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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久不說話,趙玉樓一愣,繼而抱着她輕聲開口:「日後叫小德子跟着你,有朕在,你不必委屈自己遷就任何人。」
小德子那個狗腿子?
沈如煙堅定拒絕:「除了劉公公,只有小德子最能伺候好皇上,還是叫他跟着皇上吧。」
「小德子是乾清宮的人,跟着你能免去許麻煩,莫說貴妃,便是皇后也不敢輕易對你如何。」
「後宮說大也不大,若有人如今日這樣陷害我,皇上不一樣能及時來看我?」沈如煙又指了指腳下的白狼,「再說有小白在,誰敢欺負我呢。」
小白是她給白狼起的名字。
真叫小德子跟着她,就憑他對趙玉樓那股維護忠心勁兒,自己每日吃了幾粒米趙玉樓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完全沒有私隱可言。
還極有可能暴露自己與季良的盤算。
再說小德子在她這最大的作用就是個吉祥物一樣的震懾作用,要論拳腳功夫,十個他都不及一個小白。
遠不如留在趙玉樓身邊發揮的作用大。
趙玉樓聞言瞥了眼正靜靜臥在沈如煙腳邊乖順異常的白狼,心裏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沈如煙說得對。
里殿兩人親親密密在聊天,小德子守在廊下,不由幽怨的看了一眼殿內。
宦官裏頭,除了劉安,還有誰比得上他,德公公不知有多搶手,連皇后看見他都要客氣三分,瞎了眼的毓昭儀竟然不要他!
想到這裏,小德子眼神不由更幽怨了。
不要正好,他也不想離開皇上呢。
有她後悔的時候!
沈如煙多少有些倔,不過在聽進去人話後,還是極其聽勸的。
從前在家裏只有沈承硯的話她能聽進去,因為她覺得哥哥很聰明,而現在到了宮中,季良就是她認定很聰明的那個人。
所以季良叫她吹枕邊風,雖然後頭話沒說完,不過後來她多少也明白過來,他言下之意除了玥貴妃和太傅不做他想。
所以她堅決貫徹的落實了季良的話。
一整個下午她雖同趙玉樓笑着聊着天,卻總在不經意間露出愁悶模樣,趙玉樓何等敏銳,不多時就察覺了。
可偏偏那雙素來精明的眼睛跟被糊住了一樣,看不出沈如煙在演戲,只聯繫她的話就自發腦補出了她不願自己為難,所以委屈求全的「貼心」,不由更心疼,也對她更好了。
一整個晚上無論做什麼都堪稱溫柔至極。
在沈如煙不知道的時候,她的枕邊風真的奏效了。
趙玉樓對太傅和玥貴妃的觀感徑直掉了一層。
*
鍾粹宮。
「主子,您吃點東西吧,不然您的毒解了,可身子垮了又該如何是好?」麗妃的貼身宮女芯兒蹙眉站在門外勸着她,手裏還端着一盤精緻的膳食。
本以為這回又是無功而返,可叫芯兒意外又驚喜的是裏面的人終於說話了,雖然聲音沙啞乾澀的厲害:「放在外面吧。」
芯兒瞬間喜極而泣,連連道:「好好,奴婢放在門外,您稍後便出來拿,奴婢、奴婢這便走。」
她抹着眼淚忙匆匆跑開,像是生怕麗妃反悔一樣。
靜默許久,門微微打開一條縫,一隻白皙如玉的手伸了出來,待觸到托盤後,便緩緩拿了進去,門再次緊緊閉上。
殿內。
托盤被隨意放在桌上,身着中衣的麗妃站在桌前,靜靜看了一會兒才終於坐下,為自己盛了一碗雞絲粥。
細嚼慢咽的吃完後,她有條不紊的漱口、拭唇、飲茶。
即便那是已經涼透了的、隔夜的茶,在她做來也絲毫沒有違和,反而有種別樣的美。
放下茶杯後,她進了里殿,徑直走向了梳妝枱。
略一停頓,她便坐了下來。
被精心打磨的圓潤光滑的銅鏡中瞬間多了一張五官精緻、飄然不俗卻佈滿可怖紅疹的臉,臉的主人紋絲未動,眼神卻不由瑟縮了一下。
她沒有停頓,緊接着便打開了桌上的妝盒,開始上妝、描眉、梳發。
面對這張臉,她的眼神絲毫不亂,手也絲毫不抖,穩穩做着自己曾做過千百遍的動作,腦子裏卻不由想起昨日廊下的話。
「唉,麗妃這張臉,怕是難嘍……」
「師傅,她不是中的芪毒麼,當初的毓昭儀可解,麗妃卻解不了?」
「你懂什麼,才學疏淺的自只能診出芪毒,可麗妃臉上的,卻還混雜着過量的丁香油,她中毒時日可不短了,便是傾盡老夫一生所學,怕也只能解上一半。」
「啊?那麗妃此後……不是就要頂着一張紅疹臉過活了?」
「時也,命也,胡昭儀能過,麗妃便也能過。」
「可胡昭儀卻連門都不出呢,這樣苟延殘喘的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
「閉嘴!」
苟延殘喘,死了算了。
她勾了勾唇角,划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故意在她廊下說這話,不就是要叫她聽見麼?
還真是將她當傻子了。
上完妝,銅鏡里終於又出現了往昔那張白皙滑潤、絕美無暇的臉,本暗淡無神的雙眸也像忽然有了神采一樣,泛起了光,為整張臉都添了亮色。
她抬手摸着,眼神眷戀捨不得移開絲毫目光。
這才是她。
這才是她許青月。
她本該是這般模樣。
她又不舍的看了一眼鏡中人,才緩緩起身,打開床邊箱籠,拿出一件煙青色的華美異常的衣裳。
煙青色更偏清塵美,可這件衣裳卻華麗得緊,不過難得的是將清雅與華美結合的恰到好處,是一件極其適合麗妃的衣裳。
這是她新做的,本想在沈如煙生辰那日穿,結果繡娘遲了一日才做好,便再沒有機會穿上身了。
她輕撫了撫衣裳,便徑自換上了。
她殿中有一面極大而廣的銅鏡,是她專門做了來試衣裳的。
她換上青衣,緩緩走至鏡前,便見到比從前更美上三分的自己,尤其她唇角含笑,蓮步輕移間,映着燭光襯得這張出塵脫俗的臉更顯清麗。
華服美人,果真不假。
她眼底光亮更甚,臉上泛起了從前那樣毫無陰霾的笑,她緩緩抬步,輕輕跳起了舞,同時嘴裏也哼起了歌。
她聲音清亮卻婉轉,一唱而三嘆,慷慨有餘哀。
她本就是能歌善舞的人,只是平常很難有機會和時間做這些,今夜倒是靜下了心來,她跳了許久,直至天邊亮色將至,她盡興方止。
她緩緩停了動作,眼神瞥過即將燃盡的燭火,慢慢坐在了床邊。
她臉上絲毫不見疲色,只是眼底卻帶上了些許哀涼,枯坐在床邊,與那個翩然起舞的鮮活美人判若兩人。
她何嘗不知幕後之人是故意叫她聽見那番話,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管不了了。
苟延殘喘、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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