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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三人沉默起來,只有扎西和張艷喝酒的聲音。
程汝意卻想起了昨晚在荒野里不停的嚎叫聲,嗷嗚……
「其實,我跟你有點像。」
扎西似乎也喝上了頭,接着說道:「我也有個又愛又恨的人,就是我的阿爸。」
「他是我們這一帶的第一個黑頸鶴巡護員,幾乎知道附近上百處黑頸鶴落腳點,也知道每年會有多少對黑頸鶴大概會在什麼時候經過這裏。」
扎西像是陷入了一場痛苦煎熬的記憶,緩緩訴說:「我笑得時候很崇拜他,覺得他懂得很多,很厲害。可是後來漸漸長大,卻恨起了他。因為他不管我,不管我阿媽,不管家,我們不管是生病還是吃不上飯,都不能指望他,甚至都找不到他。」
「他永遠都在照顧黑頸鶴,甚至拿着家裏唯一的糧食去餵黑頸鶴……」
扎西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很多時候,我都很羨慕黑頸鶴,希望自己能成為一隻黑頸鶴,這樣就能得到父親的關愛……」
程汝意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扎西,怎麼也沒有想到,扎西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幸虧那時候社會好了,從城裏來了大卡車,拉着糧食,炒麵,還有肉乾來援助我們,不然我應該都被餓死了。」
「後來,政府又讓我們免費上學,我學了文化,懂事了,理解阿爸了,又去了拉薩上大學……」
「可就在大二那年,家裏突然打來電話,說阿爸不見了……」
扎西喝下一口酒,嘆了一聲說道:「於是,我就輟學回來找阿爸,找了三年,找到了現在……」
程汝意完全被扎西的過去給震撼了,下意識的問道:「那叔叔他……還沒有找到?」
「沒有。」扎西搖搖頭,看向身後連綿不絕的大山,滿臉的迷茫,「應該也是被狼吃了。」
「不過,我會一直找下去。」
扎西隨即眼神一變,再次變得堅毅起來。
「直到找到他為止。」
程汝意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端起酒杯,「扎西哥,我祝福你。」
兩人乾杯。
「那小程呢,你來這裏做什麼?」
張艷笑着說道:「我們都在找,你又是來做什麼?」
程汝意不由一愣。
我來做什麼?
旅遊?
散心?
還是來看羊湖和黑頸鶴?
程汝意驀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來尋找了。
至於要找的是什麼,她現在還不知道。
「我可能也在找什麼。」
程汝意感覺自己有些微醉了,說話有些打結巴,「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反正,很可笑。」
「你一定會找到的,我相信。」扎西喝完最後一杯酒,站起身笑道:「好了,今天就這樣,謝謝你,如意,謝謝你聽我們嘮叨。」
「哪有哪有。」
程汝意急忙擺手道:「聽你們聊天,我也受益匪淺,不過,我覺得我需要去睡一會了,謝謝你們的啤酒和火鍋……」
程汝意掙脫張艷的攙扶,跌跌闖闖跑回房間,一頭栽在了土炕上。
她感覺自己是清醒的,知道在哪裏,知道怎麼了,也知道該下山去坐車離開了。但是就是不想動,慵懶的好像泡在了溫泉里,只想睡覺……
迷迷糊糊中,程汝意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成了一個藏族姑娘,在羊湖邊上洗着長長的頭髮,跳着最美的舞蹈,可身邊卻沒有扎西的身影。有人告訴她,扎西走了,去做了雪域最大的王,卻又流浪在拉薩街頭,成了世間最美的情郎。她急忙停下動作,不再洗頭,也不再舞蹈,都來不及穿鞋,光着腳就要去找扎西,卻突然變成了一隻黑頸鶴,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中飛翔,卻突然被白皚皚的喜馬拉雅山攔住,怎麼也飛過不去。
不知過了多久,程汝意醒來,有些頭疼。她想換個姿勢再睡,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裏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夢境碎片。這個夢太荒誕了,扎西怎麼可能是雪域的王,自己也完全沒有理由去找他。而且就算要去拉薩,也不用飛越喜馬拉雅山。
程汝意不由笑了笑,扎西的故事太感人了,感動了她。扎西是業餘的黑頸鶴救助員,雖然只是在找父親,但他愛黑頸鶴,也喜歡照顧黑頸鶴,程汝意相信,不管扎西找不找得到父親,他都會一直住在這裏,一直照顧下去。
程汝意最喜歡高原上的一個人物,倉央嘉措,就像夢裏的那樣。其實她現在想,可能當年的倉央嘉措就跟扎西一樣,他們是同一種人,有着同樣的性格,同樣的氣質。唯一不同的是一個在布達拉宮做雪域最大的王,另一個則在羊湖旁邊的山坡上當着微不足道的民宿老闆,尋找着自己的父親,順便照顧黑頸鶴。
不過這只是自己的看法,也許在他們眼中,雪域之王跟民宿老闆並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淳樸,偉大……
程汝意從土炕上坐了起來,一看時間,凌晨五點多。沒想到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程汝意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完整如初,就連鞋子也沒有脫,不過身上蓋着被子,床頭柜上放着一杯早已冷卻的水。
她有些自責,一個人在外怎麼可以喝酒……幸好扎西和張艷都是好人,如果遇到壞人,真是後果不堪設想。
程汝意一陣後怕,從土炕下來,真是有些頭蒙,其他都還好。她怕驚擾隔壁的張艷,悄悄拎起背包想要離開,但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來在茶杯下面壓了一張五十的鈔票。
又多住了一天,得把房租留下,不然扎西肯定會心疼的。想起初次遇見扎西的那天,因為付錢而起的誤會,程汝意不由會心一笑,真是一場有趣的邂逅。
程汝意走到門口,卻再次走了回來。她拿出包里的小筆記本,撕下一張白紙寫道:扎西哥,張艷姐,謝謝你們的火鍋與啤酒,小妹銘記在心,如果有一天你們來了上海,一定要聯繫我,我請也請你們吃上海的火鍋。最後,程汝意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悄悄走到院子裏,扎西和張艷的房間都黑着燈,靜悄悄的,應該在熟睡。那匹白馬卻醒來了,它看到程汝意後轉過頭,鈴鐺卻響了兩下。
程汝意嚇得趕緊走過去安撫了下,馬兒這才安靜下來,不過似乎也知道程汝意要走,不捨得用腦袋蹭着她。
「乖,白馬兒,我會想你的。」
程汝意也感覺有些不舍,眼睛酸酸的。
「不過你放心,我回去後一定會練好騎術,如果下次有機會再見的話,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
程汝意又摸了摸它滑順的長鬃,這才強行轉過頭,走出了院子。
清涼的山風頓時迎面吹來,程汝意清醒了許多。
今天比昨天多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已經有些發亮,而大山那邊的朝霞也冒頭了。
再見了,大山,日出,還有黑頸鶴!
程汝意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往山下走去。
可是,走了沒兩步,卻又停下了腳步。
黑頸鶴……
這三個字總是在她腦海徘徊不去。
要不,再去看看那四隻黑頸鶴吧……
還有後面飛來的那兩隻。
反正時間也還早……
程汝意猶豫片刻,還是轉身向着後山跑去。
她已經深深的愛上了那優雅的身姿,怎麼也看不厭。
昨天跟扎西一起邊聊邊走,也不覺得遠,今天程汝意自己走路,卻感覺像是走了一個世界才趕到山頭。太陽已經冒了出來,金黃色的霞暉再次鋪滿大地。不過看到山下隱約可見的濕地,程汝意更是覺得充滿了動力,將背包放在昨天看日出的那塊岩石上,然後輕身向着山下濕地跑去。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幾隻黑頸鶴了。
今天扎西睡了懶覺,黑頸鶴們應該要餓肚子了。程汝意看着自己手中的幾塊麵包,心想也顧不了別的黑頸鶴了,只能優先照顧昨天的那幾隻,誰讓它們跟自己有緣呢。
程汝意興沖沖的想着,腳下跑得跟快了。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了一聲長嘯……,可隨即便沒有了聲音,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聲音戛然而止。
程汝意猛地停下了腳步。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出現幻覺了。可昨天扎西的講解她記得一清二楚,咕咕……咕咕……是雌鶴,咕……咕……是雄鶴,短暫急促是警告,而仰天長嘯則是狼,或者狐狸闖入了巢穴,黑頸鶴在向同類求救。
我不可能聽錯的。
程汝意頓時緊張起來,四下看了看,突然從左邊不遠處的草甸中看到了動靜。
似乎是黑頸鶴在掙扎。
是狼嗎?
還是狐狸……
程汝意顧不得害怕,快速的沖了過去,還大喊起來,「你們給我走開……快走快走……嘿……」
她希望用大叫聲嚇走野獸。
可是,當程汝意一腳踏入草甸後,在高高的水草後面,看見了意外的一幕。
不是野獸,是兩個人。
兩個穿着迷彩大衣,帶着帽子口罩,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男人,一人抓着一隻黑頸鶴的脖子,一人抓着長腿,將一隻黑頸鶴牢牢控制住,然後用閒着的另一隻手,正在用刀割黑頸鶴的翅膀……
翅膀已經被他們割了一半,鮮血不停的往下流。
黑頸鶴急劇掙扎着,可喉嚨被一人死死捏着,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很快便不動了。
程汝意看着這一幕,驚呆了。
熱血直往腦門上沖,整個人卻僵硬無比,甚至連說句話都做不到。
「你們在幹什麼?」
程汝意出乎意料的問出了這句話。
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從小到大她一直在一個和諧的環境中長大,沒有爭吵沒有矛盾,甚至都不曾跟人紅過臉。當然,這也跟她的潤玉性格有關,但總而言之,一個優越的環境中出來的柔弱女孩,根本不會處理這樣的局面。
其中一個瘦高個子抬起頭,上下打量了程汝意一眼,確定她只是路過的遊客後,陰沉着臉哼了一聲,「沒你啥事,滾!」
這一瞬間,程汝意想過離開。這裏荒無人煙,最近一處也是扎西的民宿,那還在山的那一邊。她知道自己一個人無法面對兩個荒野之中的男人,偷獵者。去找扎西,或者去山頂有信號的地方報警,這都是不錯的選擇。
我只是個弱女子,根本做不了什麼。程汝意安慰着自己,就要轉身默默離開。
另一個矮胖子不屑的冷笑一聲,然後舉起手中刀子,又要向着黑頸鶴的翅膀根部割下去……
「不!停手!」
一股熱血衝上腦門,程汝意脫口而出:「你們停手,黑頸鶴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
「找死是不是?」
瘦高個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娃兒,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敢殺個鳥,不敢殺人?」
矮胖子也皺起眉頭,催促道:「快點解決她,搞不好巡護員隨時都會來。」
瘦高個立刻向着程汝意走去,矮胖子也不再浪費時間,直接一刀割在了黑頸鶴的翅膀根部……黑頸鶴痛苦的掙紮起來,可矮胖子熟練的手法與姿勢讓它根本無法掙脫,只能發出無聲的悽慘鳴叫。
程汝意一下子紅了眼睛,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衝上去,將錯不及防的瘦高個撞了個四腳朝天。她身子絲毫不停留,借勢撲向了正在切割黑頸鶴翅膀的矮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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