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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語釀花風日好,好風又落桃花片
澹花瘦玉輕妝束,粉融輕汗紅綿撲
忽見富察氏倒坐在暖閣里,臨窗作刺繡。一見天佑來,都笑着說:「哎喲,這不是我夢裏牽掛的天佑哥哥。很久不見了!可惜沒了你的坐處了。」天佑笑道:「富察妹妹,今日別來無恙?聽說你從古玩店買了一幅上好的「蘭花集艷圖」!只可惜我遲來了一步。不過總能回味無窮這屋子比各屋子暖入心脾,這椅子坐着不是那麼寒冷兮兮。」說着,便坐在我常坐的搭着黃金貂皮毛絨椅搭的一張椅上。因見暖閣之中有一壽山石堆積的條盆,裏面攢三聚五栽着一盆酒杯水仙,點着碎石,觀之而望眼欲穿便極口贊:「好花!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如此水靈靈的花兒。有着美若處子的花略顯這屋子越發暖,這花香的越清香。為何昨日未見。」
我因笑着說道:「這是你好友家敦敏託付家裏的大總管芳麒送香玉姑娘的,兩盆蘭花,兩盆水仙。他送了我一盆水仙,他送了蕙蘭姐姐一盆蘭花。我原本再三推辭不要的,又恐辜負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轉送你如何?」
天佑不好意思道:「這是別家的一片好心好意。我怎能拿妹妹的花呢?再說我屋裏卻有幾盆睡蓮水仙,只是不及這個精緻。若哪日我送你的,如何又轉送人,這個斷然使不得。」我優雅小聲說笑道:「你可知我一日弱不禁風藥不離身的,我竟是藥培着大的呢,那裏有心思還擱得住花香來薰陶養育?可花沒人栽培越發萎弱了。況且這屋子裏夾雜着一股藥香,反把這花香攪壞了.不如你拿了去,這花也清淨了,沒雜味來攪擾它。」天佑笑道:「紅玉妹妹可不知以花育人的典故,傳聞很多不同種類的花對疾有好處。我想我的好友送花之意不是只賞,而用來陶冶妹妹的心情,獨特韻味中,而深得其中情趣。這也作罷。等說多了這一長篇大論,惹妹妹心裏煩亂。可奇怪的是我屋裏今兒也有病人煎藥呢,你怎麼知道的?」我笑道:「這話奇了,我原是無心的話,誰知你屋裏的事?你不早來嘮叨聽曲調,這會子來了,自驚自怪的。」
天佑笑道:「既然來了,咱們約定明兒一早去街上詩社又有了題目了,就詠水仙蘭花。」我聽了,笑着輕輕搖起頭道:「罷,罷!我再也不敢作詩了,作一回,罰一回,作得不好怪羞的。」說着,便兩手擋起臉來。天佑笑道:「一大才人這何羞之有!又苦苦奚落我作什麼。我還不怕臊呢,你倒擋起臉來了。」富察姑娘因笑道:「下次我邀家裏有才華者一社一起來比試,三個詩題,三個詞題,三個曲題。每人三首詩,一首才藝。頭一個詩題《無》,限一先韻,五言律,要把一先韻都用盡了,一個不許剩,大家看看此作如何。」
曹佳氏笑道:「若這一樂,這一說,我和夫君很久沒有作出有韻味的詩詞曲。今日一來可知是姐姐是否真心想掀起新的文藝了,這分明難為大家了。妹妹不才,若論詩詞真說起來,也強扭的出來,這不是貽笑大方。不過顛來倒去弄些《周易》上的話生填,興許會有些趣味。我四五歲時節,曾記起跟我父親到東方沿海上買些西域過往船隻出賣的洋貨,誰知有個荷蘭國的女孩子,才十六歲,那臉面就和那西洋畫上的美人一樣,也披着順長的黃頭髮,打着聯垂,滿頭帶的都是珊瑚,祖母綠寶石的貓兒眼,身上穿着銀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帶着西洋劍,也是鑲金嵌寶的,實在畫兒上的也沒她好看。聽父親說她精通中國的詩書,會講四書五經,能作詩填詞,因我父親隨同勞煩了一位通事官,代勞她寫了一張字,就寫的是她作的詩。」
眾人都稱奧妙無窮,不可思議。天佑忙笑道:「我的好姑母,你就拿出來讓大家大開眼界。」曹佳氏笑道:「在金陵的家藏着呢,此時哪裏能取來?」大家聽了,大失所望。富察姑娘便說:「沒福得見這世面。」我笑拉曹佳氏道:「姑母,你就別哄我們。我知道你這一來,你的這些東西未必放在家裏,自然都是要帶了來的,這會子又扯謊說沒帶來。他們雖信,我是不信的。」曹佳氏便紅了臉,低頭微笑不語。姑父納爾蘇在旁笑道:「偏這個伶牙俐齒慣的香玉才人說這些白話逗樂你姑母,把你的聰明才智都用上也許會動情。」我笑了笑道:「還是姑父知曉迫切之心。還真難為姑母,若真的帶了來,就給我們見識見識也罷了。」
姑父納爾蘇笑道:「箱子亂成一大堆還沒理清好,何人知道在那個裏頭呢!等過日收拾清了,找出來大家再看就是了。」又向娘子曹佳氏說道:「你若記得,何不念念給大家聽聽。」曹佳氏方答道:「讓我好好想想,記得是首五言律,外國的女子也就難為她了。」我急忙打斷說道:「姑母,你且別念,等把梅妹妹叫了來,也叫她聽聽。」說着,便叫冬兒吩咐道:「你到梅妹妹那裏去,就說我們這裏有一個外國美人來了,作的好詩,請你這『詩詞曲聖人』來瞧去,再把我們『詩呆子』也請來品嘗。」冬兒笑着去了。
半日,只聽梅妹妹笑問:「可真巧,不知哪一個外國美人來了?」一頭說,一頭果然和可卿公主來了.眾人笑道:「人未見形,先已聞聲。」天佑等忙讓坐,遂把方才的話重敘了一遍。梅妹妹笑道:「快念來聽聽,我可等不急。」曹佳氏因念道:
殘夜朱樓夢,今宵東方吟
紫雲升碧海,焚香入百川
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
漢唐南宋來,焉得兩茫茫
眾人聽了,都為之驚道:真的想不到一個小小黃毛丫頭!竟比我們中國人還強。」一語未了,只見紫鵑走來說:「太太打發我來告訴天佑哥,明兒一早恭迎寶親王前來之時,就說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親自來恭迎。」天佑忙走到紫鵑面前假意作揖答應道:「我的好妹妹,知道了。」因問曹佳氏納爾蘇可去。曹佳氏回道:「我們不去,昨兒獨自和夫婿前去拜訪了。」大家說了一回方散。
天佑因讓諸妹妹先行,自己落在後面慢步。我便又叫住他問道:「天佑,你可知蕙蘭姐到底何日早晚才能回來。」天佑道:「自然等她母親身體安好些才回來呢。你是不是有何心事想和蕙蘭說的?」我只怕入宮不能與蕙蘭姐說一身,也覺心裏有許多話想和蕙蘭姐說,只是口裏也鬱悶不知要說什麼,想了一想,也笑道:「天佑,見你有些疲倦,你先回房歇下,明兒再說罷。」
天佑剛轉身一面下了階磯,低頭正欲邁步,復又忙回身問道:「如今的夜越髮長了,我想問問你一夜咳嗽幾遍?醒幾次?」我笑着道:「不勞天佑哥操心,昨兒夜裏好多了,只嗽了兩遍,只要不是很冷,睡得很踏實,不過卻只睡到五更就感到一些口渴,起來喝些水就再不能睡了。」天佑又笑道:「還好,我正是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才想起來。」一面說,一面便挨過身來,悄悄道:「我想可卿公主為你熬來送你的燕窩是否口感很好?」一語未了,只見三姨娘走了進來瞧我,問:「姑娘這兩天可好?」我便知她是從可卿公主處來,從門前正好經過,順路的人情。我忙陪笑讓坐,說:「難得姨娘今日想着我,怪冷的,親身走來。」又忙命冬兒倒茶,一面又使眼色與天佑,天佑會意,便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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