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顧風年不來了,那便可以開飯了。
「殷神父、青娘,飯菜已經準備妥當,便請席間入座。」
兩人站了起來。
蘇無問上前自覺挽起了柳青娘的胳膊,把他老爹朝着殷弘緒的方向一推,讓他去陪着殷弘緒說話。
蘇老爺子哭喪着一張臉,這叫個什麼事兒。
他多年沒做生意,天天在家閒着,也不跟外人來往,現在已經不擅長社交了。
再加上顧風年沒陪在他身側,他跟殷弘緒又不熟,蘇老爺子的社恐症要犯了。
他跟殷弘緒不僅不熟,甚至還是敵人,只是殷弘緒並不知道這一點。
四年前,殷弘緒偷盜中國制瓷秘法,為了阻攔殷弘緒,蘇老爺子才遭了陷害,流放邊疆。
蘇老爺子現在能給他個好臉色已經足夠了,居然還想讓自己招待他?
『真是妄想。』蘇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
『算了。』蘇老爺子又轉念一想,也不能老拿過去的事情當藉口逃避社交。
眼下還是要跟殷弘緒搞好關係,以後才能更好地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兩人一度陷入了沉默。
既然蘇老爺子是主子,殷弘緒是客人,他得先找點話說。
「殷神父,今兒個天氣真好啊。」
殷弘緒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
天氣好嗎?
說好也不好,說壞也不壞,至少雨沒有大到讓人過不來的程度,畢竟還是來了,就得知足,心態得放好。
這樣一想,蘇老爺子說的對,天氣確實夠好了。
殷弘緒點了點頭:「對,蘇老爺說得對,今天確實是難得的好天氣,煙雨畫江南。」
這一下又把蘇老爺子給尬住了,好端端說那麼文縐縐做什麼?
欺負他做生意沒文化?
他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在說中文上怎麼能不如一個法國男子呢?
在這個節骨眼,蘇老爺子找茬的勁又上來了,一不小心忘了殷弘緒可是出了名的才子,深受康熙賞識,精通中國文化。
蘇老爺子把這些全給忘了,他現下只想考考殷弘緒,讓他出個丑。
「殷神父,這麼好的天氣,你可想到了什麼詩詞歌賦?」
殷弘緒片刻都沒遲疑:「雨打江南樹。一夜花開無數。綠葉漸成陰,下有遊人歸路。」
蘇老爺子正打算出個更難的題目,為難為難他,卻聽殷弘緒反問了一句:「蘇老爺,您覺得用什麼詩詞來形容這天氣更合適?在下願聞高見。」
蘇老爺子傻眼了。
「這個——額——無問和柳姑娘怎麼走得如此之快,咱們快快跟上,免得落後太多。」
——————
「蘇小姐?蘇小姐?」
飯桌上,蘇無問給殷弘緒斟了滿滿一杯酒,酒水從杯盞的邊緣溢了出去,她卻渾然未覺,心裏頭只一個念頭,顧主管究竟如何了?今天遇上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來不了?
殷弘緒一喚她,將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蘇無問連忙收住酒壺,頗有些不好意思:「殷神父請。」
蘇無問愈發不在狀態,忘了自己不能打草驚蛇。
她看着殷弘緒的臉,忽然想起自己還未曾問他為何又回到了景德鎮。
蘇無問甚至想不明白之前怎麼沒有問這個問題。
蘇無問說問就問。
「殷神父,聽說你四年前就住在景德鎮,後來為什麼走了?如今又為什麼回來了?」
這問得也太直白了一些。
蘇老爺子一口酒剛喝進嘴裏,噗地一下正要噴出來。
柳青娘忽然掏出個手帕向前一遞,捂到了蘇老爺子的嘴上,這一口酒硬生生又被她給捂了回去。
殷弘緒此時正望向蘇無問,未曾顧及蘇老爺子這邊的動靜。
蘇老爺子這才免了失態。
殷弘緒顯然是有備而來。
「蘇小姐,四年前,我年輕氣盛,不甘心這輩子就這樣住在景德鎮,想要走遍天下。這四年來,我也確確實實去了不少地方。」
他說到這兒笑了笑。
「可如今我卻想安定下來了。去過的地方不少,唯有景德鎮讓我難以忘懷。我有意歸隱在此,不問世事,度此餘生。」
聽到這兒,柳青娘在一旁道:「這麼說來,殷神父打算定居在此了。」
「是啊。」
「那可太好了。我也曾四海飄零、到處謀生,直到來到了景德鎮,承蒙郎大人賞識,才有了立錐之地。」
柳青娘眼神看向了別處。
「小女子也有在這景德鎮上度此餘生的念頭,那以後我們也算得上是鄰里了,日後等我老了,至少我還認識殷神父,也不算孤獨。」
柳青娘說完這番話,臉不紅心不跳。
倒是殷弘緒臉色泛紅,為了掩蓋自己的羞澀,殷弘緒抬頭望向了蘇無問。
「蘇小姐可有什麼打算?日後是繼續定居在景德鎮,還是要把生意遷往別處?」
蘇無問正在想着顧風年,沒聽到殷弘緒說的話。
「蘇小姐?蘇小姐?」
殷弘緒有些尷尬。
比他更尷尬的是蘇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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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爺子總算明白了,平日裏他被他閨女精神控制了。
往日常聽他閨女抱怨,說他這個當爹的不靠譜。
現在他才明白,他閨女遠遠比他更不靠譜。
有客人在場的時候,閨女竟然發起呆來。
蘇老爺子把身子向後仰了仰,手裏攥着方才柳青娘給他的帕子,捏成一團,用力朝着蘇無問的腿上一擲。
那帕子打柳青娘和殷弘緒的背後穿了過去,果真擊在了蘇無問身上。
他本意是要提醒一下蘇無問,讓她回過神來與殷弘緒說句話。
蘇老爺子的目的果真達到了。
蘇無問一瞧見手帕,大吃一驚,立馬就從思緒里拉了回來,眼神顯得異常清醒。
她騰地一下站起身,大聲道:「這天上怎麼掉下塊帕子來?」
蘇老爺子這會兒很尷尬,連忙抓起桌子上的瓜子,戰術性嗑瓜子。
蘇無問的腦子略微清醒了一點,知道這天上不可能掉手帕,準是誰的手帕飛了過來。
她又大聲道:「這是誰的帕子?」
蘇老爺子實在沒想到,蘇無問竟然會把這種事情放到明面上來說。
他嘴裏嗑着瓜子,眼睛盯着前方,告訴她:「這是青娘的。」
蘇無問這會兒腦袋瓜子忽然變得特別靈光。
「爹,你怎麼知道是親娘的?」
蘇老爺子嗑瓜子嗑到一半停住了,手靜止在半空,極力思索了一陣。
「剛才有一陣風,我親眼瞧着這帕子從青娘的口袋裏被風颳了出來,刮到了你身旁。」
蘇無問信以為真:「有風?我怎麼沒感覺到?」
蘇老爺子簡直氣得要吐血,這刨根問底的精神究竟是跟誰學的。
殷弘緒可不糊塗,連忙出來打圓場:「柳姑娘衣服穿得太單薄了,輕微的一絲風兒就把帕子給吹走了,像我們這些穿得多的人自然感覺不到。」
殷弘緒伸手去取蘇無問手中的帕子。
「蘇小姐交給我吧,我來遞給柳姑娘。」
柳青娘坐在殷弘緒的另一側。
蘇無問點了點頭,把帕子給了他。
殷弘緒轉頭又把帕子交給了柳青娘。
柳青娘低頭羞澀一笑,殷弘緒顯得有些彆扭。
「對了,我們方才說到哪兒了?」柳青娘抬眸問了一句。
殷弘緒想了想:「我也不記得了。」
這一鬧算是徹底把蘇無問的魂魄給拉住了。
用罷了晚膳,便要與殷弘緒及柳青娘告別了。
分別之前,柳青娘對殷弘緒道:「殷神父,我店內有各種陳年佳釀,品類繁多,殷神父若是有興趣,隨時可到店內飲用。」
「多謝柳姑娘。那在下先告辭了。」
「殷神父慢走。」
殷弘緒轉頭又對蘇無問與蘇老爺子道:「蘇老爺、蘇小姐,告辭了。」
蘇無問道:「神父慢走,恕不遠送。」
柳青娘望着殷弘緒遠去的背影,轉頭對蘇無問道:「蘇小姐,我也要告辭了。」
「且慢,青娘,我送你回去。」
「蘇小姐不必送我,我自行回去便是。」
蘇無問堅持要送她。
「青娘,我有話要對你講。」
柳青娘見她神色凝重,便點了點頭。
蘇無問陪着柳青娘一路走到了她的店門口,卻一直沒有開口。
柳青娘打開了店門,蘇無問跟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此時柳青娘已經把蠟燭點燃。
蘇無問上前:「青娘。」
柳青娘在幽暗的燭火中看着她靠近,嚇了一跳,想起這蘇無問平日裏行事大大咧咧……
「蘇小姐!萬萬不可!我與你情同姐妹!」
「啊?青娘,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柳青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看來傻了的人是自己。
想什麼呢。這蘇小姐根本沒見過世面,哪會想到這方面去。
「蘇小姐,你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可以跟我說了。」
「青娘,我看殷弘緒對你有意——」
柳青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青娘,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柳青娘望向她,眼神里清澈透明:「我願意。」
蘇無問嚇了一跳。
「青娘,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你是希望我留在殷弘緒身邊,幫你打探消息,弄清楚他究竟回來景德鎮做什麼,順便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是也不是?」
「正是。青娘,你要是願意,那可太好了。我蘇無問在此先謝過親娘了。」
「何必謝我。」柳青娘連忙扶她起來,「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數年前,殷弘緒騙取皇上信任,混入景德鎮,竊取了制瓷秘法,本就是我大清的敵人。」
柳青娘頓了頓,接着道:「如今他又回到景德鎮,不知其意欲何為,我相信,凡我大清子民,必定願意為此事出一份力。」
蘇無問有些詞窮,不知道該怎麼答謝她才好。
柳青娘看了她一眼,撲哧一樂:「你快去吧。」
蘇無問沒反應過來。
「去哪兒?」
「快去看看。」
「看什麼?」
「去看看你的顧主管呀,看看他遇上什麼事情了,要不然你再這樣魂不守舍的,怕是要找不到回蘇府的路了。」
蘇無問臉泛紅暈:「那,青娘,我先走了。」
「你去吧,天黑路滑,可慢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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