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驟然睜開眼。
他對上了頭頂的天花板。
柔和的日光穿過窗簾,照亮了寢室些微掉漆的天花板。
深藍的瞳孔緊縮,唐郁的眼前閃過了無數詭異的畫面,他觸電般攥起被子,飛快地用薄被籠住變了的臉色和顫抖的身軀。
清晨的鳥雀鳴叫聲隱約傳來,唐郁卻只能聽見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
夢中夢?
他用力咬了一下唇瓣,刺痛感從下唇源源不斷傳來,濃郁的血色暈開,讓這張蒼白的臉上出現了病態般的紅意。
好像好像真的醒了。
唐郁蜷縮在被窩中良久,才僵硬地探出頭,轉動眼珠小心翼翼看向黎生的床位。
黑白帷幔將床位遮得嚴嚴實實,燭火似乎已經熄滅,床簾上看不出任何影子,更別提什麼會說話的紙人。
大概是他昨晚看到了學長的紙人,受到了一點驚嚇,才做了兩個詭異的噩夢吧?
唐郁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開手機,看到了沈君行發來的消息:「早上好,小郁昨天晚上睡得怎麼樣?」
唐郁沒有回消息,他拿着手機下床,快爬下小樓梯時,唐郁垂眼去看樓梯旁的拖鞋。
只看了一眼,唐郁的視線突然頓住了。
只見他的那雙拖鞋鞋尖對準床位,整整齊齊擺放在一起,兩隻拖鞋間沒有任何空隙。
他昨晚上床睡覺時,不是拖鞋一踢,隨意落在地上的嗎?
後背上爬上了一層戰慄,唐郁微微轉動頭顱,看向身後的黑白床位。
長長的帷幔從床頭垂到地面,遮蓋住了裏面的一切。
是學長有強迫症,早起看到幫他隨手擺放的嗎?
唐郁有點不敢再多想,他匆匆換上鞋子,走了幾步,來到了衛生間門口,他抬起手碰了一下門把手,昨晚夢中那詭異的梳頭畫面在眼前閃現,唐郁觸電般縮回手,猶豫了片刻,直接走出了寢室。
出於洗漱的考慮,唐郁來到了洗衣房,接了把水洗臉,簡單洗漱時,一道有點耳熟的聲音驚喜地從背後響起:「唐郁!」
唐郁轉過頭,看到了來者有點眼熟的面板,隨後他視線下移,落在了那張似乎有些熟悉的臉上。
「早上好啊,我們又在洗衣房見到了!」這個人有點不好意思道:「其實其實是我特意來這裏的,想再和你偶遇一下。」
對方這麼一說,唐郁這才想起這是昨天在洗衣房遇到的八卦同學。
「你現在住在哪裏?有機會我可以去串寢嗎?」對方說着撓了撓頭。
「623。」唐郁回答。
眼前的同學瞪大了眼睛,「什麼?你怎麼還——」
他突然停了下來,略顯慌張地看向四周,而後才緊張地壓低聲音:「你是不是沒去搜之前我說的東西,我知道你可能不信這些,可是、可是,我看你現在的樣子都憔悴了」
唐郁茫然地看着這位喋喋不休的同學,晶瑩的水珠從他的睫羽落下,順着白皙的肌膚往下滑落,滴答一聲墜落在地。
鬼鬼祟祟說話的同學看到這一幕,一下子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把眼下內心最真實的反應說了出來:「怎麼憔悴了也還是這麼好看。」
「啊,不是不是,唉,反正就是我們加個聯繫方式吧!」他羞澀道。
唐郁:「好。」
唐郁看着對方像做賊般快速離開了洗衣房,走得那樣快,仿佛晚走一步就會被什麼東西追上一樣。
唐郁打開手機,看到對方發來的消息仍舊是讓他再去搜搜論壇。
唐郁張了張嘴,不知道這個同學在說些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去看論壇對他和黎生的桃色緋聞?
他抹了把臉,暫時不再理會這些,他從口袋裏拿出口罩戴上,從六樓樓梯口走下去。
*
四個玩家站在樓梯口,他們分別是燕朗、喵咚哩、舍曲林,還有昨天和舍曲林一起下副本的隊友皮一下很開心。
四人交流過了他們之前下副本的經驗後,一起踏上台階。
幽暗陰冷的長走廊出現在了玩家眼前,燕朗和喵咚哩並排走在前面,舍曲林和皮一下很開心走在後面,四個人一起組隊的好處是可以更好地注意周圍變化。
雖然都是一起觀察周圍,但皮一下很開心注意到喵咚哩轉頭的次數格外頻繁,臉上的神情也尤為緊張,連握着手電筒的手都有點發抖,看起來膽子很小。
其實昨天和舍曲林組隊之後,皮一下很開心喜歡犯賤逗人的癮已經沒那麼大了,然而眼前就有一個顯而易見的菜雞在他面前晃悠。
皮一下很開心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努力不去關注面前的喵咚哩,把關注度分給了與喵咚哩並排而行的燕朗。
光看背影,也能看出燕朗遠比喵咚哩從容,他的身體並沒有多少顫動
皮一下很開心忽然歪了一下頭,認真盯着燕朗。
雖然都是在走路,可燕朗走起路來卻格外輕盈,但難以形容的感覺蔓延在了皮一下很開心的心頭,他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字面意義上身輕如燕的人。
由於昨天下副本聽到詭異哭聲的經歷,皮一下很開心今天豎起耳朵,用心留意周圍的聲音。
他發現,他好像沒有聽到燕朗的腳步聲。
皮一下很開心的視線往下移,落在了燕朗的腳上,他看到燕朗每一次抬腳,重心似乎都更靠前,就像是在踮起腳尖走路一樣。
皮一下很開心睜大了眼睛,他還想再看,結果視野中那雙腳突然停了下來,而後,鞋尖緩緩轉向了他。
劇烈的心悸感傳來,皮一下很開心驚慌地抬起頭,對上了燕朗直勾勾的眼睛,那雙眼睛是少見的全然的純黑,「我們到了。」
皮一下很開心這才注意到燕朗身後的巨大靈屋,靈屋上的白燈籠亮起了光,落在了燕朗的臉上,顯得那張臉格外白,顴骨處本該象徵氣血充足的紅暈也在這樣的燈光下變得詭異起來。
和燕朗並肩站着的喵咚哩鬆了一口氣,「這一路居然什麼事情都沒碰到,緊張死我了,誒,皮一下,你的臉上怎麼這麼差,你膽子該不會比我還小吧!哈哈哈!」
皮一下很開心臉上扯出了一個笑,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喵咚哩身上。
舍曲林抬起頭,「白色燈籠上出現了新的變化,上面多了字。」
掛在門前的兩隻白燈籠上,一隻寫着安寧兩字,另外一隻則是一個黎字。
「黎安寧?」喵咚哩猜測道:「這裏的主人家難道叫這個名字嗎?」
「我昨天做了功課,靈屋上掛的燈籠一般會有兩隻,一隻上面通常寫着安寧,另外一隻上面的字則是着逝者的姓。」舍曲林說。
「也就是說,有個姓黎的npc死了。」喵咚哩摸了摸下巴,試圖頭腦風暴一下,但並沒有思考出什麼結果。
「誰來開門?」
「我來吧。」燕朗主動站了出來。
皮一下很開心又克制不住地微微偏了一下頭,昨天舍曲林下副本時候,就迎來了開門殺,他們都清楚開門的人會承擔風險,很可能門一開今天的副本之旅就到此結束了,燕朗為什麼主動要去?
「好,我們其他人後退。」
皮一下很開心拉開了和燕朗的距離,他看着燕朗推開了輕飄飄的大門。
這一次,並沒有紙錢飄出。
燕朗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裏面傳來了他的聲音:「你們進來吧。」
皮一下很開心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跟在喵咚哩的後面,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站在門內朝里看去,和色彩艷麗的房子外觀不同,大廳里到處都是黑白兩色的帷幔,其中有八條白布齊刷刷擺在了客廳中央的黑色桌子上。
而燕朗就站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八條白布,在皮一下很開心的注視下,燕朗朝着白布伸出手,「等一下!」
觀察燕朗一路的皮一下很開心脫口而出,「燕朗,你要幹什麼?!」
燕朗轉過頭,黑漆漆的眼睛看向皮一下很開心,「研究一下這個道具。」
「在這個副本里,未知的東西不要亂動,我以為昨天我和舍曲林的經歷就已經告訴了大家這個教訓,你現在隨意觸碰這些,萬一害得我們團滅怎麼辦。」皮一下很開心外表義正辭嚴道,但其實他在燕朗的注視下心慌得厲害。
「下副本有這種警覺很好,但這畢竟只是一個遊戲,如果束手束腳,很難享受到遊戲的樂趣,我剛剛第一個進來,已經把這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碰了一遍,風險我已經承擔了很大一部分。」
燕朗說完又指向桌上的白布,「這裏有八條白布,我好奇的是為什麼要放八條?」
「據我所知,傳統喪葬里八這個數字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
「但是我們玩家的數量,目前正好是八。」
喵咚哩聞言點頭,「對啊,正好是八啊。」
皮一下很開心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看喵咚哩這個豬隊友,他求助般看向了舍曲林。
舍曲林走上前去,直接拿起了白布,就像昨天二話不說就把刀扎進耳朵里那般果決。
在皮一下很開心震驚的目光中,舍曲林握着白佈道:「我現在有一個猜測。」
所有人都看着舍曲林。
「我昨天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我和皮一下在副本和紙錢產生接觸,就會死。遊戲設計一個副本,肯定會有它的邏輯所在。」
「我查了很多資料,人們普遍認為拿了紙錢不吉利,會招惹到陰間的麻煩。我之前一直沒有什麼頭緒,直到今天下副本,我看到靈屋上燈籠的變化,突然有了一個猜測。」
「在一些喪葬習俗上,人剛死的時候,會燒倒頭錢。燒錢時,孝子們要放聲痛哭,所以當時我和皮一下聽到了哭聲。」
「倒頭錢是燒給死人的錢,我和皮一下拿了不該拿的錢,死了,很合理。」
「今天我們再進副本時,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紙錢,為什麼今天沒有繼續出現?」舍曲林自問自答道:「因為倒頭錢是第一天要燒的東西,而今天是第二天。」
「每個地方的喪葬儀式都不一樣,有的地方要七天,有的地方要三天,儀式的繁瑣程度也不一樣,不過一般來說,都有報喪的環節。」
「靈屋上的白燈籠出現了死者的姓氏,這很可能就是在報喪。」
喵咚哩已經聽呆了,對着舍曲林連連點頭。
「昨天我和皮一下拿了紙錢其實沒有立刻就死,而是開門後才死,就像這個靈屋並不想我們進入。」
「但今天卻不同,我在想,或許是因為報喪日,外人也是可以進屋的。那麼是不是說明,這個遊戲什麼時候進靈屋,需要滿足某種標準,這個標準難道就是單純的外人嗎?太廣泛了,舉個例子,主人家死了人,報喪日,他們歡迎的外人究竟是前來奔喪的外人,還是小偷?」
「在某些地方的喪葬儀式中,孝子會給奔喪的客人分發一條白布,稱為孝布。」舍曲林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白布,「所以我猜測,白布是否就是區別這些客人的標準之一?
舍曲林的這一番話下來,哪怕是皮一下很開心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言論,喵咚哩更是對舍曲林充滿了崇拜的目光,「哥,難怪你面板上的智力是9,能不能分我一點?!」
舍曲林將白布一絲不苟纏着了手腕上,他抬起眼,看向了對面的燕朗,忽然道:「但我現在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燕朗開頭會遇到和他長相一樣的紙人。」
「我也不清楚。」燕朗神情平靜。
喵咚哩站在燕朗和舍曲林之間,樂呵呵問:「兩位大哥,你們覺得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燕朗沒有說話,舍曲林繼續不急不緩地開口道:「這個副本出現了很多紙的元素,紙人、紙錢、紙房子。」
「這些都是喪葬用品,我在想,任務讓我們在這裏找的,也許同樣是一個紙做的東西,也許是一個死人。」
「一個讓這些陪葬用品出現的死人。」
「所以我的思路是,找出那個死人的具體身份。靈屋裏一般會有亡者生前喜歡的東西,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個人的姓氏,那麼再了解一個人的喜好,就可以不斷縮小範圍。」
「不過靈屋很大,我們一起探索可能會有團滅的風險,白白浪費每天一次的機會,不如分開,或者兩兩組隊。」
在舍曲林說完這句話後,皮一下很開心幾乎是立刻道:「舍曲林,我和你一起吧!」
喵咚哩不敢單獨行動,聽到這裏他也討好地對燕朗笑笑,「燕哥,那我們還是一起?」
兩個小隊的分頭行動就這麼定了下來。
四個玩家穿梭在黑白帷幔內,兩支隊伍分開前,舍曲林和燕朗不約而同地回首相望。
帷幔飄蕩,遮住了他們臉上各自的神情。
*
唐郁從六樓走下五樓,他繼續朝下走了幾步,站在五樓通往四樓的樓梯間時,頭頂突然傳出炸開鍋般的動靜。
「舍曲林你們也死出來了?!有什麼發現嗎!」唐郁對舍曲林的名字有些印象,一下子就猜到樓上應該是玩家站在五樓樓梯口附近交流。
唐郁立刻低下頭,儘量輕手輕腳飛快下樓,生怕晚一步就被那些玩家發現。
玩家們沒有發現唐郁,而匆匆離開的唐郁也並未聽見玩家之後的話——
「我們在靈屋的書房裏找到了很多畫像,畫中人看身形應該是同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房屋主人。」
「雖然並沒有畫臉,但只看形體,也會覺得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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