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設在雁翎樓旁側的滄海亭,旁側設有休憩之所,供貴女公子小憩,設在亭的兩旁,中間有一深潭相隔,潭中假山相鄰嶙峋怪石,煞是好看。
師容嬌特地在亭中掛滿了風鈴,風吹潭面而來,叮噹作響,隨帷幔而花漾,十分悅耳悅目,讓人心情輕鬆舒暢至極。
每隔十步便有一名俏麗婢女侍立,端着果酒果脯,身旁亦盛放着冰塊去熱,人與物端是風景一處。
六夫人先前一直與大夫人共同執掌師家事物,師容嬌自小隨在兩人身邊,對於處理這些瑣事可謂是得心應手,辦得十分出彩。
同時亦不得不說師相慧眼如炬,挑了個準兒。
此宴雖說是為了師輕青即將及笄舉辦的宴會,但如此籠納帝京幾乎所有的貴女公子的宴席,除了皇宴再無可比擬。
貴女個個滿目風華,錦衣華服精緻妝容,淺笑焉兮,眉眼彎彎如弦月,抬手投足如尺量之弧,分分寸寸儘是完美。
公子郎君環佩叮噹,衣襟半敞寬服層落,端是瀟灑,兩人三人作伴作群,飲酒作詩,引來眾貴女紛紛挑簾翹首以盼。
有未娶親者則是卯足了勁打算好好出個風頭,為自己尋個家世樣貌樣樣不錯的女子為妻。
北夏民風開放,有一個兩個膽大的女子好事,乾脆直接從廊內走了出來,笑着前去招呼,與那公子郎君鬧成一團。
有了這開頭,正值花般年紀的女子們便抑制不住春心爛漫,紛紛出了來,直奔着自己心儀的郎君而去。
故而待師輕青到來時,夏宴儼然已變成了一場變相的相親盛典。
夏白笑曰:「早知如此,我便該將我府里最華貴的衣裳穿來,說不定還能成個魁首呢。」
師輕青瞟了他一眼,笑而不語,夏白卻不笑了,只盯着她問。「何意?」
師輕青還是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去體會,其實她也知道夏白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此宴請的本就是些年齡相仿的公子小姐,沒有了陳規。亦沒有了長輩壓着,怎能不鬧開。
夏白若是真想又豈會不知。
「行啦,夏魁首,我們趕緊進去吧,要是晚了。好姑娘可都被挑走了。」師輕青笑着,率先走了進去。
師輕青今日着的是綠羅裙,與花冠極為相襯,襯得膚色瑩潤,泛着珍珠白光,再加上身材高挑氣質獨特,方一進去,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或艷羨或嫉妒或漠然或平視,太多的目光讓師輕青有一瞬間的不適。
好在師容嬌察覺過來,率先領着身旁的婢女行禮。聲音清脆朗朗,「容嬌參加帝姬,帝姬萬福。」
話音一落,眾人回過神來,十分不敢相信她竟就是那青籮帝姬,因着師輕青鮮少參加宴席,所以大多數人都還未曾與她相識,印象中保留着還是師輕青當年的傳聞,以醜聞名百家。
如今聽師容嬌如此喚她,又見十九皇子隨在身側。不敢多疑,紛紛躬身行禮。
完後,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可左瞧又瞧。這說好的醜女呢?
單那份有着男子的率直任誕,清俊通脫的氣質卻又不失女子的溫婉,便能將在場的人碾壓得連骨都不剩。
尤其是想到她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又是第一位執掌實權的女大人,真是人比人簡直氣死人。
原本還想着在相貌上給她絕對性的壓倒,可如今這......
唉...眾貴女心中暗暗嘆氣。人追求的根本不就外表,而是內在,那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風華,連周身都似奕奕微芒,於她身邊便卑微如微塵,毫不起眼了。
眾人認命再嘆口氣,又像夏白行禮,「參加十九爺,十九爺千歲。」
夏白這會子早已不是跟師輕青方才笑鬧的嘴臉,端着身架,輕揚手,沉聲道:「起吧!」
「謝十九爺。」眾人起身,公子郎君們倒還算淡然若之,但是貴女可免不了竊竊私語了,雙眼直勾勾地掃在夏白身上,自發梢到腳尖,無一不瞧得仔細,夏白在眾皇子中,論相貌不及夏寒,論武力不及二皇子,論文采不及八皇子,論地位自然不及太子。
但就是因為他在眾皇子中不甚起眼,才最合適。
自古皇家多是不歸路,而一個文才武略皆在中上,是好又不出挑,簡直是最佳夫君之首選。
且最重要的是,夏白還未曾許親,此刻眾貴女心中都紛紛冒出一詞,天賜良緣,連帶瞧師輕青的目光都帶了感激之情。
師輕青將一切都收入眼底,嘴角噙笑,斜眼瞧去旁邊那人,似乎連那手都不知該如何擺了,玩心起,遂淡淡開口,「今日大家都能來師家是我青籮的榮幸,還請大家萬勿拘禮,一切隨意即可。」
師輕青話音一落,眾人便都鬆了口氣,還以為又要端着架子戴着面具你來我往了,還好青籮帝姬是個識趣的人兒。
師輕青說完便疾走了幾步脫離了人群,待夏白回過神來已是被眾貴女包圍着,「十九爺,你可要喝些果酒解渴?」「十九爺,你還是先吃些點心吧,雖然師家擺的這些不及我做的好吃,你還是先嘗嘗,如若喜歡我待會兒回去做好送至貴府如何?」「十九爺,你打算何時婚配啊?」「十九爺你喜歡何樣的女子,你瞧我如何?」「......」
夏白心裏頓時猶如萬馬奔騰而過,尤其見罪魁禍首還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便越發生氣,臉陰沉得似要滴出血來,無論他說什麼,那幫子貴女就總有問題詢問,碰也碰不得,罵也罵不得,更是打不得,夏白長這麼大還未曾如此失敗過。
於崩潰已不遠。
可旁側的公子郎君們見了只恨不能捶胸頓足,為什麼十九爺會來,為什麼十九爺會來,哪怕十九爺是個大花臉憑着這身份這群人估計都得圍上去,更何況人長得還不差,甚至還在他們之上......
皇家的人果然個個都是狠角色。於無形殺得他們丟盔棄甲。
她們倒好,來了個十九爺,可他們...難道要去跟青籮帝姬......?
眾人連忙暗暗搖頭,還是莫要自取其辱了。你與她說才學,人家是文老夫子的關門弟子,刑部的司法大人,你與她說景致,這就是在她家。哪一處她不熟悉,公子郎君們實在想不出還有何話頭是能與青籮帝姬說的。
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還是喝喝酒看看景吧!
「容嬌,你隨我去亭里坐坐吧,叫婢女拿些果酒來。」對那些公子哥兒的心思絲毫不知情的師輕青朗聲喊,見夏白在人群里脫不開身便越發地高興。
隨着這一喊,眾人眼睛突的發亮,誰說他們只能喝喝酒看看景了,這不是還有一個極為合適的女子嗎?
雖是庶出,但現為師家當家主母。容顏亦位於師家女子之首,如此家世樣貌的女子若能與之共結連理,豈不是上上之上?
如此,公子郎君便又重端起笑意,往師容嬌處走去。
師容嬌此時正與此位幼時的姊妹閒話,聽師輕青叫喚,正要回身,卻聽得一旁公子言,「可是嬌小姐?」
師容嬌以為他是有事,本着自己是當家主母的心思不由輕聲回道。「是,不知這位公子有何事?」
那人見他承認,眼角帶了笑意,先是拱手還禮。再又從袖中拿了一錦盒出來,「在下荀華,字彥之,這是我娘親叫我親手送與你的,還請嬌小姐收下。」
正要上前的師輕青腳步一頓,眼皮一跳。眸光一閃,原是三大家族之一的荀家,看着模樣,只怕師容嬌一時半會兒走不開身。
回頭瞧瞧夏白,里三圈外三圈,若不是長得高些,只怕都瞧不見了。
顯然,再過去把他拉出去也不合適,師輕青暗嘆口氣,想不到這為她辦的宴席倒是她自個兒落了單。
不禁失笑,搖搖頭兀自往亭中走去。
滄海亭本是主地,佈置得十分怡然又不失華貴,但因着亭中地小,容不下多人,大家也都不願意如此拘着,便都去了一側的花園裏,連帶着冰塊亦挪過去不少,但好在亭臨水而居,時有微風襲來,倒是不覺得熱。
師輕青一口果酒一口果脯,吃得不亦樂乎,亦是難得的放鬆了下來。
所謂飽腹思淫慾,師輕青吃飽喝足後就想起了蓋清,也不知此時的他在做什麼,如果早知道容嬌要辦這麼個宴,該着人把他也請過來的,不然,她也不會一個人在這兒喝酒了。
他一定會陪着她的。
師輕青仰頭又灌了一口,卻聽得人聲,「帝姬,可是有何煩心事,怎一個人在此處喝悶酒呢?」
師輕青循聲望去,見是她的同窗,向家女傲柔,安家女紫雪,以及杜家女芷蘭三人攜伴而來。
說來,其實與她們也是有段日子沒見了,當下情境能遇着熟人就總是好的,不由笑着站了起來,溫語道:「我這不是有人陪了麼?」說着,便親自給她們斟了酒。
其實,她們不過是點頭之交,又因着師輕青的身份,所以只是過來打聲招呼罷了,想不到師輕青竟然如此相待,不由有些受寵若驚。
「多謝帝姬。」三人齊言。
師輕青淺笑不語,只當是與同窗敘舊,盡地主之誼,並未想太多。
她們三人本來就有心巴結師輕青,見師輕青如此恨不能為師輕青掏心窩子出來,好藉機與師輕青攀上干係,尤其是她們知道若煙死後,想容進宮的事,越發覺得師輕青此時定是需要閨友的,此時便是絕佳的好機會。
不消師輕青開口,三人便扯開了嘴皮子,天南海北地聊,說着趣事好讓師輕青一樂。
師輕青第一眼便瞧出她們的來意,但她此時只是不想太過於安靜,見她們並無惡意便隨了她們去,傾聽着說着感興趣的話頭也會插幾句嘴。
如此,她們三人便說的越發起勁,看上去倒是一片融融。
師輕青嘴角噙着淺笑,聽她們說起誰誰許了哪家的公子一事,不由想起當初她們與古妍珊走得近些,但來赴宴的名單里似乎並無古妍珊此人。
自若煙一事過去後,也未曾聽了古妍珊的消息,不由隨口問了幾句。
安紫雪沒想到師輕青居然會主動問起古妍珊,畢竟誰都知道師輕青與古妍珊兩人的過節,甚至還將她關在刑部三日之久,如今居然會主動問起她的近況。
不由帶了一絲驚訝,「聽說她許了人家不日就要出閣了,帝姬怎會突然問起她嗎?」因着師輕青溫和的脾性,安紫雪三人說話不覺間便帶了一絲熟稔。
師輕青倒也不介意,只是對古妍珊許了人家一事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她會像她爹一樣進入官場,好與她一般做個女大人呢。
「聽說許了個商賈之戶,下下之姻,如今古家是越來越不如當年了,聽說就連司馬侯爺都放棄他了。」芷蘭開口補充。
那傲柔大概是想在師輕青面前表情立場,不由開口輕斥,「所謂士農工商,商為末,哪怕是為妻,哪怕是富甲一方,我爹都不會將我下嫁於商賈之家的。」
安紫雪與芷蘭連連附和,師輕青卻忍不住蹙眉,「相語以事,相示以巧,士農工商缺一不可,再來,女子嫁夫,求的如意郎君,琴瑟和鳴,生生世世一雙人,與這些地位又有何干係。」
道不同不相為謀,師輕青放下酒杯便出了滄海亭,徑直往另一側走去。
安紫雪三人面面相覷,師輕青居然會為古妍珊說話?
她沒聽錯吧?還要生生世世一雙人,這怎麼聽起來都是不可能的事呢。
然而師輕青卻不顧後面三人臉上絲毫不遮掩的不可置信以及帶着她遠去的失落,徑直走着。
北夏民風雖開放,但等級論卻森嚴,現在的古妍珊就好像是師輕青自己,而蓋清就像是商賈,兩人之間隔着星河,遙遙相望。
父皇器重蓋清,他日封侯拜相未必不可能,可就是因為如此,只怕父皇不會將她下嫁於蓋清,助長其勢力,成為下一個牽制父皇的新貴,亦或者是讓蓋清空無實權,享虛名之利。
可師輕青不確定他是否能放下他的抱負,再來,師輕青也不忍心讓蓋清為了她去舍。
師輕青暗嘆口氣,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與蓋清之間有着種種地不可能,卻不想被如此的直面挑破,她好像已看不清她與他的未來。(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s 3.924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