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舞晴空 第52章 我什麼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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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程華現在的處境，程汝意心思有些沉重，不再說話，只是坐在車裏發呆。

    王鐵能感受到程汝意的情緒，也不再說什麼，專心開車。喜歡說話的黑子和尼瑪互相看了一眼，對程汝意的看法倒是改善了不少。

    很快，到了中午的時候，王鐵指着前面一個山谷說道：「到了，前面就是咱們的救助站。」

    程汝意頓時來了興致，父親的救助站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在心裏佔有很大的分量，那可是他拿着跟媽媽離婚的錢置辦的地方，到底會是什麼樣子？

    這些年程汝意也想像過，可能會像是養殖場那樣的地方，幾間破房子，一個飼養動物的大院子，還有高高的院牆和厚重的鐵門。畢竟西藏有狼，防護措施必須要做好……總之，在她的想像中，救助站是一個破敗的，沒有陽光沒有生氣的地方。

    可是，當程汝意探出頭，隔着擋風玻璃看了一眼後，徹底驚呆了。

    這裏……

    是天堂吧。

    蔚藍的天空下，兩邊不是太陡，但很高的山坡護衛着一處宛如世外桃源的山谷。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碧綠之上，除了一群一群的牛羊點綴，還有一個坐落在小河旁的小院子。

    與其說是小院子，還不如說是個用低矮灌木圍起來的欄杆，估計就算是一隻小鹿都能一躍而過。而圍欄里，則是幾間整潔的平房，紅色磚塊碼起來的房子像是珠寶一般在草原上閃閃發光……

    程汝意仔細看去，原來是那些房子的房頂，都是玻璃做得。這樣應該能讓陽光照射進去，冬天暖和點吧。

    「那叫陽光房。」

    王鐵解釋了句，越野車突然加速，順着河邊的小路快速駛向救助站，其他幾人的情緒也都一下子高漲起來。

    「終於能回家了，我要美美睡上兩天兩夜！」

    黑子興奮的說道。

    「想得美，明天還要去找師父呢。」王鐵笑罵了句。

    「哎吆，你看我這腦袋……」黑子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腦門，「不過我總是不敢相信，站長可是草原通了，這附近的山坡河流湖泊沒有他不熟悉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失蹤呢？」

    「我說我父親是草原通？」程汝意奇怪的問道。

    「是啊，師父他在十八年前就建好了這座救助站，不說幫助過的動物有多少，就連附近的藏民也受他好多恩惠。」

    王鐵指着那低矮欄杆說道：「看見沒，那欄杆就是附近的藏民自願過來做好的，你可別小看只是一個低矮的圍欄，其實是用一根一根的刺根編織而成的，經年累月，到如今別說大風颳走，就算是有人來搬也搬不動，長在地裏頭了。」

    程汝意不相信，又往車外看了一眼，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她算是看清楚了，那些灌木圍欄密不透風，一根接着一根緊密的編織在一起，就像是編織毛衣似的。

    「站長他在牧民心中，可是有個崇高的外號。」

    黑子得意說道：「神鳥守護神！」

    神鳥守護神！

    程汝意雙眼不由濕潤了。

    父親雖然放棄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但在這高原上，卻做出了一番常人無法完成的壯舉！

    有這樣的父親，為他自豪！

    在救助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太陽還沒出山，程汝意就獨自一人走出救助站，來到了對面的山坡上。她想看日出，順便試試能不能湊巧看到黑頸鶴。

    王鐵說早上的時候，黑頸鶴就會來到山坡下的濕地找食物。這也是救助站的工作之一，專門去濕地撒玉米，以供黑頸鶴食用。

    爬上山坡，清爽的山風迎面吹來，程汝意頓時感覺清醒了許多。一路上的疲勞也消失不見，換之而來的是微微的氣短，還有更多的新奇和激動。

    這裏是觀看日出的最佳位置，站在這裏視野極佳，四周風景盡收眼底。這片山坡南北走向，東邊遠遠可以看見仙境般的色林錯湖，西邊是一片綿延不絕的翠綠山坡，正好形成的狹長山谷中，便是日出的方向。

    程汝意心滿意足的放下背包，坐在上面，靜靜等着日出。

    漸漸的，太陽從東方徐徐升起，第一縷陽光灑向天地，只是一瞬間，萬物便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袈裟，神聖而又肅穆，那種天地盡在一眼間的感覺，讓程汝意震撼不已。

    而不遠處的色林錯湖，就像是嵌在天地間的一顆藍寶石，點綴着無法用筆墨形容的美景，令人陶醉。程汝意似是痴了，閉上眼睛享受着一切，她從來沒有想過，一次日出能給自己帶來如此震撼的體驗，不僅僅是從感觀上，而且還在靈魂深處。

    都說來西藏可以洗滌心靈，這是真的。程汝意感覺自己現在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至於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她暫時還說不出來，但確信有了改變。

    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不知過了多久，程汝意才被山坡下一陣馬蹄聲驚醒。她睜眼望去，只見山下濕地中，出現了王鐵的身影。

    王鐵騎着一匹白馬，正是昨天在院子裏見到的那匹。他左手拎着裝有玉米的袋子，右手邊走邊撒，將金黃色的玉米粒撒得到處都是，直到那個袋子空了，這才抬頭衝着程汝意揮了揮手。

    原來他早就發現自己了。程汝意背上包向着山下走來。清新舒爽的空氣讓她腳步輕盈，很快便來到了王鐵面前。

    王鐵跳下馬，「這麼早就起來了？」

    「看日出，等黑頸鶴！」程汝意笑着說道。

    「那你來對地方了，只要有水，有草的地方，黑頸鶴都會落下來覓食。」王鐵指着這片濕地說道：「這一片，就是色林錯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地帶，每年春秋兩個季節，都能看到黑頸鶴的蹤影。」

    「那今天呢？」程汝意着急的問道：「今天會不會有黑頸鶴來這裏？」

    王鐵把玉米袋子掛在馬鞍上，四周看了看，似乎故意在吊她的胃口，一直等待程汝意又要開口催促，這才緩緩說道：「當然會有，不然我撒那麼多玉米出去幹嘛？」

    程汝意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沒想到他也會開玩笑。

    「你呀，賣什麼關子，直接說不就行了。」

    程汝意翻了個白眼，卻也開心起來，從背包拿出一個手機支架，開始找合適的拍攝地點。

    「我一個閨蜜說要對着黑頸鶴許願，今天正好滿足了她的願望。」程汝意說着，很快架起了相機。

    「許願？」

    不料，王鐵卻皺起了眉頭，「我現在一聽見這個詞就來氣。」

    「為什麼？」程汝意抬頭看着他，詫異道：「黑頸鶴不就是吉祥鳥嘛，對吉祥鳥許願不好嗎？」

    王鐵頓了頓，還是解釋道：「很多人不但要許願，還要放生。」

    「放生……那不也是好事嗎？」

    程汝意更是不解了。

    王鐵目光一凜，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放生的黑頸鶴，都是偷獵者抓去賣給那些人的！我們昨天之所以懷疑你的登山包里藏有黑頸鶴幼鳥，就是因為我們得到線索，偷獵者們喬裝成遊客，將黑頸鶴裝在包里拿出去賣，好多小黑頸鶴都被悶死在包里，隨便就扔在了路邊！」

    程汝意一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不過也隨即反應過來，王鐵說得沒錯，總是放生，哪有那麼多的黑頸鶴給他們放？肯定是有放就有抓，形成了一條黑色產業鏈。

    以前學校組織生態環境教育時，程汝意看過那部《可可西里》，想到偷獵者們猙獰的面孔，一件件鮮血淋漓的羊皮羊角，頓時覺得有些索然，放下了手中的支架，沒有了給劉慧發視頻的興致。

    感覺心裏有點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些年已經好多了，以前每年飛來的黑頸鶴只有幾十隻，現在好幾百隻。」王鐵笑了笑，「這都是師父的功勞。」

    兩人聊着天，不知不覺太陽都到半空了，可黑頸鶴還沒有出現。

    「看來，它們今天是不會來了。」

    王鐵笑道。

    「啊……那怎麼辦啊？」程汝意惋惜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總是跟黑頸鶴有關，我特別想看看這些高原神鳥是什麼樣子。」

    「嗯……」

    王鐵想了想，說道：「要是真想看，你就是山坡那邊還有一處濕地，是這一代最容易出現黑頸鶴的，不過我不能陪你去，還要回救助站準備去尋找你父親的事，你一個人安不安全……」

    「沒事啦，大白天的能有什麼不安全的？」

    程汝意話沒說完就往山坡那邊跑去，「再說了，就一個山坡而已，十來分鐘就能回來，你去忙吧。」

    王鐵看着程汝意的背影，不由笑了笑，也騎上馬往救助站走去。

    程汝意興沖沖的跑着，可沒跑兩步就跑不動了，有道是看山跑死馬，這座山坡看似不高，但正要越過去還是很費勁的。

    半個小時後，程汝意勉強登上了山坡最高處，太陽已經冒了出來，金黃色的霞暉再次鋪滿大地，程汝意也累得夠嗆，好像躺在鬆軟的草地上睡一覺。

    不過看到山下隱約可見的濕地，程汝意覺得瞬間充滿了動力，將背包放在山坡頂，然後輕身向着山下濕地跑去。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黑頸鶴了。

    可就在程汝意跑到濕地旁的草叢時，突然聽到了一聲長嘯……

    像是鳥類的鳴叫。

    可隨即便沒有了聲音，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聲音戛然而止。

    程汝意猛地停下了腳步。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出現幻覺了。可王鐵的講解她記得一清二楚，咕咕……咕咕……是雌鶴，咕……咕……是雄鶴，短暫急促是警告，而仰天長嘯則是狼，或者狐狸闖入了巢穴，黑頸鶴在向同類求救。

    不可能聽錯的，程汝意頓時緊張起來，四下看了看，突然從左邊不遠處的草甸中看到了動靜，似乎是黑頸鶴遇到了危險，在掙扎。

    是狼嗎？還是狐狸……

    程汝意顧不得害怕，快速的沖了過去，還大喊起來，「你們給我走開……快走快走……不要傷害黑頸鶴……」

    她大聲喊叫着，雖然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用，還是希望用大叫聲嚇走野獸。可是當程汝意一腳踏入草甸後，在高高的水草後面，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不是野獸，而是兩個人。

    兩個穿着迷彩大衣，帶着帽子口罩，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碩壯男人。他們一個人捏着一隻黑頸鶴的脖子和腿，另一人正在用刀使勁割黑頸鶴的翅膀……翅膀已經被割了一半，鮮血不停的往下流。黑頸鶴急劇掙扎着，可脖子被人死死捏着，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很快便不動了。

    程汝意看着這一幕，驚呆了，也嚇傻了。她感覺熱血直往腦門上沖，想要做些什麼，可全身上下卻是僵硬無比，甚至就連說句話都做不到。

    「你們……在幹什麼？」

    程汝意鼓起勇氣憋出一句話。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和諧的環境中長大，沒有爭吵，也沒有什麼矛盾，甚至都不曾跟人紅過臉。當然，這也跟她的性格有關，但總而言之，一個優越的環境中出來的柔弱女孩，根本不會處理這樣的局面。

    其中一個瘦高個子抬起頭，上下打量了程汝意一眼，確定她只是路過的遊客後，陰沉着臉哼了一聲，「沒你啥事，滾！」

    偷獵者的兇狠表情讓程汝意不由心怯了。

    在那人面前，她就像個小白兔一樣沒有任何威懾力。

    更別說什麼去救黑頸鶴，甚至就連自保都做不到。

    這一瞬間，她想過離開。

    這裏荒無人煙，最近一處也是山坡那邊的救助站。她知道自己一個人無法面對兩個荒野之中的偷獵者。

    這時候去找王鐵，或者去山頂有信號的地方報警，都是不錯的選擇。程汝意很清楚現在的情形，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

    我只是個弱女子，根本做不了什麼。

    程汝意安慰着自己，就要轉身默默離開。

    另一個矮胖子不屑的哼一聲，然後舉起手中閃着寒光的刀，又要向着黑頸鶴的翅膀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