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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的處置結果終於出來了——革去一切職務,只餘一個太傅的虛銜。
湯氏也是世家大族,更有爵位在身,到了太傅這一代,本是要降等襲爵的,不過在趙玉樓登基之初,為彰顯天子恩德,特許太傅依舊襲侯爵。
從前因太傅的名頭更好聽,更是尊稱,故而眾人喚一句太傅,實際上他頭上還頂着個臨安侯的名頭,當真是層層榮寵加身,名、勢都有了,自不缺奉承趕熱灶的人,也無怪他被捧的迷了眼。
不過如今,他也就只剩個帝師的名頭了。
對這樣的結果,眾人意外又不意外。
太傅的罪證大多都是包庇,那些草菅人命的混賬事都是受他庇護的門下之人所做,他本人雖算不上清白,可單論罪狀來說,其實罪不至死。
許多人覺得太傅必死無疑,不過是被他門下一次性被查出來的罪狀所震驚,更有民怨民憤層層不休罷了。
所以雖朝中與民間要求處死太傅的聲音佔大多數,趙玉樓卻沒有如他們之言,只是罷免了太傅的職務,奪了爵罷了。
——雖然如今太傅被千夫所指,仿佛做了諸多天怒人怨的事,不死不足以平憤,可要真把他處死了,日後人們翻起舊賬,察覺到太傅好像「罪不至死」時,對天子的反噬也就更厲害。
畢竟他們從來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
文人的口誅筆伐、百姓的聲音,都不可忽視,若運作得當,或有大作用也未可知。
如今的太傅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而趙玉樓革除了他所有官職,卻唯獨留了個「太傅」的虛銜,倒是頗有些明晃晃的昭示着自己不忘師恩,日後即便再有人提起什麼,也沒人能說出他個不是來,反而要贊一句當今重情重義,乃大周之福呢。
朝中聰明人自然不少,大多能看得出趙玉樓的目的所在,他們在順着形勢奉承着時,心裏卻有些疑惑——這位從來不是個好性的,更不是個大度的,反而從往昔種種能看出,這更是個不見血不罷休的。
什麼千古留名,什麼天子清譽,他可從來都不在乎。
按他以往脾性,只怕順勢直接斬草除根,砍了太傅才是正理,說到底,日後若有人提起,若他手腕足夠強硬,也不過就叫人道一句心狠無情罷了。
「大家好像都在疑惑皇上沒直接處死太傅呢。」此時,沈如煙也在問着趙玉樓。
趙玉樓好笑的攬着她,輕聲開口:「你也這麼以為?」
「我覺得皇上不會處死太傅。」
「為何?」趙玉樓來了興致,挑眉問她。
「因為皇上要的從來只是太傅手中的權柄,而非他的性命,又不是當真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落得性命全無的下場,我說的對不對?」沈如煙笑着靠倒在他懷裏。
趙玉樓唇邊也染上笑意,低頭獎勵般的親了她一口:「只你了解朕。」
「那是自然!」
沈如煙沒說的一點是,趙玉樓看似無情,卻並非真的心硬。
太傅於他有師徒之誼,是除了太后外他生命中另一個師傅,他性格形成的一部分,的確是來源於太傅的,即便在他奪嫡一事上,太傅沒有明確站過他的隊,可師恩卻是真真切切有的。
於太后身上,他下不了殺手,只是以另一種方式,任她生生熬着。
而在太傅身上,也是如此。
再細想想,趙玉樓沒有如眾人所願的處死太傅,這群人心中不忿可想而知。
在皇權至上的大周,大多數人是不敢真的將矛頭對準皇帝的,最多不過是私底下罵他幾句心狠手辣罷了,只要趙玉樓不在乎,那就傷不到他分毫,所以在不能奈何趙玉樓時候,因於皇帝有師恩而「逃過一劫」的太傅,怕是要吸足了怨恨了。
而從萬人之上呼風喚雨的權臣,一躍成沒了實權,要看人臉色過日子的「清流」,太傅的心境也可想而知。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傅絕不是不留後手毫無反擊之地的人,有政敵或自詡「忠正」的朝臣看他不慣,太傅也不會任人欺凌。
屆時兩相爭鬥……
可以說,太傅活着比死了用處更大。
她甚至懷疑趙玉樓可能壓根兒沒將太傅的臂膀斬乾淨,就是為了等那一天。
而在太傅將朝堂及百姓的火力吸引過去時,一定程度上,皇帝的身下龍椅能更穩。
帝王之道,亦是平衡之道。
或能借太傅的手再挖出幾個有異心的也未可知。
趙玉樓見她一臉深沉,不由有些好笑,掐了掐她的臉,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你既知道朕不會殺了太傅,前幾日玥貴妃跪在外頭,你還半句不露口風?」
「我為什麼要告訴她?」沈如煙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我就想看她多跪會兒。」
「難為你肯坦白心思。」
「皇上覺得我太惡毒嗎?」沈如煙抬頭問他,不過沒等他回答,下一瞬就又道,「我就是這樣惡毒的女人。」
趙玉樓被她逗得笑個不停,末了才評價一句:「你傻!」
惡毒?
這才哪到哪!
大抵人缺什麼就格外看重什麼,沈如煙如今最聽不得旁人說她傻,見趙玉樓還在笑,登時臉就黑了。
趙玉樓笑了一會兒,眼見着她臉色越發不對,終於在她準備找事之前止了笑,說笑間逗着她又高興起來。
「不過,皇上打算對貴妃如何?」沈如煙問道。
「她若安分度日,朕不會對她如何。」
沈如煙點點頭,倒是同她猜的一樣,不過想到季良的囑咐,她擰着眉開口:「可若貴妃懷恨在心,她身居高位,豈非給她機會生事?」
「季良教你這麼說的?」趙玉樓勾着她的頭髮玩。
他語氣隨意,沈如煙卻震驚的看着他。
趙玉樓眼含戲謔:「他就沒教你該如何收斂情緒,不被察覺?」
「這、他沒教啊。」沈如煙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自己真的很不會隱藏情緒麼。
趙玉樓又低低笑了一聲。
沈如煙瞪了他一眼,又拉着他說起了旁的。
若說從前她在趙玉樓面前還顧忌着些形象,那現在就可以說是解放天性了,完全將自己最真實的情緒都盡數展露,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陰暗面。
她想的很簡單,既然交了心,那就是自己人了,對待心意相通的人,她向來有話直說,不願藏着掖着,若對方僅因最真實的自己就不喜厭棄,那對方就不配她這樣坦率直白的情意。
她這樣的想法不能說錯,只是在這男尊女卑、三妻四妾是常態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異類了。
換作旁人家,她少不得要吃些苦頭,被現實好一番毒打的,只是運氣好,她這模樣,卻正對了趙玉樓的胃口。
越是心機深沉的人,就越是喜歡心思簡單的人。
更遑論早在許久之前,無知無覺間,她就入了他的心,如今就更難再拋下。
就連趙玉樓自己回想起來,對面自己的心思也有些怔愣意外。
他自以為冷心冷情,這世間再沒有能叫他動了心的人或物,可如今回頭再看,卻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心便不由己動。
要說沈如煙自以為是的掩飾真性情,可在他面前就像無所遁形一樣,一眼就能看透,他早知道她是什麼模樣,也早知道她花言巧語下藏着的只是對權勢榮華的喜愛,可饒是如此,他卻依舊不由己心。
他們有如今,也不知是誰的造化。
看着無知無覺還在傻樂呵的沈如煙,他笑了一聲,不由搖了搖頭,又陪她玩起了九連環。
都要做母親的人了,倒是越發孩子心性,每日總要叫人哄着玩才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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