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家臨河酒館。
蘇景沒喝酒,只點了一杯蘇打水。我則要了一壺茶,幾杯灌下去,稍許清醒了些。
「很抱歉,」我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整晚的失態,「這段時間遇上點事,心情一團糟……」
蘇景勉強笑笑,「沒關係。」沉默了片刻,又道,「劉宇,我覺得……你有時候太較真了些。」
「較真?」我有些好奇。
蘇景收斂了笑容,「你的事,我聽說了一點。我知道你一位朋友剛剛過世,你心裏不會好受。可你也要想開一些,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們不能改變,只能接受。」
我苦笑,「人之常情?我明白。只是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你面前消失,有時會迷惑上蒼造人的本意。」
「上蒼造人的本意?」蘇景微笑着搖搖頭,「如果生命的出現只是偶然,那又何來本意?」
我接着往肚子裏灌茶水,「小蘇,你見過鬼麼?」
蘇景一怔,「鬼?什麼鬼?」
「什麼鬼?」我迷糊的腦袋裏仿佛清醒了片刻,然後再次進入無序與混亂,「你問的好,什麼鬼?說來你不會相信,我好像因為小時候的一件往事,這幾年來把傳說里的各種鬼靈現象都經歷了個遍,可惜我至今說不清楚那都是些什麼鬼,也說不清楚鬼到底是什麼……」
蘇景笑笑,低下頭去喝水。我知道她又在想「較真」兩個字,也無意於去為自己辯解,只是邊喝茶邊喃喃:「我仿佛見過了傳說中的魂魄,見識了魃,也就是我們說的殭屍,感受過夢魘,遭遇了鬼打牆,而在這所有經歷中,我都仿佛能感覺得到,其實它們都是同一種存在,那就是最古老,最原始的,鬼。」
蘇景抬起頭來,眉頭微戚,「鬼打牆?我想這個應該與鬼無關吧,只是古人習慣於將一切難解之事,歸為鬼魂作祟吧?」
我搖搖頭,「不,沒那麼簡單。那種感受,那種氛圍很獨特,它不是簡單的迷路,真的,那是……那真就是種鬼事。」
蘇景沒有跟我爭辯,她想了想,「至於夢魘,我覺得就更不可能跟鬼扯上關係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畢竟「夢魘」一事,可能絕大部分人都親身經歷過,每個人都會形成自己的看法,我自然也沒必要將自己的體驗與認識強加於人,畢竟,這也只是我的個人之見而已。
蘇景又微笑着問我,「那麼你剛才說的天使和人魚呢?莫非,你也真的見過?」
我想了想,這個問題我笑不起來,但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如何將內心的想法完整表述,「我不知道我見到的是不是天使和人魚,但我見過一個類似魂魄的存在,她有着人魚的外形。」
「人魚的外形?」蘇景又笑了,不過依然顯得很冷靜。
我點點頭,思索着說道:「我現在有種想法,或許所謂天使、人魚、狼人、巨人族、矮人族,這些在西方神話里被普遍認為屬於精靈的族類,有可能就是我們古人所說的『魑魅魍魎』……」
「魑魅魍魎?」蘇景瞪大眼睛看着我,終於沒笑了。
其實用這個概念去理解方天琪和余嬌鬼魂的存在形式,我心裏並不情願,但我隱隱感覺,或許它們的本質就是如此,並且當它們本質如此的時候,她們的離去也就有了另一種希望。
因此,我很堅定的點了點頭,「沒錯,魑魅魍魎。」
蘇景放下杯子,靠回到椅子的後背上,很認真的看着我,「劉宇,你是在跟我開玩笑,還是真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說:「我沒開玩笑。你自己想想,無論西方童話,還是東方神話,都普遍存在着這樣一些與人相似而又絕然不同的物種,你認為這僅僅只是一種巧合麼?」
當我這些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我仿佛又見到了方岳的影子,我心裏怔了一怔,但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
蘇景說:「這只不過是人類認識或者想像的一種遇合,你不能因此就斷定它們的真實存在。」
那一刻我妥協了,想起當初面對方岳的執迷,我不也一樣的感覺到不可思議?
現在我成了另一個方岳,而蘇景就是當時的我。因此我又何必非要強求她的理解呢?何況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我甚至連自己都還沒能完全說服。
不過,我還是跟蘇景說:「我會想辦法去證明這些存在的。既然它們已經與我狹路相逢,我將不遺餘力讓它們在我面前變得清晰。」
蘇景無奈的一笑,「好吧,那你跟我講講,你小的時候,到底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竟然引起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改變了你整個的世界觀?」
我苦笑一下,原打算敷衍幾句,將小參之事隱藏過去,可是看着她認真的表情,我忽然覺得也沒必要再對此事躲躲藏藏。
我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在中學時代,曾見過一個小人被泡在了藥缸子裏。」
「泡在藥缸子裏的小人?」蘇景一笑,「不會是某種標本吧?」
我明白蘇景說的標本,應該是指那種尚未完全成形的胚胎嬰兒。我搖搖頭,「不是的,那小人很奇怪。不過比那小人更奇怪的,是浸泡小人的藥水,它仿佛可以召喚鬼靈。」
蘇景「噗哧」一聲笑了,但繼而顯出一絲歉疚的表情,「抱歉啊,我是覺得……你講的實在太玄了些,所以……」
我說:「沒事,我理解。」
那一刻,我仿佛體會到了方岳的孤獨,也體會到了世間每個聲稱見鬼,卻總被認為是「見鬼」了的人們的孤獨。
蘇景努力裝出很認真的神情,問我:「這麼說,你是因為沾染了那種藥水,所以總被鬼魂糾纏?」
我不大願意講下去了,只敷衍着說道:「其實也不止因為這個,總之就是那次事件之後,我開始陷入一種鬼靈密佈的生活。」
「你是開了傳說中的天眼吧?」蘇景問。
我搖搖頭,「不對,我感覺那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只不過許多時候,它們只出現在我獨自一人的時候而已。但是,它們的身形,甚至是聲音,確實曾被現代儀器捕捉到過。」
蘇景沉默了片刻,沒有表示相信我的話,但也沒有繼續反駁或質疑,只是很認真的對我說道:「劉宇,其實我很欣賞你對人對事的認真態度,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先弄清楚,你如此執着的對待這些虛無縹緲的存在,究竟是出於對世界神秘一面的好奇和探尋,還是僅僅出於對已逝事物的不能釋懷……」
我怔了一怔,「有什麼分別麼?」
蘇景嘆了口氣,「如果出於對這世界的好奇,那麼這整個過程無論有多艱辛,都必然充滿探索的滿足感與快樂感;可如果出於對已逝之人的不能放手,那你必然會因此而備受煎熬,或許到最後會完全迷失其中,不得解脫。」
我默默聽着,心裏有些感激,於是笑了一笑,「或許,這兩者都有一點吧。只是許多時候,不是你在選擇要不要面對它們,而是它們選擇了要讓你看到,或者至少是,感覺得到。」
那天夜裏回到家時,我給耗子打去電話,原本因為心裏煩,很想跟他好好聊聊。
沒想他卻在那邊漫不經心的敷衍了幾句,就匆匆忙忙的想要掛我電話。
我忽然覺得有些火,畢竟這段時間在我自己身上也發生了許多事,我心情抑鬱沒怎麼聯繫他,而他竟然也沒想起主動過問一下我的近況。
我說:「好吧,那你忙,不打擾了!」末了,又沒好氣的加上一句,「對了,我剛才去了王權貴家裏,把他給打了。」
耗子顯然吃了一驚,「這個……怎麼回事啊?」
「怎麼回事?!我心裏不爽,想打就打了,就這麼簡單!」我不快的「哼」了一聲,正要掛電話。
耗子說:「老劉,抱歉啊,這段時間,我確實有點忙。」
我冷笑了一下,語帶譏諷,「那您老都忙些什麼事啊?除非你說是在處理你自己的終生大事,那我表示相信,也表示理解。」
耗子沉默了半天,然後平靜的說道:「這樣吧,這個周末我去見董坤,你要沒事也跟着我去一趟吧。」
「董坤?哪個董坤?」我有些茫然,隱約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但隨即就想起來,「哦,你說的不會是我那個學護理的師弟吧?就是家鄉有個什麼『空洞房』習俗的同學?」
耗子「嗯」了一聲,「對,就是他。」
我有些好奇,一時都想不起來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了,於是不解的問道:「你怎麼跟他勾搭上的啊?」
耗子依然語氣平靜:「那次你講了他家鄉那件古怪習俗後,我感到好奇,也就跟他聯繫上了。」
我心下釋然,果然耗子本性未移,他依然還在默默關注着世間這些奇聞軼事。我想了想,「這樣吧,你不如約他過來玩幾天,以後咱們又多個朋友!」
可是耗子卻沉默着半天不說話。
我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怎麼回事?董坤他怎麼了?」
耗子又遲疑了半天,然後低沉着聲音說道:「劉宇,如果你真想見他,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跟我去一趟董坤家鄉的省城監獄……」
「監獄?」我全身一冷,驚叫了起來,「董坤?董坤怎麼可能會跟這個地方扯上關係?他……他到底怎麼回事?他怎……怎麼進去的啊?」
耗子嘆了口氣,「涉嫌謀殺。」(求推薦!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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