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樹確實瘋了十分鐘。
長在這處地方,經常會在深夜能碰見酒鬼。酒鬼發瘋暫且不提,最可怕的是會扶着樹幹對着樹坑吐得死去活來。
玉蘭樹想死的心都有了。
它是不挑,雨水和人工灌溉的水都喝,但再不挑也沒有到能吸收酒鬼嘔吐物的地步。
看着酒鬼蹲在一旁,想起之前經歷的玉蘭樹抱頭痛哭,哭完又開始神志不清發瘋。
——「左青龍右白虎,老子明天就去紋個青龍白虎」
——「來個雷!有本事來個雷啊!劈劈劈劈死我算了哈哈哈」
玉蘭樹的精神狀態把幽采都嚇了一跳。他哪見過發瘋成這樣的植物,小心翼翼靠近玉蘭樹,用靈力跟玉蘭樹溝通。
玉蘭樹剛開始還愣了好一會,等反應過來後鬼哭狼嚎求着幽采讓酒鬼離它遠一點。
——「哥!哥!你讓那酒鬼往前走,十米遠那裏有個垃圾桶,你讓他吐在垃圾桶,求你了哥!」
——「要不然他真吐我這裏,我只能絕食了」
幽采:「」
他硬着頭皮答應下來,慢慢走到了玉蘭樹旁的黑影旁,蹲了下來。
黑影微微弓着的背脊寬闊,投下大片陰影。蹲在地上埋着頭一動不動,呼吸有些沉,淺灰色發尾和銀色飾品顯出幾分桀驁,透着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
幽采小心翼翼碰了碰淺灰色頭髮的年輕人,小聲道:「你好,你要吐了嗎?」
黑影一動不動,好半天才昏沉遲鈍地抬起頭,嗓子啞得厲害,頭疼欲裂下語氣不善道:「老子沒吐」
黑影只蹦出了幾個字,沒曾想眼前的幽采卻愣了下來,眼睛瞪大了瞧着眼前的人。
眼前人扶着頭,神色昏沉半闔着眼,淺灰色額發稍稍遮住銳利眉眼,眉弓突出,眼皮薄而窄,挺鼻薄唇,冷而銳利的下顎線條利落,年輕而桀驁的一張面容。
這張面容哪怕放在大屏幕也經得住考驗。
裴曜。
另一朵油菜花精裴曜。
幽采蹲在地上,一下就驚喜起來,一雙眸子瞬間亮得厲害,似乎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裴曜。
他往前挪了幾步,湊近了一些,抿出個小梨渦,小聲地高興道:「裴曜,你是叫裴曜嗎?」
醉得昏昏沉沉的青年抬着頭,愣怔地望着幽采,不知怎麼為何脖子和臉忽然蔓延上一層薄紅,同雲團一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有些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
原本以為還要攢夠好幾年錢才能見到裴曜的幽采歡欣鼓舞,亢奮之下沒忍住,腦袋「咻」地一下冒出了一簇簇小黃花,嫩黃色的小花很精緻,薄而軟,花蕊細長而稍彎曲。
他蹲在地上,頂着腦袋上一簇簇小黃花喜悅道:「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我叫幽采,油菜花的那個幽采,我自己起的,你名字真好聽!你活了多久啊?」
「你怎麼在這顆玉蘭樹旁待着,它剛才都發了瘋你沒聽到嗎?你現在還要給人類又唱又跳嗎?」
蹲在地上面紅耳赤的裴曜頭疼欲裂,神情恍惚地瞧着眼前的少年腦袋上冒出的一簇簇小黃花,只覺得一切如夢似幻。
他是誰。
他在哪。
什麼玉蘭樹發瘋。
啊。
心臟跳得好快,好像快要爆表一樣,耳邊嗡嗡的
這個人眼睛怎麼圓得跟小鹿一樣,好可愛,心臟為什麼會跳得那麼快?感覺呼吸不過來了,腦子和脖子好熱——
他腦袋上的花一抖一抖的,好可愛——
他在說什麼?什麼活多久?什麼又唱又跳?
腦子好像開始缺氧,呼吸發燙得好厲害,心臟快得好像要跳出胸腔,快要熱得爆炸了——
幽采還在興致勃勃道:「你從山裏出來有沒有帶自己的盆?沒有的話也沒關係,我的盆又大又透氣,可以給你用。」
想到之前裴曜的慘況,幽采很是大方關切,憐愛道:「你別擔心,這些年你過得不好,以後你跟着我,保證能讓你壯得跟地里的莊稼一樣又高又壯。」
「玉蘭樹不讓人吐在這裏,你站起來我扶你去前面的垃圾桶」
下一秒,幽采看着滿身酒氣的青年扶着玉蘭樹艱難地站了起來,黑色夾克下將近一米九的個子投下大片陰影,背脊寬厚,寬肩長腿,隱約隆起的肌肉線條緊實。
一米七八滿臉憐愛的幽采:「」
他蹲在地上,呆滯了好幾秒。半晌後才神情恍惚地站起來,不再推薦自己又大又透氣的盆。
誰家油菜花能躥那麼高!
化人形將近一米九,幽采都不敢想裴曜的本體油菜花該長得有多高多壯。
幽采站起來後才發現扶着玉蘭樹的裴曜不對勁。
青年裸露在外的頸脖和手臂紅了一大片,風目光有些渙散,呵出的氣燙得厲害,胸膛時不時起伏几下。
梧桐街語氣驚恐,尖叫道:「他是不是要吐了——他肯定是要吐了!哥!你快把他帶到前面的垃圾桶吐!快把他帶走。」
「快!哥!等會吐出來就完了!」
幽采沒見過酒鬼,使勁點了點頭,扶着搖搖晃晃的裴曜往前走。
裴曜渾身熱得厲害,腦子跟融化的黃油一樣不清醒,意識都快渙散了,卻還記得扶自己的人身上有一股好聞乾淨的草木芬芳,似乎還氤氳着一股淡淡的沁香——
他下意識輕輕吸了一些,下一秒,腦子昏得更加厲害,心跳幾乎狂飆到了頂端,喉嚨發癢得厲害。
幽采十分關切地將人搖搖晃晃扶到垃圾桶旁。
裴曜扶着垃圾桶,開始劇烈地咳嗽,扶着垃圾桶的手都爆出一條條駭人青筋,呼吸同破風箱一樣,又沉又啞。
幽采被嚇了一跳。
遠處的玉蘭樹謹慎小聲道:「哥,你要不帶這個酒鬼去醫院瞧瞧吧。」
幽采一驚,不假思索道:「胡說八道!誰家油菜花精生病了上醫院!」
玉蘭樹:「」
兩分鐘後。
瞧着渾身發紅,咳得越來越劇烈的裴曜,幽采最終還是着急忙慌道:「你等等啊,我去把電車開過來接你去醫院!」
「你蹲在這裏不要動啊!」
他讓裴曜在地上蹲好,火急火燎地拔腿就朝着自己停電車的地方狂奔。
就沒見過哪家油菜花臉能紅成那樣!跟變異一樣!
幽采狂奔得腳下生風,要不是怕惹出什麼事端,他簡直想要用藤蔓將裴曜綁身上跑!
———
另一邊,慶生包廂里幾個打扮時髦的公子哥喝得醉醺醺,一扭頭,發現原本坐在對面沙發的裴曜不翼而飛。
包廂里的人隨嘴問了一句裴大明星去哪了,壽星黎暨擺擺手,說裴曜不樂意同人挨得近。
對面沙發的一個青年也醉醺醺唏噓道:「他那脾氣又冷又硬,有人離他近一些,他都受不了。」
「高中研學那次校車位置不夠,他都恨不得爬到車頂去坐,也不樂意同人坐一塊。」
包廂里的人笑哄哄說了一會,最後還是黎暨怕外頭狗仔多,讓兩個侍應生去外頭找找裴曜。
沒過多久,其中一個侍應生神情慌張推開包廂門,嘴裏一疊串地叫着出事了。
十分鐘後。
火急火燎騎着白色電車的幽采與一輛呼嘯着駛出金闕舍私家救護車擦肩而過。
三分鐘後,幽采將電車停在路燈下,目瞪口呆地望着空蕩蕩的垃圾桶。
遠處的玉蘭樹小聲同他道:「哥,你來晚了,前面那酒鬼的朋友叫了救護車,把酒鬼帶走了。」
如遭雷劈的幽采:「」
玉蘭樹:「哥,你在想什麼呢哥?」
幽采抱着腦袋,發出一聲哽咽,悲傷道:「我沒加聯繫方式」
下次要見裴曜還得買票!
———
第二日。
上午,陽光透亮如水,單人病房內窗明几淨,淡藍色窗簾挽起,會客區的米白色皮質沙發前的瓷白桌上滿是果籃。
病床上的青年半坐着,淺灰色頭髮,穿着病服,眉弓上揚,顯出幾分冷峻,脖子上掛着銀白色頭戴式耳機,正有一下沒一下慢慢玩着高階魔方。
病房門被推開,來人身形極高,容貌同病床上的裴曜有幾分相似,比裴曜大七歲,面容成熟,西裝革履,身後還跟着秘書。
裴汀坐在皮質沙發上,頭也不抬道:「因為花粉過敏上頭條的頂流,裴曜,你還是第一個。」
昨日一群小輩慌裏慌張打電話給他,在電話里說得他弟裴曜好像不行了,甚至還驚動了國外的裴父裴母,結果一陣興師動眾下來,這位大少爺只是花粉過敏而已。
裴曜低着頭望着魔方,有些出神,難得沒跟裴汀嗆聲。
裴汀挑眉。他一貫了解裴曜的脾氣,見狀問道:「怎麼,不止花粉過敏?還有其他併發症?」
他記得裴曜雖然有輕微的花粉過敏,但在日常生活中並無大礙,像昨晚那麼嚴重的過敏症狀還是頭一回。
病床上的裴曜沒說話,低頭將手上的魔方擰好,好一會才抿了抿唇,出神道:「哥,我好像一見鍾情了。」
裴汀:「」
他驚悚抬頭,看見病床上神色向來冷峻的青年神色柔和得不可思議,低頭慢慢摸着黃色那面的魔方,仿佛陷入如夢似幻的夢境中喃喃:「真的,我昨晚碰到那個男生,我一見到他,心跳就跳得好快,跟腎上腺素飆升到頂了一樣。」
「他蹲在地上跟我說了好多話,我離他近了一下就開始渾身發燙,臉和脖子紅得厲害,渾身上下過電一樣發麻。」
「我甚至昨晚還覺得他可愛到頭頂長出了黃色的小花,隨着他說話一抖一抖的,小小的四瓣花瓣,還有幾片小葉子。」
「那時我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裴曜舔了舔唇,自言自語道:「哥,我覺得我一定是對他一見鍾情了。」
裴汀:「」
他轉頭,朝秘書言簡意賅道:「你去找醫生給他開個腦ct還有磁共振檢查,檢查一下他腦子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哦對了,檢查癲癇的項目也開一個,別一天天讓他跟個神經病一樣,瘋瘋癲癲的,像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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