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開方家房門時,儘管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我卻還是大吃了一驚。
這屋子裏原先的窗明几淨不見了,代之以的,是一個黑暗有如地獄般的洞穴。屋子裏光線很暗,原先擺設在方岳書房裏的那些古怪的,來自東西方神話里的雕塑,全部移了出來,佈滿了整個房間。
這些雕像里有血淋淋的天使,有面目猙獰的魔鬼,此外整個客廳的牆壁上,全都掛滿各種可怖血腥的壁畫,感覺像是不小心誤入了一座鬼城,四下里都是寂靜、陰森可怖的氛圍。
童珊珊當時並不在家,來開門的正是方岳本人。他好奇的看着我,雙眼裏儘是陌生,顯然,他對我已經全無記憶了。
我說:「方……方老師,是我。小劉,劉宇。」
方岳還是茫然的搖搖頭。
我想了想,「您的學生,還記得嗎?」
「學生?」其實,他還是沒記起我是誰,不過,聽到「學生」兩個字,他將我客氣的讓了進去。
我頭腦里一片混亂,跟着方岳走進他的洞穴,身上一陣陣發冷。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的問道:「方老師,這是……」
方岳說道:「噓,這是地獄。」
我茫然的看着他,方岳卻小聲說道:「你不明白。我以前把這裏打扮得跟天國似的,可惜天使還是不來。不僅天使不來,他們還把天使的奶奶也給帶走了。後來,我就想明白,我終於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麼啊?」我無措的問道。
方岳雙眼裏射出一種神經質般的敏銳,「我想明白了。我只有把這裏變成地獄,天使才會來。因為天使有自己的天國,她不稀罕我這假天國,可只要我這裏足夠黑暗,她就一定會回來,因為她必須來改變黑暗,她必須回來拯救黑暗裏的生靈,你說,我想的對不對……」
我心裏嘆息了一聲,沒有回答他。
可方岳還在喃喃自語,「這麼多年來,我走的路全錯了。我一直在光明的地方尋找天使,可我真的錯了。真正光明的地方,只有上帝的天國,而這塵世間是稱不上光明的。不過,她也不夠黑暗。所以,天使不來,魔鬼也不來。我必須把這裏變得足夠黑暗,這樣魔鬼才回來,為了消滅魔鬼,天使也才會來。沒錯,必須這樣……」
方岳一面說着,一面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獨自呡着茶,心裏想着如何開口跟他講他女兒的事。同時我轉頭看了一下方天琪的房間,卻見那房間裏的床鋪和桌椅都不見了,裏面堆滿雜物,仿佛已經成為一個雜物間。
為了引起我的話題,我故意指着那房間,問方岳,「方老師,那個房間是……」
方岳朝我擺擺手,「那個房間,別進去,可怕得很!」
我一怔,「可怕?什麼意思?」
方岳低聲說道:「那放假裏有個小鬼孩,怕得很!」
我全身一冷,「小鬼孩?方老師,您到底在說什麼啊?」
方岳又坐近我一點,「我告訴你啊,那房間裏有個小孩,青綠色的身體,會瞪着一雙眼睛看你。不過,他全身血淋淋的,困在那房間裏,走不出來。」
儘管知道方岳已經意識混亂,他的話根本不足以相信,可是聽到這樣的描述,我還是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方老師說:「噓!白天他不出來,晚上才出來。他躲在那堆髒衣服,破床單里,瞪着眼睛看你。我每天晚上只要起夜,就肯定能見到他。不過,小珊不信。」
我知道,方岳所說的「小珊」,正是已經和他居住在一起的童珊珊。
方岳接着說道:「不過,小珊只是嘴硬。我知道她只是嘴硬,她肯定也見過,只是她不願意說而已。」
我想了想,謹慎的道:「方老師,您說的小孩,是個小女孩吧?」
我當時心裏想的是,方岳是不是在意識混亂之間,想起了自己女兒的幼年時代,尤其當方天琪發病之時,全身鮮血淋漓的模樣,肯定是方岳這一生都難以磨滅的可怕記憶。
可是方岳卻搖了搖頭,「不,那不是女孩,也不像是男孩。我看不清它是什麼,只看到它有個小孩般大小,看起來像個小孩,但又不像……哪裏不像……哪裏不像呢?我也說不清楚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方岳說的像個小孩模樣的怪物,我首先想到的是大頭嬰,可大頭嬰怎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不是大頭嬰,那它又會是什麼?這時我又想起了當初謝玲玲說的,曾見到的那個跟在我身後的小孩模樣的怪物。
可是,它到底又是什麼?
不過很快的,我讓自己清醒了過來。畢竟,方岳已經不正常了,我不該把他的話當真,尤其不該順着他的思路走下去,這樣很危險,連我自己也會迷失其中,走不出來。
方岳說:「你看,我還拍了照片。我沒騙你,我確實看到它了。」
一聽有照片,我好奇心呢又跟着提了上來。果然,方岳從桌上拿起手機,打開來,翻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可我一看之下,卻吃了一驚。這哪是什么小鬼孩的照片,分明就是他女友童珊珊的照片。
當時童珊珊躺在床上,人似乎在熟睡中,方岳就這麼對着她的臉拍照,拍了許多張。
我嘆了口氣,「方老師,這好像不是小孩……」
「你看,你再認真看!」方岳還是很認真,「你看在小珊的臉旁,床邊上,是不是站了個小孩!」
我全身又一冷,忍不住將眼睛湊了過去。這時,我看到童珊珊臉旁的床邊,竟然似乎有一個模糊的黑影。
可是,我還沒來的及看清楚那是什麼。忽然感覺頭上一陣劇痛,沒來得及轉頭,卻又是一下猛擊。
耳邊聽到方岳在喃喃:「你們這些魔鬼,來一個,我抓一個!來吧,你們這些魔鬼……」
方岳手握那隻巨大的玻璃煙灰缸,拼命的向我頭頂砸來。他這幾下來得太突然,我完全沒有準備,才幾下,頭腦里就開始變得模糊。
我掙扎着去搶方岳手中的煙灰缸,一面艱難的開口問道:「方……方老師,你在幹嘛?」
方岳陰森森的笑着,「你們這些魔鬼,來了最好!來得越多越好,來得多了,這裏才足夠黑暗!我才好把天使給召來……」
他一面說着,我漸漸感到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同時全身一陣癱軟。方岳見我不動了,這才放下煙灰缸,卻見我整個身子提起,拖起了那間雜物間裏去。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拼命掙扎。可是方岳不知哪裏來的那麼大力氣,幾下將我拖進了那間屋子,扔進那堆破布中,同時拿了個布頭,將我嘴巴塞了起來,又用一根繩子,將我雙手反綁了起來,然後轉身出去,鎖上了門。
我雖然腦袋上巨大疼痛,可是意識並未完全喪失。當時心裏想的只是,方岳到底怎麼回事?
這到底還是不是方天琪的父親,那個為人師長的方岳?如果不是,他現在到底是誰?
我勉強動了動身子,黑暗中,卻摸到一個生冷的東西。憑這幾年的醫學經驗,我立即明白了我摸到的是什麼。
那是一具骨架。沒錯,就是一具骨架!
同時,我聞到一陣撲鼻的福爾馬林味道。這味道再熟悉不過!我絕對不會認錯!
可是,這裏為何會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這味道,以及那具生冷的骨架,他們為何會同時出現在這裏?
方岳,他到底在做什麼?
我挪動着身子想往門邊去,可是很快的,我又碰到了另外一具骨架。它同樣的生冷僵硬,就被藏在門邊那堆破布里,橫亘在我面前。
任是多年在醫學裏泡到現在,此情此景,還是一身身的冷汗淋漓。方岳,他僅僅只是發了瘋,還是根本就是發了狂?
這兩句骨架,它們到底都是什麼人?
想到這裏,我忽然想到了那個童珊珊。
可童珊珊我前兩天才見到,她即使已經遇害,也不至於就變成了這樣一副徹底的骨架?那麼,這骨架的主人又會是誰?
可是緊接着,我又想起我畢竟沒有見過童珊珊這個人,雖然來方家之前,我特意上過她的學校專業,大概做了個了解。
可是網頁上的圖片,我也一時不能和那天在夜幕下,遠遠看到的女子對應得起來。那麼,莫非那個女子,其實並非童珊珊,而童珊珊其實已經遇害。
一時之間,我頭腦里一片混亂,所有可怕的念頭紛至沓來,但最可怕的是,下一次進入這個房間的人,是不是就將觸碰到第三具骨架,而這具骨架的主人是誰,在我自己看來,卻毫無懸念?
我一面想着,恐懼加上腦袋上的疼痛一陣陣湧來。這房間全本封閉,現在又有了那陣刺鼻的氣息,沒掙扎幾下,我就昏迷了過去。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在方家昏迷,而且都是被這樣從後面被偷襲擊暈的。只不過,上一次是膽小的方老太太,而這一次卻是似乎早有預謀的方岳,我當時根本不敢想像,等到着我的,究竟會是怎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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