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身紅衣立於帝京最大的青/樓,暖香閣門前。
舉手投足間在風雪之中已有濁世佳公子的味道,腰間珩佩流響,纓紱有容,非富即貴,讓人無法對其指指點點。
旁邊一人,不足其腰間,身穿深灰色雲雷紋衣裳,頸間一圈狐毛領子,越發襯得小臉病態十足。
一頭墨發高高束起以羊玉簪子固定,負手在後,羸弱的身子仿若隨即能隨風飄走。
師輕青斜眼瞧了瞧四周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百姓,忙拉了一旁猶在搖頭晃腦的經一往裏沖了進去。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欸,我說,你讓我大白天的陪你來逛窯子也就罷了,居然還讓我闖進來,你讓我這張俊臉往哪擱?」
「隨你嘍!」師輕青絲毫不理會一旁張牙舞爪地經一,打量着四周。
想不到區區一家青/樓,竟以金子覆牆,裝潢的真正金碧輝煌。
周圍皆是四方倚圍一紅木桌四方,約有二十左右。
正中央乃是一架十分寬敞的台子,想是姑娘們用來表演的地方,台子兩面皆擺放着各類樂器,只是目前空無一人。
再往上走,便是雅間,所謂雅間無非是為了一些達官貴人不想張揚所設的,奇怪的是四周卻無門窗,乃不過是一層紗簾,竟也看不見裏頭。
師輕青想要再走進看看,被經一一把拉住。
「現在大白天的暖香閣一般不做生意,那裏頭也沒人,不過就算有人,你又想硬闖?」
師輕青撇撇嘴,意識到自己今兒卻是太出格了,不像一個在師家呆了十幾年沒出門的人。
不過……「許是第一次來,對甚都較為好奇,讓兄台見笑了!」說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抱拳禮。
經一又忍不住嘴角抽抽,「不過說真的,你這扮起男人來,倒是全沒了女兒態,就連你這模樣我瞧着都雌雄難辨了,行男人禮來更是挺駕輕就熟的啊,跟誰學的?」
師輕青頭也沒抬,便道:「夏寒!」
話落,便覺着身後一道探索的目光粘在背上,不偏不倚。
師輕青訝異回頭,卻空無一人。
不由納悶,莫非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經一見師輕青回頭張望,也不由好奇,「怎麼了?」
師輕青剛想道沒事,便見一名滿臉脂粉滿頭首飾的胖婦人搖晃着水桶般的腰肢領着兩名黑衣龜奴踱步前來。
人未至聲先到。
「喲,這不是經大公子麼,老媽我給經公子請安了,今兒怎來的這麼早?」
經一似乎與這位胖婦人十分熟稔,將玉柄扇輕輕撐開,手柄輕輕晃動,扇得後頭的師輕青冷得一個哆嗦。
許是經一有所察覺,頓覺有些尷尬,便對着那名胖婦人道:「我兄弟對這裏好奇,想來看看!」
說完,將師輕青從後頭扯了出來,用力一拍,算是作了介紹。
師輕青咬牙,使勁掐着經一的胳膊,使着眼色。
經一卻是直接視而不見,好心安慰道:「別急,待會兒讓花媽媽給你介紹這裏的頭牌!」
師輕青還想再說什麼,那花媽媽已行至眼前,望着師輕青促狹地笑,伸出肥壯的手臂輕輕晃動着手中的手絹,言語十分關愛。
「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的這麼血氣方剛….」說完又捂嘴輕笑了一番,才道:「來,告訴媽媽,小兄弟喜歡什麼樣兒的,說別的咱沒有,但是論起姑娘來,我敢打包票,我暖香閣的姑娘絕對是帝京乃至整個北夏都是數一數二的美、柔、媚……」
「阿..阿..阿…阿嚏!」師輕青揉了揉鼻子,這位花媽媽是把整盒香粉都撲到臉上去了吧!
花媽媽被師輕青噴了一臉口水,那粉正隨着她的血盆大口一張一合間簌簌地往下掉,師輕青見了,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花媽媽頓時十分尷尬,但又見一旁的經一都沒說什麼,只好強陪着笑臉,臉上五顏六色的十分精彩,「若是這位小兄弟不喜歡這樣兒,我這兒還有一位才女,柳香香姑娘,如何?」
師輕青揉了揉鼻子,與這位花媽媽隔開了幾步方覺才好了些。
師輕青一直覺得,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在亂世紅塵中,以才女自居想必有幾分才氣,不由有些好奇。
師輕青剛想開口應下,便見花媽媽不由有些得意地說道:「不過,香香今日在陪着七皇子,恐怕不便見客。」
此話一出,師輕青與經一同時一愣,她嘴裏的七皇子是我認識的七皇子嗎?
傷得這麼重居然這麼快就來逛窯/子了,夏寒真是不愧其名啊!
經一聞言不禁努努嘴,對着花媽媽道:「不如煩請花媽媽去通傳一聲,就說我經一求見!」
想起七皇子吩咐不准外人來叨擾的花媽媽頓時就要拒絕,可看到眼前的這人,傳聞中與七皇子向來交好,又是經家的大公子,哪裏能得罪,只好應下。
往七皇子所在處走去。
方行至半路,便見七皇子身旁的侍衛夏雪大人出了來,花媽媽一臉為難頓時變為一臉殷切,上前熱絡地問道:「夏雪大人有何吩咐,您喊一聲便是,哪能讓您親自出來呢!夏…夏雪大人,您去哪?」
夏雪絲毫不理會一旁的花媽媽,徑直往經一與師輕青所在的地方走去,「參見經公子和師…」師輕青挑眉看向夏雪。
夏雪忙改了口,「師公子,我家爺有請,請隨奴才這邊走!」
說完,便領着師輕青與經一往夏寒處走去,與一旁呆愣的花媽媽擦肩而過。
正巧聽見花媽媽十分惆悵的聲音,「這麼多人就要一個香香伺候,那香香豈不是要累壞了?不成不成…..」
末了,回味過來又揚聲道:「經公子,不如我再找幾個姑娘進去?保管個個貌若天仙……」
「砰——」地一聲,經一反手便將猶在掉粉的花媽媽隔絕在外。
——————————————————————
與外頭的空無一人相比,師輕青覺着此處連多半個人都是多餘。
倒不是此地狹小,此處寬敞的緊,屏風後頭隱隱現有一張大床,床上十分凌亂,殊不知是否方才有人在上頭翻雲覆雨。
師輕青想不到的是夏寒來逛窯/子,居然還是帶着大部隊來的,什麼張家公子,新晉秀才,孫家小侯爺……
人手一個,嬉笑戲謔,吵嚷得不堪。
偶有人問起師輕青,被經一輕描淡寫地帶過,畢竟大家來這兒都是來尋歡作樂的,誰也不想將自己身份說得太細,便都心照不宣不再追問。
只是師輕青瞧見年紀太小,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毛都還沒長齊居然敢來此地,被經一笑罵道:「我說孫齊,你別說,當初你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子我至今還記得呢!」
「喂,經一你這愛揭人短的毛病就是改不了,真是不知道這帝京的女人都怎麼了,出門也不帶着眼睛出門,怎麼迷得你迷得七葷八素的,小爺風流倜儻的怎無人問津呢!」
「哈哈,我看經一說的實話,就你,還風流倜儻,我看你是純屬流而已!」
「嗨,我說你這人……」
一陣鬨笑聲傳來,讓師輕青一陣反胃。
原本只是想來看個美人,卻不想看見如此奢靡的一幕。
如此吵嚷,卻只有一處地方安靜得不像話,人人都自覺的不去打擾,安靜得有些詭異。
夏寒所在的地方。
那處顛龍倒鳳的繡床前頭,一方白檀繡金紋牡丹屏風後頭,是一處十分寧靜的空間。
精緻毯席旁,貴妃椅上,那人長發微散,衣襟半敞,隨意垂落,鋪滿椅間,三足青銅小鼎里燃着上好的沉香,在淡白朦朧的煙氣里,笑意淺淺地俯首於那香香姑娘的皓腕玉指間,引了她奉上的杯中酒。
隨即手指輕輕一滑,滑過女子如水的肌膚,引得香香嬌羞忸怩的撒嬌,比起外頭吵嚷喧鬧不堪,反而別有一番曖昧旖旎情致。
師輕青想起那日雪山之夜,他的手掌亦是緊緊拉住自己,不由頓覺十分尷尬,微微挪了挪的步子。
正好看見這紗簾的奧妙。
原來是外頭瞧不見裏面的人做什麼,而裏面的人卻能將外頭的事瞧得一清二楚。
那方才那目光……
「進來!」突然一道十分低沉的聲音傳來。
原本吵嚷不休的眾人紛紛停下了舉起的酒杯,往屏風後頭看去。
師輕青亦聞聲回頭。
見夏寒正緊緊盯着自己,不由望了望經一還有眾人,他這是叫我?
經一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一臉師輕青即將英勇就義的表情。
師輕青見夏寒仍是如鷹雋般的眼神瞧着自己,不知自己又哪裏惹着他了。
但見眾人全都停下來望着自己,本就十分不好意思的師輕青實在受不了注目禮,一步一步地往夏寒處走去。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以師輕青的龜速也終於到了屏風後頭。
微微抬眼,正好瞧見經一露出的大半個胸膛,忙不動聲色地往別處挪了挪,卻又正好瞧見那香香姑娘若隱若現的大腿,師輕青只好收回目光,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原來『才女』也是不免要取悅他人,或者『才』這個字不過是在亂世中用來保命的而已,看來誓死護自己清白的絕烈女子只出現在小說的青/樓里。
「傷可好全了?」夏寒接過香香姑娘手裏的果什,淡淡問道。
「回爺的話,都好全了。」師輕青恭恭敬敬地行了民見官的禮,躬身答道。
夏寒見狀,不由對她如此客氣的態度眉頭輕蹙,她對經一倒是十分輕鬆自在的很。
「經一!」夏寒將手中的果什餵給一旁的香香姑娘,揚聲喊道。
本就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經一見夏寒喚他,忙三步做一步就跨了進來。
「送她回去吧!這裏不適合他來!」
話落,師輕青繃着的心也隨之一落,這裏確實不適合她來。
未等經一答話,便抱拳行禮徑自走了出去,「多謝爺,奴才告退!」自稱奴才卻不卑不亢,全無半分敬意,隱隱含有諷刺。
夏寒不由唇角上勾,眼裏都含了笑意。
直至師輕青頭也不回地出了這門,方才推開了香香姑娘,喚了夏雪進來。
「回府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7s 3.924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