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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弘曆,時候不早,你該離開了!」不自然地躲過他越發炙熱的目光,他卻抓起了我的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抽回,但是一種冰涼的感覺傳至手心,是一枚碧光亮白的翡翠玉石,細細看來正是兩隻耳鬢廝磨的龍盤繞,不知他拿此物贈予為何意?
「這是羊脂玉,我皇額娘壽辰的賀禮,希望你能為我保管。」弘曆淡淡笑着對我說。
我疑惑地盯着那塊玉半晌,無言地將它收下了,或許是因為他眼中那不容拒絕的氣勢,又或許是因為他真誠懇切的語氣,再或者是因為他的手仿佛溫暖了我的心,總之我只好收下了,將它小心地放入衣襟內保存。之後我親自送他到了大門前,靜靜看着遠去的背影。
隨後雍正帝因國事納悶出了御書房便來尋我,其然自從遇見那日起,標緻難以忘懷,心上很想作樂,但生怕熹貴妃拘管,二來為了顧及我的清白,不能隨心所欲。即對我委婉說道:「今日朕前來看看你,順有空閒之日請去聽戲。」
我傾心一說:「皇上難得有時日陪臣妾,自然心歡。就怕皇上冷落臣妾,還等你說?」
雍正帝便皺着眉,攏着袖子閒踱,踱了一會道:「我們兩人聽戲,不用多想煩心之事。」我笑着道:「若論煩心呢,我還打算說出來,就是冷清清的聽那幾齣戲,也無甚趣味。你不見有錢的帶着墊子坐官座,一群公子圍着,嘻嘻笑笑的,好不有趣。聽了幾齣,賣藝便帶了他們上館子飲酒。那陪酒的光景,你自沒有見過,覺得口脂麵粉,酒氣花香,燕語鶯聲,偽嗔佯笑,那些妙處,無不令人醉心蕩魄。若在宮外看戲,其實所花也有限,不過七八兩碎銀,核起銀子來三兩幾錢,在戲台下擺一台花酒,也還不夠。我就沒有這錢可花,作不起這個東道。」雍正帝聽了,心癢難撓,便道:「這都好說,只要能與愛妃一起觀戲,任何難事不是話下?」
我想了想道:「皇上獨攬大權,自然有用不完的元寶。」雍正帝道:「朕的俸祿也不多,與那管帳的倒很相好。」我道:「臣妾不好意思,才來了幾天沒多久。為着聽戲去挪用皇上的俸祿,也叫人瞧不起。」雍正帝犯愁道:「那就難了,不想讓朕破費,如何可以免去,我是沒有方法想。」我拈花微笑道:「你倒有方法,你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不肯使。」
雍正帝大悅道:「朕有權利?在眾百姓面前不值一提,到宮外又沒有人認識,那裏來的權利?」我道:「你貴為天子必會眾人崇仰,何不威風凌然出來震懾,要是臣妾,照數顯擺,你也不必理會他人之看法。」雍正帝笑着道:「這恐怕使不得,倘或大臣查問起來怎樣回答?」我望着道一臉茫然:「如果不查更好,若一查起來,只說皇上明察秋毫,微服私訪體恤民情不能深有感觸,因而以皇權大顯我大清的風範,也能安穩天下太平盛世之用,體現皇恩浩蕩,所以皇上務須擔心。」
雍正帝歡心道:「說倒也說得輕鬆,但濫用皇權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民憤,眾臣難以服此說法。」我笑了笑道:「這有什麼不服?你只說向來只道身為一國之君,所以沒有不可服之說。」雍正帝又想了一想,徑到他御書房中,開了一個小箱子,伸手在箱裏摸索,摸着了一大包,有好幾十兩。打開看了,內中碎的很多,便揀了五六塊,住手要包。
雍正帝道:「花酒兩樣,大約要十幾兩碎銀,愛妃索性再揀兩塊出來。」我又揀了兩塊,約有*兩了,一總放在搭鏈里,掖在腰間,把銀子仍舊包了放好,鎖了箱子。吃了飯,帶了穿着便服的宮女,拿了馬褥子,雇了車,急急往戲園來。
將到戲園,我道:「我們聽什麼班子呢?」雍正帝樂道:「自然貴春班了。」
到牆上去看戲報,貴春班在鄭親王府,雍正帝是去年閒逛熟的了,一徑同進了戲園。雍正帝走的快,我見那戲園門口。擺着些五花雲彩,又有描金牡丹摺扇,又有些花架子,花花綠綠的。只管往前觀看,信着腳步走,不防總徑路口,橫着一張矮長板凳,差點絆了一交,作了個倒栽蔥,宮女正要來扶,旁邊有一人走過來,雙手將我拉起,替拍去了身上灰土,笑嘻嘻的道:「瞧着路走,這交栽的不輕,幸虧我拉的快。倘或摔壞膀子,碰傷了腦袋,便怎樣。不是圖歡樂,倒是尋煩惱了。」
我不好意思,臉紅謝了一聲,進去覓着弘曆,在樓上坐了一張小桌子。已開過台,做了兩齣,此刻唱的是《傾杯玉芙蓉》。雍正帝見不是名角戲,便不看,他左頤右盼,四下里閒望,非但芳官等不見,連蓉兒也不在台上。
正無精打彩的坐着,忽見一人走來,對着他點點頭,雍正帝頗覺面善,一時想不起來。那人便走到我背後拍一拍肩,說聲:「香玉才人」!
我回頭見是淑慎公主,便滿面堆下笑來,連忙讓坐。問道:「公主獨自一人來,還有人同來的?」淑慎公主滿面春風:「我那裏有工夫聽戲?清早飯後到自家的花園走了一走,出來又到端柔格格府邸處商量件事,遂同起滿銀號錢莊周老闆共商科爾沁草原經商往來之事。昨日法源寺的陳和尚,有件事約我在這裏等他。」說罷拿出了梨花茶,遞與我,我接了過來細細放入茶壺裏。雍正帝此時方想起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重敘了幾句寒溫。淑慎公主將泡好的梨花茶遞與雍正帝面前,雍正帝心感欣慰,至從嫁到那美麗的大草原,一直沒有機會前來孝敬自己的皇阿瑪,眼淚鼻涕頓時一齊出來,惹得我都不知是笑還是感動。淑慎問我在宮裏光景,我隨口答應了幾句。淑慎難為情道:「香玉妹妹,其實不管在哪裏,我們都是最親的一家人了,以後如有緩急,可隨時到公主府邸處找我商量。」
我不由得謝了一聲,淑慎公主也不看戲,只與雍正帝說話。雍正帝說起芳官,便細細說道:「朕也見過這人,相貌倒好,就是人冷些。如今是天天在戲園眾出了名的花旦。還有個蓉兒,略比他和氣些。」我邊聽戲邊說道:「這個芳官,是我們紫禁最得意的。」雍正帝欣喜問道:「你也喜歡芳官嗎?朕倒不大見你有喜歡的情緒出來。」淑慎卻呆呆聽着,見有一個貌美的女子走來,到雍正帝面前請了安,又照應了我,對着淑慎公主也彎了彎腰。我擦擦眼睛,聚起了眼光,把那女子一看,原來是前日在招待宴席唱戲的,眾人徽極口稱讚她。那女子便靠着我坐了,我卻冷冷的。雍正帝問淑慎公主道:
「她叫什麼?」淑慎未及回答,那女子急應道:「回皇上的話。小女小名媚娘。」就問:「你貴姓?」淑慎與雍正帝說了。又問道:「前些日子朕親耳聽聞你在宮裏唱戲,你與芳官也在一起唱戲,你們相好有交情麼?」
淑慎想道:這個女子很多情,見了皇上她就能說會道,這也難得的。便含着兩個水亮的眼珠,細細的睃着她。弘曆索性過來,與她一凳坐了,問道:「你能常唱戲,你喜歡那一家的作曲?」媚娘便支吾回答了雍正帝和弘曆兩句。弘曆把自己的短煙袋裝好了煙,吸着了送過來,心裏甚是得意,那兩隻眼,愈覺水汪汪的含着露水一般,心裏喜歡極了,倒突突的跳,喉嚨里痒痒的說不出話來。那媚娘便坐着不動。換了一出《浣紗記》,便又一個戲子到弘曆身邊,也坐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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