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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靖進房的時候,便見着西涼茉靜靜地坐在窗外,窗外飛雪漫漫,有清冷天光靜靜地照在她明媚如蘭的面容之上,有一種別樣的迷離清冷之色。
見他進來,西涼茉看向他淡淡地道:「世子爺今兒怎麼那麼好心情,來看妹妹?」
西涼靖沒有說話,徑自走到她面前,靜靜地坐下,看着她:「怎麼,我終歸是你哥哥,聽聞你身子不適,有感風寒,不能來看看你麼?」
他的口氣難得溫柔,西涼茉心中奇怪,但也沒有太多反應,畢竟如今雖然與靖國公府邸沒有太多往來,卻還沒到撕破臉面的時候,她只是微微頷首:「那就有勞哥哥為妹妹費心了,今日裏妹妹身子不適,你既然到了,便喝杯茶吧。」
說着,她便讓白珍上了好茶擱在西涼靖面前。
西涼靖拿起來喝了一口,忽然看向西涼茉:「聽說你會煮苗疆的打油茶?」
西涼茉並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煮茶給身邊的人試吃也不是什麼秘密,便點點頭:「是。」
「可否為為兄煮上一杯?」他看向西涼茉,眸光深邃。
西涼茉卻低頭喝了一口被子裏的靈芝茶,微微一笑:「改日吧,今日妹妹有點不適。」
她從不為不是自己人的人煮茶。
西涼靖看向她,忽然冷笑了一聲:「你是只會為九千歲那閹人煮茶吧?」
原本說話尚且客氣溫和得讓西涼茉覺得詫異,如今見他恢復了平常態度,她反而覺得習慣,只是淡漠地道:「若是哥哥想要說這些,那么妹妹奉勸一句,小心禍從口出。」
她家阿九可不是什麼肚子裏能撐船的宰相,反而是個標準的小肚雞腸,她可不認為他會喜歡西涼靖在他九千歲的地盤上鄙視和謾罵他。
西涼靖眼底怒色一閃,正要說什麼,卻還是硬生生地忍耐下去,只是沉默着。
西涼茉也不去理會他,自顧自地喝茶,身邊的婢子們也見慣這位世子爺對自家郡主一向不甚友好的態度,自然也是懶得理會他,只等他一會過了內臣探視的時間滾蛋就是。
沉默了一會,西涼靖卻恢復了平靜忽然道:「父親給我議了一門親事。」
西涼茉一怔,隨後微微一笑:「是麼,恭喜,不知是哪家小姐如此幸運。」
西涼靖卻忽然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我並不想娶親。」
西涼茉有點自莫名其妙,你不想娶親與我有什麼關係?
但她還是淡淡地道:「大哥哥若是不滿意對方的女兒,自請父親幫你另尋覓一樁滿意的婚事也就是了,成親時傳宗接代的大事。」
說着她淡漠地垂下眸子,避開他那過分熾熱的目光,她並不喜歡除了百里去以外的男人拿那種目光盯着她,即使他是她血緣上的哥哥。
「這就是你想說的麼?」西涼靖忽然覺得心有點涼,看着西涼茉喃喃地道。
西涼茉沒有說話,只是依舊半闔着眼。
西涼靖輕嘆一聲,壓下心中浮現出來的奇異的疼痛,起身壓抑着道:「既然妹妹安好,我且先走了。」
西涼茉點點頭,吩咐身邊的婢女:「送世子爺出宮。」
白珍立刻笑嘻嘻地上前請西涼靖離開,西涼靖回頭看了西涼茉一眼,眼中有隱約壓抑着的太多情緒,只是西涼茉至始至終都垂着眸子。
西涼靖只覺得心中有不可忍耐的微疼與麻,仿佛千萬隻螞蟻在啃咬皮膚一般,他閉了閉眼,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看着西涼靖離開,白蕊一臉莫名其妙:「這世子爺在咱們這說了一通有的沒的,然後就走了,這是要做什麼?」
西涼茉安靜地坐着,只淡淡地道:「不知道。」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老子是分界線——
「咳咳……。」
香蘭宮內,不時地傳來女子柔弱的咳嗽聲。
「公主殿下,你可好些了?」男子斯文的聲音里含着真切的擔憂。
「嗯,還好……咳咳……多謝寧王殿下的關心。」貞元公主蒼白着臉就着寧王手裏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後,虛弱地靠在了身後的軟塌上,那日被百里青掐住喉嚨按在水中,她不但傷了喉嚨,而且還在被拖進殿內的時候撞斷了兩根肋骨,雖然已經敷了西狄秘藥好些了,但是傷勢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痊癒的。
病容讓她絕艷的容貌清減了三分艷色,卻平添了數分嬌弱清婉,另有一番楚楚動人的風姿,讓寧王心中柔軟,又倒了一杯暖胃茶遞給她:「小心些,別再感染風寒了,女兒家身子嬌弱,若是落下什麼病根豈非不美?」
貞元靜靜地望着寧王俊秀的面容,心中有些感嘆,若是他日,她必定為他溫柔清雋所動,只是在看到那個男人宛如罌粟一般可怕又迷人的風姿之後,她的心裏卻再沒法子容納下寧王的溫情了。
只是,她終歸是要嫁給寧王的,想到這一點,貞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後喉頭髮癢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寧王輕嗅聞了一下空氣里的味道,這才發現這宮裏的炭火味道熏人,不由顰眉看向祭香,有些不悅地道:「這樣的炭火實在有點熏人,怎麼不用銀絲炭,本來公主落水就傷了喉嚨,你們竟然這麼不小心!」
貞元淡淡地看了一眼祭香,祭香立刻會意,有些憤憤不平地道:「也不知怎麼回事,這些日子天寒地凍,奴婢也有去問內造府要銀絲碳,但是內造府的人卻說銀絲炭今年進來的有限,所以除了要首先緊着九千歲和陛下之外,就是大都送去了千歲王妃那裏,據說千歲王妃身子極為怕冷,所以用量極大,千歲王妃身邊的女官們還特地交代了不准隨意把銀絲炭給別人,都要經過她們的分配。」
這話分明是指摘西涼茉暗中苛待貞元公主了。
寧王微微顰眉:「但是本王在太平姑姑那裏及幾位太妃那裏也見到了銀絲炭。」
祭香一愣,沒有想到寧王是個至孝知禮之人,所以常常去後宮探望那些因為為人安安份份,而沒有被送出家的太妃。
她不禁一時間啞然,見寧王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她方才當機立斷狀似抱怨地道:「那奴婢且不知怎麼回事了,許是那些內造府的奴才見咱們公主不過是要嫁過來的異國人,所以才說是千歲王妃要用,所以不給咱們罷。」
貞元適時地輕咳一聲,嬌軟地道:「王爺不必往心裏去,不過是些奴才們在嚼舌根子罷了,貞元並沒有那麼嬌弱的。」
寧王沉默了片刻,只是對這她溫和一笑:「貞元不必擔心,這幾年國庫里多少有些空虛,所以內造府緊張些也是有的,一會子我讓身邊的長隨送幾籮筐銀絲炭進來,以後你宮裏的炭火就從我的份例里取就是了。」
貞元公主看着他溫柔眉目,輕輕一笑:「那就謝過王爺了。」
等着寧王離開以後,一道戴着面具的高大身影不知道何時從宮牆上打開的一扇門走了進來,看着她譏誚地道:「沒有想到咱們西狄第一美人貞元公主的美色也有失效的時候,寧王似乎對那位不若你美貌的千歲王妃更為維護呢。」
貞元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所有男人都是沒腦子的麼?」
她自然聽出來了,寧王更本不相信西涼茉會苛待於她,方才雖然沒有如上次一般名言維護,但是話里話外分明能聽出他對西涼茉的信任。
這種信任非常奇怪,不知所起,不知所終,她怎麼明里暗裏地探究都沒有結果。
不知道起源,她自然很難下手去破壞這種信任,若是用力過猛,反而容易招來寧王的懷疑,就如今日一般,她見不妙立刻就結束了這個給西涼茉抹黑的舉動,畢竟能在天朝那樣激烈的皇族鬥爭里好好地存活下來唯一的成年的皇子,寧王絕對不是一個笨蛋。
譬如寧王中意於她,卻不表示他是個昏聵的只要她說的,他都相信的人。
「你不覺得你該換個對象下手了,憑藉你的美貌浪費在一個男人身上多可惜!」戴着面具的男人嗤笑一聲。
「用不着你來給指點我該怎麼做!」貞元冷漠地看着他:「我該做的,自然會做!」
她毫不客氣的話語讓那男人吃了個鱉,他僵了一下,隨即冷笑道:「你以為我想跟你說這麼多麼,只是二皇子有消息傳過來,你最好快點完成他交給你的任務,否則你那娘親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說這隨手將手裏的一封信甩給了她。
貞元公主眼底瞬間閃過一絲恨色,但還是迅速地平靜下來,伸手接過信之後,對着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淡漠地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輕蔑地嗤了一聲,轉身又回到了牆內,暗門悄無聲息地合上,完全看不出痕跡來。
貞元公主打開了信封看了看,隨後對着祭月淡淡地道:「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準備一下易容成我的模樣,在床上歇息着,誰都不見,若是還有人來,你一句話都不要說就是了。」
祭月雖然不是第一次扮演貞元公主的分身,但這一次貞元公主驚動了九千歲那個可怕的人和司禮監,還是讓她有些忐忑不安,卻不敢抗命,只咬着唇點頭稱是。
今年的雪特別大,入夜之後,整座宮苑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少許宮人是在沒了法子要當差才出來行走,人影繆繆。
而華珍宮更是自從太平大長公主被禁足之後,人煙渺茫。
今夜華珍宮仿佛也如尋常一般安靜地早早就熄燈了。
「太后娘娘倒是心思巧妙。」貞元公主似笑非笑的聲音在寢殿內響起,她的目光落在窗上那一床厚厚的棉被上,
每一扇窗都掛上了這樣厚的棉被,讓監視華珍宮的人也以為宮裏的主僕都已經睡下了。
太平大長公主坐在軟榻上,伸手在暖爐上優雅地烤着火,聲音冷淡地道:「夜裏天寒地凍,若是你來只是說這些廢話,那麼你可以走了。」
一身尋常宮女打扮的貞元公主嘆了一聲,仿佛有些抱怨似地道:「太后娘娘,您為何總是這般冷淡地趕人呢,貞元來就算是有事兒,卻也不能與太后娘娘聊上一聊麼?」
太平公主幹脆而堅硬地道:「本宮與你沒有什麼好聊的,所以不能!」
她我行我素慣了,若是不喜歡的人,怎麼討好她都沒用。
貞元公主一愣,有些尷尬,但還是很快就恢復了尋常模樣對着她微一笑:「太后娘娘,我的二哥哥來問您的答案,您考慮得怎麼樣了,若是您已經考慮妥當,是不是給我們的一個答覆。」
太平公主烤火的手一頓,隨後沉默了下去,仿佛完全沒有聽見貞元公主在說什麼一般,只是靜靜地盯着那精緻的暖爐,仿佛上面能開出花來一般。
貞元公主也極有耐性,只是安靜地在一邊等候着。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久到那鏤刻壺的聲音輕輕地敲擊出三下響聲,昭示着夜已經極深,到了三更天。
貞元方才發現她們已經在這裏坐了足足兩個時辰,她嘆了一聲,暗自揉了揉腿,而就在她以為自己還要再等下去的時候,卻忽然聽見太平公主喑啞的嗓音響起:「明月,去拿本宮放在暖閣里多寶閣上第二個匣子來。」
明月原本坐在寢殿外頭幾乎都要睡着了,陡然聽見太平大長公主的聲音,立刻起身,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腿腳,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去了隔壁的暖閣,不一會就取來了一隻方方正正看起來很普通的盒子。
太平大長公主接過來打開了盒子,將上面那些胭脂取出來,又從盒子底拿出了一枚玉璽。
貞元眼前一亮,精神一震,立刻從自己懷裏拿出了一塊明黃的布絹交給太平大長公主。
太平大長公主猶豫了許久最終一咬牙還是在上面蓋上那一枚玉璽,隨後仿佛幾位嫌棄厭惡地將手裏的玉璽扔回了盒子裏,硬邦邦地道:「好了,你可以滾了,但是你們答應本宮的事情若是做不到,休怪本宮翻臉不認人!」
貞元公主心中大喜,立刻將那明黃絹布收入自己懷裏,隨後對着太平大長公主道:「自然,您且放心,我們一定傾力庇護太子殿下!」
「滾!」太平大長公主仿佛似極為不耐煩地怒叱,一向美麗高傲又冰冷的面容上閃現出一種頹色與猙獰。
貞元公主並不介意自己被呵斥,只恭恭敬敬道:「那就謝過太后娘娘了。」
隨後她走向外殿,那外殿的牆壁上不知何時開了一扇正門,她便鑽了進去,那門又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太平大長公主仿佛被抽離了渾身的氣力一般,再不複方才的高傲,一下子伏在了軟榻的小桌子上,淚如雨下,喃喃自語:「父皇、母后、皇兄……對不起,我不是要背叛家國,只是我……沒有辦法看着承乾生不如死……對不起,對不起!」
低低的抽泣聲飄飄蕩蕩地迴繞在空曠而冷寂的殿堂上空,有一種森冷悽然的氣息。
——分界線——
時光流轉,過了一段下大雪的日子,很快又到了年關,難得的是老天爺賞臉,給了好晴天。
整個世間被大雪妝點得晶瑩剔透,滿樹凍了冰棱,看起來處處玉樹瓊枝,在淺白的陽光下異常的美麗。
秋山因着有溫泉,動物們便都趁着這樣的天氣出來溫泉邊密室。
一頭高大的公梅花鹿領着自己的族群在正低頭在溫泉邊飲水,忽然它警惕地提起頭來,猛然抬起前肢轉身就要逃,但是為時晚矣,一隻華麗的黑羽描金箭挾着開金裂石之力陡然射穿了它的腦袋。
力道之大甚至將它牢牢地釘在了樹上,嚇得其他所有的梅花鹿一路狂奔逃命而去,而原本安靜的樹林瞬間湧出許多穿飛魚服的錦衣衛來,立刻策馬去追那些梅花鹿。
「快快,別讓鹿跑了!」
「抓到了千歲有賞!」
「駕!」
西涼茉看着圍獵的熱鬧場面,捧着暖爐懶洋洋地道:「嘖,原來你帶我來就是為了打獵麼,那些鹿那麼可愛,你們怎麼下得去手?」
百里青坐在杉樹下的紫檀雕花太師椅上,瞥了眼窩在椅子裏的西涼茉,便毫無顧忌周圍人伸手將她抱到自己腿上,輕嗤了一聲:「得了,你這懶丫頭不就是想窩在房裏不出門麼,這大冷天的,要多走動走動才好,莫要這般不領情,本座還不屑帶着其他人上秋山,日日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莫不是要養豬麼!」
西涼茉原本前生生於南國,最是怕冷,今生雖然出身在上京,但是年少時被罰跪天井的時候,傷了身子骨,所以同樣怕冷,一下雪一颳風就恨不得縮在床上哪裏也不去。
當然,這也方便了某隻千年老妖——想上就上。
西涼茉權衡再三,她寧願被千年老妖做死在床上,也不要凍得要死地在外頭打雪仗。
這讓白珍幾個很是無語,當然九千歲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的,但是在西涼茉堅決地窩在床上半個月後,百里青也終於忍無可忍地將她拖了出來。
「少來,這不是也帶了其他人來麼!」西涼茉對百里青的說法嗤之以鼻,隨後伸手指了指那一頭的艷麗紅影還有一抹一直沉默不動的白影。
一個是貞元公主,一個是太平大長公主。
貞元公主見着百里去竟然將西涼茉抱在自己腿上,兩人竊竊私語,氣氛異常的親昵,她不禁心中有莫名的不悅。
隨後,她走了過來,對着百里青帶着挑釁地微微一笑:「千歲爺,聽聞你臂力過人,不知可敢與貞元賽一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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