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14 李多

    黑影物質化作的巨斧對準我劈砍過來,我試圖後撤迴避,反應卻由於驚愕而慢了一瞬間。在死亡到來的前一刻,我心中裝滿了費解之情。

    這其實算是我第一次親眼見證魔人的不死之身,而在此之前,無論是青鳥還是任塞,她們都或明示或暗示地表達了塞壬之刃是明確能夠殺死魔人的強大武器,是通關這場噩夢牢籠的必要條件。然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他一分為二的身體居然再生了!頭都被劈爛了還沒有死!

    斧頭擊碎了我的頭骨,意識就此斷滅。

    然後,列車的廣播聲喚醒了我。

    我又在列車上醒了過來,心神卻仍然滯留在那場戰鬥里,仍然在思考魔人為什麼沒有死亡。

    難道說塞壬之刃根本就沒有那麼厲害?或者,是因為他曾經是塞壬之刃的主人?

    就好像故事裏用火的超能力者不會被自己掌心裏的火焰燙傷一樣?但是也從來沒見過那些用刀劍的戰士也對刀劍免疫啊?這裏面到底還有什麼我沒有弄明白的奧秘,魔人自己居然會不受塞壬之刃的特殊性所影響,這樣簡直就像是

    我一邊思考,一邊抬起頭,而眼前的一幕卻令我的思考中斷了。

    此刻的我確實是在列車的車廂里,但車廂里站着的一個個人又是什麼東西?我想起了在與任塞對話的時候,自己有回憶過關於列車的事情,而在回憶的過程中卻發現自己根本記不起是從哪裏登上列車、登上列車之前在做什麼、車廂里又有多少人。然而此刻的我卻有機會數清楚了,只不過站在周圍等待我細數的卻壓根不是人,而是一個個假人模特。

    對,假人模特,就是商場和服裝店裏經常出現的那種用以展示服裝的假人模特。不過我眼前這些假人模特就連最基本的衣服都沒有,就那麼光禿禿地站在地上,或者坐在椅子上,每個都有着不同的姿勢。

    他們在前幾次回溯里也都是這樣的嗎?我努力壓制驚悚之情,使勁回憶,卻發現前幾次回溯里的自己甚至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周圍的人。也就是在上次發現塞壬之刃跟着自己回來的時候有擔心過被別人看到,但那時自己也依然沉浸在內心的世界裏,不曾對外面的世界瞥去過哪怕一眼。觀察周圍的人具體表現出了什麼異樣?那樣的念頭連一次都未曾浮現過。

    列車很快就到無名山站了,我逃也一樣地從這處令人毛骨悚然的車廂里奔跑出去。

    但在站台那裏也看不到半個活人,站在候車區裏的儘是紋絲不動的假人模特。我一路翻過閘機、跑過出站口,來到車站的外面,然而在大路上看到的也都是假人模特。有的站在路邊擺出像要走路的姿勢,卻沒有真的在走;有的坐在車裏把住方向盤,卻沒有把車開起來。路上一片死寂,明明是景區,卻只能聽到風偶爾吹過綠化帶的動靜,反而更加凸顯出了寂靜。這下哪怕再怎麼心懷僥倖,也徹徹底底無法否認自己是活在夢裏了。儘管我也有拿腦海里的記憶與眼前的風景對照過,但過去的自己完全沒有注意過路上人群的情況。歸根結底,在這個夢境裏,我有跟青鳥之外的活人聊過話嗎?

    等等,是有過的!我召喚出塞壬之刃強化自己的運動力,以超越汽車的速度奔跑出去。

    很快就來到了派出所,我直接進入接案室,在裏面看到了一個穿着藍色制服的人。立刻就認出來了,他就是我最初報案時負責接待我的人。但是,為什麼我能夠認出來呢?這分明也是個面部毫無特徵的假人模特,只是多穿了一件衣服而已,我的神經卻在毫無道理地對自己發送信號。

    「你是叫李多,對吧?」假人模特的臉內部忽然發出了空洞的聲音,「今年十九歲,還在讀大學啊。」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而他卻沒有看着我,只是面部朝着桌子對面的空氣,念着像台詞一樣的話語,「報假警是擾亂公共秩序,是要拘留和罰款的。萬一叫學校和父母知道這件事,不好辦吧?」

    我忍不住向後退去,直到背部撞到牆壁。

    他繼續機械地重複着我曾經聽過的話,「好了好了,這次就放過你,你回家去吧」

    之後他說了什麼話,我沒有再聽。我已經無法忍受,跑出了這個地方。

    父母?家?在這個虛假的時空裏,我真的有這種東西嗎?我想要用手機聯絡父母,卻想起來自己好像過於依賴手機的名單功能,沒怎麼記過他們的手機號。而當我打開聯繫人名單的時候,又發現裏面空無一人,短訊也是一條都沒有。家裏的座機號碼倒還記得,我撥打過去,對面沒人接通。然後,我嘗試上網看看,卻怎麼也連接不到網絡。

    網絡明明之前還是好的不,之前真的是好的嗎?我再次注意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我應該是喜歡用手機瀏覽網絡的,但在這段時間裏卻從未用手機上過一次網,也沒有用網絡調查過超常事件相關的信息。並不是有着不去上網的理由,而是此類念頭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腦海里過。

    任塞告誡過我,真實和真實感不一樣。做夢者的意識是不清醒的,之前認為非常真實的東西,只要在清醒之後反芻回味,就會發現諸多錯誤這指的不就是我眼下的處境嗎?

    我的記憶到底還有哪些是能夠信任的?我嘗試重新整理記憶,好讓自己變得冷靜。

    我的名字叫李多,今年十九歲。

    自前桌在無名山失蹤之後,五年過去了,我已升入外省市的大學,暑假期間返回故鄉柳城。曾經為我刻下陰森記憶的山就坐落在柳城的郊外,上次我檢查返鄉路線的時候,注意到自己搭乘的列車正好會途經此地,心裏便有了故地重遊的規劃

    我

    我好害怕。

    其實我根本沒有之前在青鳥面前表現得那麼堅強。

    什麼夢裏的我和現實里的我是同一個人啊,什麼只是暫時忘記了一些事情,而現在不過是要將其重新記起來啊?這種只有帥氣而已的台詞我是怎麼說出口的!為什麼我要這麼逞英雄,從那時候開始就這樣,只要逞英雄就沒什麼好事,我就這麼想要把自己再次送入那片黑暗冰冷的山林里嗎?

    我吃的苦頭還不夠多嗎?被魔人又是擊碎面孔又是擊碎胸骨,又是被砍掉胳膊又是被砍掉腦袋,我不過是個沒什麼特長的一般人而已,卻硬要裝得好像很容易就能接受這麼多殘忍獵奇的事情,還要求自己做什麼理性思考、勇敢直面,回頭再次看到魔人的時候還要裝得像是從來沒被殺過一樣去戰鬥,逞英雄逞到這個地步也應該適可而止了吧?我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了吧?我是很嚮往英雄,也希望青鳥表揚我像個英雄,但是突然把這麼多事情接二連三地推到我的眼前來,我怎麼可能處理得了。

    現在還要我去做什麼終極二選一,要麼是抱着這些殘缺不全曖昧不清的破爛記憶留在這個不停回溯的噩夢裏繼續受苦,要麼是想方設法克服困難殺死魔人回到現實里做個不知道經歷過什麼隱秘事件留下重大心理疾病的神秘人物無論選哪邊都不是好結局,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話就只能選後者,但那倒是把方法告訴我啊?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

    抱着強烈的糾葛和痛苦,我已經來到了無名山的山腳下,旁邊就是小賣店。走入其中,曾經跟我說過話的店老闆站在櫃枱後面。他也是假人模特。我看着他看了一分多鐘,他的面孔內部便自動響起了人的聲音,「你要去無名山?」

    我沒有回應,心裏越來越冷。

    「我朋友的女兒,她在山上失蹤了」明明我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走到他面前,他卻對着面前的空氣自說自話地接了下去,「如果你之後有見到,幫個忙好嗎?」

    我忍無可忍地離開了。

    然後,我花去一些時間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又在路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為什麼上次殺不死魔人結合之前的諸多疑點,理由差不多想得到了。

    而既然想到了理由,「殺死魔人」的方法也算是得出來了。


    接下來就只有嘗試了。

    自怨自艾就到此為止吧,也是時候把理智找回來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想要任性發泄脾氣就在一切結束之後再說。而且我在現實世界不是個有重大心理疾病的患者嗎?到時候再發泄,想來也沒人會覺得這麼做很奇怪吧,說不定還會有個心理醫生什麼的過來勸我找機會發泄發泄呢。

    現在先清空所有心思,把自己想像成冷酷無情的機械,理性思考、勇敢直面

    對,就是這樣。

    我還可以再堅持一下下。

    沒過多久,就有人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是青鳥。

    「還好,魔人還沒有找過來」她鬆了口氣,然後拿出隱秘護符,「先拿好這個吧,然後我們商量商量接下來怎麼做。」

    「不用了,魔人暫時不會找過來的。」

    她意外道:「為什麼?」

    「你還有事情瞞着我吧。」

    「你是指什麼?」她反問。

    「比如說,魔人的真正身份。」我注視着她的雙眼,見她沒有反應,我就說了下去,「魔人就是我自己吧。」

    她的表情變了,「為什麼這麼說?」

    「我有想過塞壬之刃殺不死魔人的理由,比如說塞壬之刃其實是一把不過如此的武器,又比如說這個魔人僅僅是個分身,本體另在他處。」我說,「正所謂抽刀斷水水更流假設我用塞壬之刃砍斷你的雷電劍,你今後也不可能只召喚得出斷掉的雷電劍,因為雷電劍無非就是你拿自己操縱的電流編織出來的。而如果說魔人之於本體,就好比雷電劍之於你,塞壬之刃殺不死他也情有可原。」

    「但那是不可能的。雷電劍僅僅是我的招式,而你假設中的魔人卻是分身。」她說,「基於交感巫術的原理,塞壬之刃哪怕斬殺的是分身,也能夠對本體造成傷害」

    「那麼如果這個本體,是我呢?」我說。

    她沉默。

    「塞壬之刃無法對我造成絕對的傷害,如果說我是極低概率下的特例,那麼在同一時間和地點,再出現第二例的概率就實在太低了。而既然第二例真的出現了,假設我與其存在着某種深刻的關聯性,也符合道理。」我說,「而且,你曾經與我討論魔人時的反應也作證了我的想法。」

    「什麼反應?」她問。

    「你說過的吧,魔人如果混入人群就不好辦了。但以他那樣的外表,無論是混入真正的人群里,還是混入假人模特里,都是毫無實踐意義的策略。而你卻說他只要隨便往人群里一走就很容易做到」我說,「之後你雖然立刻反應過來,並且岔開了話題,但這個疑問我一直留在心裏。我先前想了很多,為什麼你會那麼自然地認為魔人能夠混入人群?對此,我所得出的結論是,魔人的形象,在你的眼裏,和在我的眼裏,是不一樣的。」

    她不置可否地問:「這又能夠說明什麼呢?」

    「魔人在我眼裏是連輪廓都難以辨別的形象,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而在你看來卻是宛如正常人的形象。這還不奇怪嗎?明明是在我的意識內部構築的夢境,卻存在着連我都看不清楚、你卻看得一清二楚的傢伙。」我說,「無論怎麼想都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對我來說,魔人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要面對的人;與此同時,他又必須是一個在現實中存在的人。」

    「這個人也不一定非得是你自己吧。」她說。

    「我也不了解現實中的自己的所思所想,但要說有什麼令此時的我最不安,那就是我所不知道的真實的自己。」我說,「現實中的我已經病入膏肓到需要遁入夢境裏治療自己,換個角度來說,他就是我所無法面對的現實。這與我前面的推理對應得上。當然,這些歸根結底都是推理,最終還是要看證據而證據就是眼下的情況了。」

    「這裏明明就在山腳下,我卻比魔人更早找到你,而魔人現在都還沒來」她念道,「因為魔人相當於鏡面另一側的你,如果你決定不再視魔人為敵人,魔人就不會視你為敵人。」

    她主動地挑明了這些話,看來她已經決定要對我開誠佈公了。

    我一言不發地等待她的下文。

    她閉上雙眼,醞釀了一會兒,這才開口,「我有說過,你是因為捲入一起隱秘事件,這才患上重大心理疾病的吧。」

    「是的。」

    「我沒有說謊,你確實捲入了隱秘事件,而最初的你,也確實是個一般人。」她說,「那是發生在五年前的事情。一七年四月,柳城的一所學校組織師生前往無名山舉行春遊登山活動,有兩名春遊的學生在無名山的深處意外失蹤了。」

    是我,和我的前桌。

    「最終,搜救隊找到了其中一名失蹤學生,而另外一名失蹤學生卻就此音信杳然。」她說,「前者,名叫阮文竹。」

    阮文竹,是前桌的名字。

    「後者,名叫李多。」

    李多,是我的名字。

    她說,在現實世界,搜救隊在山林里找到的失蹤學生是前桌,而失蹤的人是我。

    是我!

    我震驚地說:「怎麼可能」

    「當我們重新發現李多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墮落。」她接着說,「他屠戮人類,將其肉餵給自己飼養的魔物,並且與那魔物夜夜瘋狂交歡。不知道多少無辜之人死在他的手裏,他淪為了雙手沾滿鮮血的超級罪犯,隱秘世界臭名昭著的獵奇連環殺人魔,人們因此而稱呼他為——

    「『魔人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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