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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殘陽彩雲歸,天長水闊萬里雲
侯門貴客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殤
走近清心居,忽聞一陣輕柔婉轉的歌聲,飄在雲煙蒙蒙的閣樓上。細細聽來,歌聲似乎發自一閣樓雅座之中,正值最心灰意冷之際,乍一聽到這玉潤珠圓的歌喉,也不禁思緒萬千擺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這裏細嫩柔和的唱調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包括弘曆。他只是不經意地看向那個特別嘈雜的地方,然後呆住,多次前來香山游賞的他竟不知此等稀少荒蕪的山野中居然會有優美動聽的歌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茫然想起那日無意身在紫禁城郊外遇到的女子,難道是她?可心裏有些沒底。神情迷離中緩緩嘆出一口氣。
「四阿哥」我不解他古怪的反應,出聲詢問,眼光順着她看去。
彷徨茫然的臉色瞬間回過神來。
「沒事,香玉,我們進清心居吧!」弘曆垂眸,心頭思潮起伏,不想再多想。
我驚訝地看着一臉平靜的弘曆,笑着說:「是否遇到曾經不舍之人,若是舊戀熟客,何不去上前打個招呼,以免擾了心情?」
「難逢的一面之緣自然會心中情意纏綿,只記起那日相偕之時無多,可惜神情交流,而不能當面暢飲痛說,若是舊友,我也會無須旁人多家提醒不自禁互相依偎,四手相握。唉,本以為不會再有緣見面,想不到會有緣重逢於此聽到她的琴聲。」弘曆波瀾不興的語調讓人黯然嘆息,也許放佛真的沒有什麼。
我心中酸楚打量着他難過的神情,也不敢旁推側引,多加揣摩他的心思,最後只得低嘆一聲,「既然不欲相見,也不礙事兒。我們進清心居用膳吧。」
「算了,美人如花遇早露朦朧遮掩一層薄莎,隔雲端,只聞其名,難見其人。猜不透,在這裏白白苦思冥想,何不如一飲千杯醉,好,就進酒樓不醉不歸吧。」弘曆回心意轉,
從交談的言語間已知所說的一面之緣必然是位默默無聞的美人兒,若能很快一見鍾情,看來與之大多瓊閨秀玉的美人不同,奔波忙碌於市井,身在世俗紛擾的風塵中漂泊不定,然深深打動弘曆的心的女子只有隱在深閨,芝蘭幽谷只待有緣人慧眼。
過了思量良久,萬籟俱寂之中,忽聽得近處飄來輕柔纏綿的歌聲越來越平易近人,雖與撫琴之人相隔雖遠,但歌聲吐字清亮,清清楚楚聽得是:「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每唱一字,身影便近了不少,那女子來得好快,第三句歌聲未歇,已來到門外。
「今日良辰佳期在此有緣相逢,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莫是不嫌棄的話過來與我們同坐如何?」風韻猶存的女子笑着向我們作了個揖,甜蜜溫和的話語中猶如一股冰涼清香的甜漿,緩緩灌入咽喉。我和弘曆微微一笑,意示相謝。
側眼反觀春兒呆然站在原地,只覺茫然若有所思。迷糊淺淺的意識中似曾相識,想必這位投懷送抱的善意女子絕對不簡單,光是她身上自然流露的那份嬌柔優雅就不是平凡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她雖是輕紗半遮面的女兒家,暫且認不出是否就是熟人。曾在家父身邊耳濡目染也練出了幾分識人的眼力,但這位膚似玉雪,眉目如畫的女子我完全看不透。
這時春兒臉上微閃現溫柔之色,頃刻間轉為消沉,不禁為岳柔彩雲二女子擔心。
然心念微動,說道:「不知面前年輕貌美的姑娘是否家姓李,名香玉,姑蘇人氏?曾年因機緣巧合入梨園跟隨姓吳、名昆生的戲師學過一段時日的崑曲,常與我家主子月下梨花樹前常唱《牡丹亭》、《長生殿》、《續琵琶》等戲曲,艷奪明霞,內涵仙露。怎能不叫人怦然釋懷?多日掛念未見姑娘,也不知過得安好。內心自然難免隱隱生痛,實不相瞞。今日正好勸慰主子進京入宮路過清心居,肚子餓得難受,便想停留在此用膳,若不是聽聞姑娘纖音遏雲,柔情如水的歌聲,興許已然錯過與姑娘相識的機會。方才隨口一說假若是當真,皆為人情物理中,假若說錯,還望姑娘當作一故事來聽聽。」
那一身梨花素裹銀裝的姑娘一言不發,但兩片薄而晶瑩剔透的紅唇似乎欲開金口又難以啟齒。我見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股哀愁悽惋、自憐自傷的神色,不自禁的起了同情之心,輕聲道:「姑娘,要是心中有難言之隱不便開口說,也不要勉強難為自己。我家春兒離開家裏多年,見了如此與自己親姐妹想像的玉骨冰肌美人,盪心動魄之處更自失了分寸,也難免思念太久會認錯。還望姑娘見諒。只是我幾人真有些好奇為何姑娘在此閒情雅致唱着宮調,一曲大唐樂府宮調《霓裳羽衣》風流倜儻、繚繞婉轉於心扉久久沉溺憶苦思甜中不能自拔,春夢重尋,唱出香閨思怨。想必姑娘情韻如生,亦非他人所能。今日能有緣相見也是三生有幸,迫不及待想與姑娘暢飲一杯。閒話不多說,姑娘,我們進清心居吧!」
方想踏入大門台階,突然間聲色俱厲,心裏害怕,低聲道:「紅玉妹妹,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話還未落。我輕輕拉住她白嫩細膩的手臂,將她抱入溫暖和煦的懷抱中,低沉着嗓子道:「香玉妹妹,是妹妹我不好,沒有細心辨認。招惹妹妹傷心難過,哭得腸子也揉碎了。別哭,你哭了,妹妹我也會情不自禁心生悲憫,淡淡憂鬱。」
李香玉好久沒有與我相見,還說不到三句話就哭在所難免。本想相擁不放大哭一頓,可生怕我入情太深陷入這措手不及的意亂情迷中多愁善感,難以恢復常態,只好強忍着,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卻始終沒有流下。牙齒咬住嘴唇,心中只說:「我不哭,我不哭!」
春兒、岳柔和彩雲傷心落淚在旁聽我倆說話,雙眸中滿是感動之色,不禁心中酸楚,兩道淚水奪眶而出。弘曆見到我們傷情落淚,臉上神色又是悽苦,又是擔憂。撲哧的一聲哭了出來。
岳柔見弘曆哭得心酸淒楚,自己眼淚如珍珠斷線般從羞紅的臉頰上滾落下來,輕輕伸出嬌柔白嫩的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彩雲見他二人深情厚誼的摟着痛哭,一股笑意竟從心底直透上來,再也忍耐不住,縱聲嬉皮大笑。
弘曆聽到笑聲,逐漸從悲痛中清醒過來,發覺彩雲掩口嬌笑。慢慢轉頭看見岳柔頭還埋在他的頸窩裏,急促地低喘着。
良久,才聽到她喑啞的聲音:「四阿哥,對不住了,見香玉娘娘哭得那樣悲痛傷心,情不得已入了心境才會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
弘曆笑了笑,柔聲說道:「沒事,人之常情,可以諒解!」說完,一絲哀傷從他漆眸滑過,憐惜的伸出手,想要撫撫岳柔順滑的鬢髮。岳柔不敢動,直直的挺着靠在弘曆寬大的肩膀。突然覺得弘曆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暖意來。心裏卻慌得無措,他修長細弱的手指似乎無力的在空中半停着,頓一頓,似按捺不住抬袖掩了流淚的雙眼,心中暗自為我與家人重逢而感到歡喜。
彩雲見弘曆大肚無為,卻也不敢再笑了。
一段時日未見如今能在此地其樂融融相逢乃是皇天來之不易的恩賜,若不是唇上微微的刺痛,我會覺得這是一場荒謬的夢。
湖邊正好種了幾株飄蕩競相開放的鬱金香,微風從湖面陣陣吹來時,浮動着若有若無的暗香。呼吸着香味,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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