還好意思叫東傑放過亞娟？亞娟不要拖累東傑是真的！

    當時在氣頭上，他還就這麼回懟了鄭阿昌。

    已走到門口的鄭阿昌，跺腳發誓：「任家旺，你不要以為現在有子女孝順就得意揚揚。我倒是要看看，任東傑是不是能讓你與雪珍老來省心！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亞娟跟東傑結婚的，省得自己與老伴死也閉不上眼睛！」

    ---

    「栓娃，你講啥？要找個上海的媳婦？你咋能這樣咧！」

    「你急啥？讓我和娃說！……栓娃，你是和爹媽開玩笑吧？過年回來時，你還說沒處對象，說要換工作崗位暫時不談啊？」

    「爸，我崗位換過啦，現在可以做軟件開發，工資又漲了些……我不瞞您和媽：上海這裏有個好姑娘，人實在心善，工作也勤懇，所以我認真想和她……」

    「栓娃，你可別再說了！再說，別怪爹媽和你撕破面子！……你個沒良心的，養大了你，憑白那個人冒了出來。你明里暗裏給她錢，我和你媽可憐她，裝裝傻當不知道！可你結婚不回家找對象，心野了想在上海找，就太欺負我和你媽啦！」

    「爸，我肯定沒有辜負您和媽養育之恩的心思！您聽我說，我就算和念申結婚，也一定不撇開您和媽！您讓我媽別哭，聽我說啊……」

    「小兔崽子，你甭說了！我現在就拉你媽去買車票，到上海找你！」

    「爸，我在上海只租了一間屋子，您和媽來了沒地方住……爸！爸！」

    站在路邊新建的公共電話亭里，季存慶幸自己可以藏身在漂亮透明的封閉空間內，用手半捂着話筒，避免父母激烈的爭執聲像曾經在爛泥渡煙紙店裏一樣傳出來，被路人聽得清晰。

    可剛透露他與念申的戀情與預備走向婚姻的心思，與父母還沒說幾句話，父親就撂了話，「咚」地掛線，震得他耳中與腦中「嗡」的一聲，心立即亂了！

    這次電話前，他預想過父母可能的反對，想用心以情做溝通，想說明念申的善良與美好，想解釋自己崗位與薪酬的變化，以爭取父母的理解，再等這年國慶長假回鄉，慢慢與父母分析情況。哪想到父母惱怒之下，不由分說要趕來上海。

    跨省市婚姻相比同地聯姻，本就多一些生活習慣、民風習俗不同以及語言不通等障礙，而上海與中原山區又存在經濟收入與思維習慣的差異，婚戀雙方的溝通難度不小。

    而他特殊的身份，讓父母養育他時，於「養兒防老」的心愿之外又添了「養兒防失」的心思。更何況那年她的尋來，以及自己對她潛在的感情，又加重了父母的擔憂！

    念申那邊只怕還沒什麼準備，能否與他一起取得父母與祖輩的認可還說不準。此時，若兩家父母見了面，不是要激化矛盾嗎？假如雙方父母難以溝通，只怕真會撕破雙方的面子，結下難解的心結！

    而他想要留滬與念申成婚，若處理不好，肯定會更像一根刺，深深扎入父母心間！那樣的話，就不是父親所說：父母與娃扯破了面子，而是破裂了父母與娃的情感！

    自己應該怎樣做，才能既對得起念申幾年來的相守與相戀，又讓父母放心呢？

    ---

    「念申，你不是和爸媽講過：工作沒調好之前不談戀愛嘛？」坐在新拓寬的馬路邊、內裝整潔漂亮的品牌餐飲店內，詠蘭勉強地笑着，將一隻生煎包挾起，放進女兒面前的小碟子裏。

    念申估計父母聽說了什麼，臉羞澀得通紅：「爸爸媽媽……我大專畢業了，又拿到辦公自動化證書。現在浦東新區開發了很多的商務樓，進駐的企業越來越多，工作不難找。我上周投出的簡歷，已經有幾家單位給來面試通知了，所以……」

    談培祥感覺妻子身體一僵，焦躁地想要發表意見，急忙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由自己將擔心的話語遞給女兒：「姑娘，你不怕吃苦，努力有回報，爸爸媽媽為你高興，也為你驕傲……只是這感情方面，你能不能多想一想？以小季的條件，只怕將來……」

    「小季」兩個字，讓念申侷促。姑娘鼓起了勇氣向父母承認：「爸爸媽媽，我感覺小季很上進，又沒有什麼壞習慣，對我很好很認真的！」

    「啊呀，你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講嗎？」詠蘭看得懂女兒如自己年輕時一樣的態度，按捺不住心中急火，怒推了一把丈夫，轉頭對女兒厲言，「媽媽不想你與我一樣吃苦！這些年，我因你爸爸家裏的事過得多少辛苦，你不是沒有看見！前年，你外公外婆又因為你奶奶養老與叔叔嬸嬸賴皮生氣到現在，害得我與你爸爸忙進忙出還不討好，你更加清楚！」

    聽妻子提及自己這邊，談培祥嘴邊只剩苦澀自嘲的笑。看女兒紅了眼眶，泫然欲泣，他心中難過，卻必須為着一份呵護的心愿與擔憂的提防而強調：「你和小季戀愛，我與你媽媽不贊成，結婚，更是不同意！」

    「爸爸媽媽，你們不能不講道理啊！」念申情急推開了食碟，低嚷。

    詠蘭真怕女兒如自己當年一樣堅持，煩愁急惱催生了怒火：「念申，你是要與爸爸媽媽撕破面子，還是想看外公外婆撕破與我們一家的面子？我們自己肩頭買房還借款的擔子還沒有卸下來，你再想分擔小季父母的養老，今後日子還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