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上一行黑色醒目標題:是擺拍?還是作秀?
這篇文章言辭犀利地指出,本來一場普通的音樂會演出,卻被美化為深入群眾訪貧問苦,實在可笑至極。也是可悲的,更令人深刻反思。
說明我們個別領導幹部,存在思想上背離群眾,行為上疏離群眾,工作上脫離群眾,生活上游離群眾,道德上失離群眾,作風上遠離群眾。
此舉將嚴重削弱我們黨密切聯繫群眾這一最大政治優勢,嚴重違背我們黨的性質和宗旨。
幹部脫離群眾也就脫離實際,作風轉變為高高在上,心裏滋生自我膨脹,唯我獨尊,在處理工作上盲目依賴個人經驗和照搬照套,敷衍了事,把黨性原則丟在一邊,全憑個人主觀意識做決策。
文章最後寫到,我們個別領導幹部要牢記,身份和職權只在八小時之內,只在辦公室里。
與其有時間在宣傳自己上下功夫,莫不如多做一些實事、一些真正能讓人民群眾得到實惠的好事、善事。
說得再天花亂墜,不如默默無聞的踏實肯干。
群眾心中有桿秤,秤砣永遠掌握在百姓手裏。
切莫忘記初衷、忘記使命,忘記在黨旗面前舉起拳頭的那一刻。
厲元朗一看署名,是公民日報評論員宮明。
這讓他非常吃驚。
公民日報是黨的主要喉舌,具有極高的權威性和影響力。
優點是傳播範圍廣,可信度高,缺點是審核嚴格,報道內容相對嚴肅。
關鍵是,公民日報這篇署名的評論員文章,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家媒體,更是某些特殊信號。
一想到這些,厲元朗提起話機,迅速撥通張偉的私人手機號。
張偉曾是公民日報社的高級記者,是厲元朗在水明鄉海浪村結識的老朋友。現已調離該報社,擔任京城平山區委宣傳部長。
雖然已經脫離報社,但對於報社的內部運作還是精通的。
這些年,由於各自工作繁忙,見面機會少了,偶爾仍舊有聯繫,不至於顯得生分。
寒暄過後,厲元朗談論起公民日報發佈在網上的這片署名文章。
張偉說道:「厲副書記,這篇文章我還沒有看到,不過,宮明的署名可不簡單。」
「公民日報每個署名,都代表着不同含義。比如任仲平,諧音『人重評』,是公民日報的重要評論。這個宮明,是『公正廉明』的寓意,是表達高層領導的看法,您得重視。」
京城負責宣傳口的是應華同志,所有喉舌發表的文章,必須經過應華領導的部門審閱,得到應華本人同意後方可見報。
換句話說,這篇文章很大可能得到授意才出籠。
面對如此犀利且尖銳的批評,厲元朗很容易聯想到其背後極為複雜的關係。
正如先前的分析那樣,厲元朗頓感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萬沒想到,一個小小參加音樂會的舉動,卻被無限放大,直指他故意做秀,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
顛倒黑白,把他不搞特殊化說成是脫離群眾,獲得群眾自發鼓掌,更是污衊為演戲作秀。
最令厲元朗惴惴不安的是,他即將離開若州市,此時此刻搞出這一幕,難不成會讓人誤以為他不捨得走,間接不贊成京城做出的決定。
那樣一來,事情可就大了。
不服從組織決定,若處理起來,完全可以一擼到底。
一場新的政治危機,正以瘋狂速度席捲而來
艾明高聞知,把韓端叫過來。
一坐下,就氣呼呼的質問:「我說韓端韓大部長,你怎麼不經厲書記批准擅自組織人員往網上胡亂發消息!這下可好,臉上沒貼金,倒是給厲書記惹下大麻煩。」
「公民日報的評論員文章,那可是官方媒體,代表着高層意見,還是在厲書記就要離開若州的關鍵時刻。我看,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拍馬屁拍到蹄子上了。」
這會的韓端,別提多後悔了。
他也沒料到出現這樣結果。
據他了解,昨晚的音樂會上,群眾是自發鼓掌,根本沒有文章中所述那樣,厲元朗提前做了安排和準備。
「艾副書記,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要不然,我們把事情調查清楚,將真相公佈於眾?」
「不可。」艾明高斷然否決,「你這樣做不僅幫不到厲書記,還有公然和官媒唱反調、打擂台的嫌疑!」
「我說你的智商怎麼下降這麼低,幫不到厲書記,弄不好都把你自己搭進去。」
「你的意思是」韓端緊盯艾明高,希望從他表情中探聽出答案。
其實並不能說韓端腦瓜不靈光,都做到市委領導的位置上了,哪一個不精明。
實在因為看到公民日報的評論員文章之後,把他嚇得六神無主。
作為主管若州宣傳口的負責人,署名宮明的文章,帶着上層旨意他不是不知道。
沒想到一時衝動,犯下低級錯誤,給厲元朗還有他本人造成嚴重後果,都引起高層關注,腦袋被嚇成短路也是情理之中。
他現在只想着該如何補救,方寸大亂下的任何主意,就都顯得智商不在線。
艾明高手指尖有節奏的敲擊着沙發扶手,意味深長地說:「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韓端細細品味艾明高這句話的意思,理解的說:「我們什麼都不做,冷靜觀察局勢變化,靜等厲書記召喚。」
「對,我們不用做什麼。明天新任市委書記方修寒到任,厲書記平安離開若州去省委工作,我們就等於幫助了他。」
其實艾明高有一點始終搞不懂,按說厲元朗不就是聽一場音樂會麼,官媒為何上綱上線,把簡單事情複雜化,而且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厲元朗肯定是得罪人了,那麼,他到底得罪誰了?
以艾明高的級別,還不足以掌握到深層次的內幕,尤其涉及高層的機密。
當然了,厲元朗更不會亂說,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自我消化了。
但這件事卻瞞不過周旭傑。
次日,周旭傑陪同京城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倪德輝,親赴若州。
此番前來他有兩個目的。
一個是送方修寒上任。
方修寒長期擔任省委秘書長,是他的大秘,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都要來。
第二個是,厲元朗卸任若州市委書記,將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出現,這可是周旭傑在省委的副手,他還要接厲元朗一起返回省城。
上午十點左右,周旭傑乘坐的中巴車緩緩駛入若州市委大樓門前。
厲元朗厲元朗率領若州黨政以及人大政協四套班子的領導,列隊迎接。
下車後,周旭傑和倪德輝先後與厲元朗握手打招呼。
周旭傑自不必細說,倒是倪德輝,臉上掛着笑意,慢悠悠說道:「元朗同志,我們又見面了。」
這句話頗有深意。
去年就是他來泯川,送厲元朗和廉明宇赴任。
十個月過去,如今的厲元朗已經升任省委副書記,又深陷政治漩渦,倪德輝不由得暗自感嘆,世事難料。
短暫的見面後,厲元朗和鄒聖宣陪着周旭傑和倪德輝去市委招待所休息。
鄒聖宣自知周旭傑肯定有話要和厲元朗單獨說,知趣的早早告辭先行離開。
「元朗同志,坐。」周旭傑指了指旁邊的沙發。
等厲元朗落座後,周旭傑端起茶杯抿了抿,放下茶杯的同時說:「這裏就我們兩個人,我比你年長十幾歲,我明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就要退下。我就以老哥哥的身份,和你說說心裏話。」
「我可以肯定的說,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正直正義的好幹部。你以普通人身份觀賞音樂會看似沒問題,實際上是你考慮不周,把事情想簡單了。」
厲元朗雙手握着茶杯,誠懇的表態說:「周書記批評得對,是我預估不足、自以為是,太想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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