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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館,白芍很驚訝衛霜怎的變成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又很欣喜於平安歸來。衛霜心裏惦記着姬雲要說的事,也沒什麼心思敘舊,只得藉口自己傷勢未愈,乏力氣短,便不怎麼說話了。又將洪景天的書信交給白芍,說了一點他的近況。
入夜,葉挽君回典籍廳,衛霜早早說困,進了自己的房間。
衛霜心裏呼喚姬云:「你說有事與我說,是什麼事?」
姬雲語調嚴肅,問道:「你可還記得跟着隊伍回來時,碰到的那一群門派弟子?」
「記得,怎麼了?」
「雖說他們找的是萬暮白,只是把你錯當了他,但是既然梁子已經結下,就不能不做準備。」
衛霜有恃無恐,覺得自己託身於乾坤衛,哪怕是門派弟子怎會來官府挑事?
「莫說是找錯了,就算是暮白親自去應對,難道還敢打乾坤衛的主意嗎?」
姬雲嗤笑一聲,說道:「你雖說有幾年經歷,卻只能算個流民,又怎知那些門派的霸道?按理說江湖與官府互不干涉,可是門派卻不同,說難聽了,就是一幫修為高了點的地痞聚在一起鬧點聲勢。這些門派,憑藉手下弟子眾多,功法、法寶、底蘊豐厚,在修士之間聲望極高,登高一呼就有人為之賣命,哪裏會把官府放在眼裏?就拿荊楚商會這樣的行商之人,一路上打點門派的錢估計就得是其它三流勢力的幾倍之多,而乾坤衛查案時遇到的阻礙,你問一問萬暮白也就能知道,不過他或許也不願意說,畢竟這實在是太過憋屈。」
衛霜恨恨地說道:「這不就是土匪嗎?」
姬雲笑了,說道:「你錯了,土匪要的也就是錢而已,而且要的錢可少多了。他們可是有什麼好東西都要收,有什麼仇也必須報,哪怕是用陰損的手段。就像漣蕊殺了他們一個人,那麼這肯定是要找回來的。」
「師父定有辦法的。」
「你也太天真了吧。」姬雲簡直要被他這個糊塗師弟給氣笑了,「我曾經見過有一家人,本是做的鏢局營生,他們家的公子看到有人調戲酒家的女兒,失手把那人殺了,結果全家從書童、馬夫、侍女開始,到他們家的鏢師、鏢頭,全部殺死,最後在鏢局門口用人血畫出一道紅線叫囂越線者死,把他們家的鏢旗折斷仍在門口,自始至終無一人露面。本是在當地有不小名望的富貴人家,一夜之間只剩三人。漣蕊殺了人,可是他們不會去找她的麻煩,若是找你,找那個小姑娘呢?」
衛霜一聽姬雲提到葉挽君,心頭一顫,不由從骨頭裏生出寒意,如埋在崤關的雪地里一樣,一時間分不清是不是寒氣未清乾淨。他心知就算師父修為齊天,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護着他們所有人,定會有疏漏的時候,到那時若有意外,自己還好,葉挽君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身子,那真的不敢想像會有什麼結果,連忙問道:「那該怎辦?」
「你還指望用鎖穴法封住修為嗎?」姬雲並不在為自己找藉口,而是真心發問,若他真的就此做個凡人,既入了江湖,又怎是這麼容易讓他全身而退的?
衛霜想起自己當初決意修煉時,要的就是能憑藉一身修為,過得快意瀟灑,尋一生富貴灑脫,不再被人要挾,沒成想卻惹出這些事端來。不過仔細想來,絕非僅僅在崤關,曾經在書院外田野間就差點被不明來歷的人劫走,幸有許冰凌搭救,而城外竹林萬暮白也遇到過門派截殺,令人心驚。
他們在崤關時,光是一個萬里門,就給他們帶來許多麻煩,更別提之後北夷軍中那些毫無軍旅作風的奇人異士了。
衛霜自嘲道:「我就想渾渾噩噩過日子,誰知道這麼難呢!你說,我暗藏着殺心,若不封住修為,日後不就會成個濫殺無辜的惡人?」
姬雲勸道:「你已不懼死,怎的又落進這個坑裏?我也不想給你找什麼理由,我自己也有時候管不住,但是我心裏清楚,殺人是處理矛盾的最後,也是最暴力的手段,絕不是什麼好方法,但有時候也是最直接的手段。世人皆想做個普度眾生、名垂青史的聖人,卻對其它陰險黑暗的事情選擇閉口不言。若真像人們所想的那般,這個世界該有多單調啊!」
衛霜默不作聲,他也知道,雖然自己現在過得光鮮,但是曾經也是從屍山血海里逃出來的,身上的血污肯定是洗不乾淨。而且那些口口聲聲大義凜然的門派,不也會做一些小人的事情。更別說各種胡攪難纏、貪贓枉法的事情比比皆是,世間哪有那麼清明,只是黑暗會自己隱藏罷了。有白晝就有黑夜,萬物通用的道理。
「師兄,」衛霜也沒想到自己會改了稱呼,「你不會就是想跟我說這個的吧?既然門派會動手,那我總得先做點準備。」
姬雲說道:「正是有此意。雖然門派會做點噁心的事,但明面上還要維護一下自己的形象,所以他們更多會針對的是你。」
衛霜天性聰慧,一點就透,說道:「我修為雖說不高,也有金丹,還有震雷鐲和師父所賜長青刀,會的功法不多,卻足以自保了。」
姬雲直接給他潑了盆冷水:「這不夠。金丹修為確實不低了,但還是不夠的,當然我也不指望你能短時間內結嬰。在江湖上金丹能有一定地位,但在門派眼中只能說過得去,並不強。而且你的金丹與別人不同,並無境界可言,也就是說,別人金丹九重那就是九重,而你卻會在一重到九重之間徘徊。震雷鐲的下限很高,至少要在元嬰才能發揮出一點作用,長青刀則是隨你修為成長,有木靈之息,但終究不是攻伐之輩。」
這下衛霜犯了難,那他還有什麼可以依仗的呢?
姬雲說道:「難不成為兄的誅邪刃、陰眼就不算?」
衛霜心中不住嘀咕,誅邪刃殺氣太重,自己都不好控制,而陰眼自己也就是用來看破些法術啥的,或者就是借彼岸花封住對手去路,別的還真沒注意。
「出刀。」
衛霜無奈,既然姬雲要求,那便先聽他說道說道,手腕一抖誅邪刃便出了鞘。
刀刃一出,冷森森一股陰寒,室內點了火盆也暗了幾分,燭火照在上邊閃起道黑光直晃人眼,衛霜看着刀刃映出自己瘦削的臉形藏在陰影里,只留陰眼泛着攝人的血光。
忽地眼前有黑影聚成一團,慢慢成人形,從當中伸出一隻手來,摸到了誅邪刃上。
衛霜知道這是姬雲,並不怕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姬雲摸了良久,將衛霜的手臂轉了一下,說道:「這誅邪刃原是隕鐵所鑄,另外以秘法將陰勾玉融入其中......」說着,姬雲一翻衛霜手臂,指了指腕內的一個刻印,正是個勾玉樣。
「師兄是陰魚?」衛霜問道,這些稀奇古怪的名頭他從許冰凌那接觸夠多,也變得有些捕風捉影。
姬雲沒有認同也沒有否認,而捏住刀刃說道:「你細看這刀刃,被鑄得很利,其實是用兩片刀刃合成一處,這樣若被砍中,就會被帶下片肉來,傷口也難以癒合。刀尖是分開的兩束,帶着倒鈎,能卡住兵刃,甚至能斷別人兵刃。把弩張開,箭都拿出來。」
衛霜依着他,彈開臂內的弩機,從側邊暗格抽出那七支袖箭,一一擺在二人間。弩箭與誅邪刃同是黑亮的,有股銳氣,仔細觀瞧,上面還有花紋。
「這些箭,和刃,都泡過毒,專封內力,而且有蝕骨的威力,中一下那條經脈整個就堵死了,不過平時並無妨害,只要注入修為毒力就能起作用。當然,這箭更在上面的符文,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法術,有弒神之力。漣蕊去就你們時,殺那個倒霉蛋的,就是這招,不過她也是學我的。」
衛霜一聽來了興趣,據說到了化神境界,哪怕肉身毀壞,魂魄卻是不滅的,只要恢復肉身,修為雖有折損,卻能安然無恙。自己當時強行逼回姬雲,正在昏迷,卻聽葉挽君等說,自家師父一招便殺得那化神高手神魂俱滅。現在姬雲竟說誅邪刃中還藏着這等法術,若學會了,今後又多了個保命的手段。
「師兄快些講講。」
姬雲不遷就他如饑似渴的樣子,依然徐徐說道:「具體法術說與你也沒用,哪怕知道了也沒那修為發動。只要把弩箭射進敵人的四肢和三才,上面的符文就會發動,封住經脈的同時還會催動內息迅速走竄。當然封住四肢還不夠,將三才釘住,既令內息進退無門,又定住元神不讓脫逃,同時內息走竄不休,不多時自己就被撐爆了。」
衛霜頻頻點頭,心想到化神境界,哪怕爭鬥不休,把肉身毀掉已經是最底線的事,若真的把魂魄一併滅了,那真的是會引發兩個門派滅宗之戰的事情。這種陰損的法術,也就是師兄這樣毫不避諱的才肯用上。不過轉過念,衛霜又覺得,他們本就是無依無靠的散修,若手上沒有些讓人膽寒的手段,也不能在門派的縫隙中立足。
「那陰眼呢?」
姬雲頭微微抬起,雖看不清面容,衛霜卻能知覺他在打量自己的陰眼。姬雲湊近了些,衛霜下意識往後躲,同時不情願地睜大了眼睛。自己這個丹鳳眼,若是大些,也不用費勁再給它撐開了。
突然,姬雲伸出兩指,戳向陰眼,衛霜被一嚇,無意中發動了陰眼,其中彼岸花似要滴出血來,花紋仿佛結成一個法印,射出道銀針細的血氣來。
姬雲同時發動陰眼,衛霜看到,他的陰眼與自己的相比,花紋更是複雜,好像那日看到的映射在月上的陣法也在其中,像條條紅線纏住彼岸花。
姬雲抬指一夾,那血氣照着手指灼下去,又圈手一帶,攤開掌來,掌心生出一朵妖艷無比的彼岸花,將血氣吞了,又散作碎玉。
「你還不夠熟練,不能直接發動。我先將幾個法印與你。」姬雲手中迅速結了印,也不管衛霜能不能記得住,但衛霜先被他提了陰眼的瞳力,這時自然是將那法印看得清楚,全部默記於心。
「我這陰眼,可不只是看穿別人經氣和幻術而已,其中玄妙你還是自己探索得好。不過聽我一句勸,陰眼雖是強悍,卻不好掌握,還有些法術太過霸道,容易被反噬,還是見好就收為妙。」
衛霜呵呵一笑,打趣道:「師兄莫不是忘了,我這人最怕死,哪裏會明知道兇險還往裏跳?」
姬雲偷偷白了一眼,由着這小子胡說,可又暗嘆着,想起上官漣蕊也曾是這般,結果還不是跟自己落得個悲慘下場?
衛霜忽握住姬雲的手腕,問道:「師兄何時可以出來的?」
姬雲笑言:「自你金丹時吸得天地之氣便能。」
「其實鎖穴法根本鎖不住你對吧。」
姬雲冷哼道:「你以為,漣蕊真捨得讓你就此頹廢不成?她既知道鎖穴法無用,也同樣知道你定不甘於就此了結,不是為己,而是會為別人。」
衛霜按下心中隱隱不安,暗暗讚嘆還是自家師父看自己准,而且有他們和荊楚書院在,門派那群人還能真的打上門不可?
姬雲看着衛霜愁雲散去,又憋着笑,不知道這小子在使什麼壞,也不理會他,化為黑氣又回到他體內。
之後日子衛霜便在醫館裏,受白芍照料養病的同時,還在心中默默演練陰眼,同時借着讓葉挽君陪他的理由把她看在身邊,讓她從典籍廳帶着書來解乏。
薛白來過幾回,專找白芍聊天,也看望衛霜的情況,問他如今結業在即,是否願意加入荊楚書院。
衛霜只是說,自己受白芍指點,等身體恢復後定是要報答先生的。其目的就是告訴薛白,他會留下,不過也就是做個閒人,不願操心勞力。
一個月後,萬暮白與楚離回來了,先往乾坤衛向萬可復命,之後便去了小店裏,沒找着衛霜,才來了醫館。
衛霜的身體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一來張仲和聖手神醫,除了經脈閉塞,解了後顧之憂,二來白芍醫術亦不差,悉心調養着。現在可以站起來鍛煉一下了,只是久了還是會腿軟。
萬暮白急哄哄地衝進來,看到衛霜站在那又蹦又跳,興奮地撲了上來,把他摟進懷裏是才發覺,這小子幾個月來瘦得跟甘蔗一樣,手臂還不夠他一握的,臉頰皮肉收縮,幾乎能看到顴骨的輪廓。
衛霜正好練到位,為他拍拍身上的風塵,見他身上原本的翠色長袍褪色發白,邊緣毛糙得,多是勾掛痕跡,不禁想到他和楚離在道路原野上奔走的樣子,無數的風餐露宿,只有萬暮白和楚離,哪有什麼公子小姐,眼裏掩飾不住的心疼,問道:「你為我神州跑了個來回,辛苦否?」
萬暮白將他扶到廊下坐好,兩袖用力甩了甩,氣都沒完全喘勻,嘻笑着說道:「雖說沒給你幫上忙,但見你現在逐漸康復,也是極高興的。」
衛霜把一旁有些尷尬的楚離招呼來,撐着身子起來,去藥櫃裏抓幾味藥,煎了副解乏的藥茶。
衛霜端着盤子將藥茶送來,那兩人脫了靴子兩條腿甩來甩去,散一散腳上的熱氣。萬暮白解開發帶,抖着微焦黃的頭髮,衛霜拿了個扇子一旁給他扇風。
楚離喝了一口藥茶,第一口下去覺得有些奇怪,平時只喝些清水,並不怎講究,現在反而有些不習慣,入口是酸的,含在嘴裏是甜的,咽下去後嘴裏留着辛散的清涼感。
初飲時的怪異過去後,楚離覺得越喝越可口,連着要了幾碗,幸虧衛霜專門防着這兩個勞碌鬼,每味藥最少也是按七兩放的,足足一大藥壺,夠他們喝個一整天了。
衛霜又幫他們添了藥茶,接着為萬暮白把頭髮重新束起,囑咐他當心受涼,說道:「挽君這些日子一直在典籍廳。」
萬暮白點點頭,說道:「也好,在這裏你們可以互相照顧。」
衛霜坐着與他們一同休息,聊起路上的見聞,說到自家師父抓到的那隻一個勁吞銅錢的人參寶寶,那兩人都覺得甚是新奇,遺憾沒有親眼見到過。
白芍一聽,也來了興趣,說起當年求學時,他的恩師曾捉到過一棵,最終沒傷性命,只讓它把須子往水裏蘸了一下,那壺水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還不能與諸藥一同煎煮,必須盛出來時再加,每當用時,也就是滴一兩滴。
萬暮白一聽,立刻在衛霜身上急不可耐地摸索起來,結果一無所獲。
衛霜故意大喊大叫着,讓楚離快把萬暮白拉去好生揍一頓,一通玩鬧過後,才想說出實情:「師父確實捉住了,結果我心想這人參修煉不易,又給放了。」
萬暮白一聽懊悔不已,說什麼要去那片山里再有一回,非要再捉一棵不可。
白芍捻須笑着,說道:「人參好找,我這裏就有個幾斤,可這活的能跑的,能見到都是福氣了!」
萬暮白頓足捶胸,脫口而出:「我們去那張仲……」還沒說完就被衛霜捂得死死的,令他搞不清情況。
衛霜想到張仲和吩咐過不要告訴他兩個弟子他下落的話,心裏緊張得在飛快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白芍一聽就明白他們要說的是什麼,呵呵笑着,眼裏明顯有無限惆悵,卻也說道:「知道小漣蕊帶你去看望家師,畢竟只有他出手才能救你。你們不用刻意瞞我,家師的意思,我明白。」
衛霜既內疚,又苦惱,白芍明明很想念張仲和,為什麼就是不能告訴他呢,張仲和也太霸道了些。
「我其實也不想瞞着您……只是……」
衛霜還想解釋什麼,白芍擺擺手,不讓他為難:「你也不用說的,只需告訴我,家師可否安好?」
衛霜拱手說道:「張老身體硬抗,精神矍鑠,耳目清明,過得很是自在,鄉里鄉親也非常敬重他。他在努力過自己的日子,不樂意去接觸權貴,專心行醫。」
白芍滿足地笑了,說道:「足矣!」
而衛霜口中的「權貴」此時也說道:「張老保我風雷衛一方黎民,有聖人之功。往年有疫災,皆可見其身影,所到之處,活人無數!」
白芍知曉張仲和情況,已是心滿意足,自去找薛白喝茶,就他們幾個孩子一起玩耍。
衛霜的腿又有了幾分酥軟,坐回四輪車上。萬暮白推着他到廊下。
衛霜說道:「近日薛夫子來說過結業之事,問我願不願意留下任職,你可有打算?」
萬暮白心想,既然上官漣蕊在荊楚書院做個掛名的夫子,衛霜作為她的弟子來任教但是沒有問題,說道:「你想留下那便留吧,學員們許多服氣的,而且你對法術和修煉之道很是熟悉,不用擔心你年紀不大。」
衛霜理了理袖子,說道:「我沒答應留下任教,只說暫時留在醫館。日後打算找個機會往外走一走。你當如何?」
萬暮白一聽,興奮地說道:「那便好啊!到時你我,帶上挽君,出去遊歷一番。只是,我還有許多事要去做,恐要忙活一陣才得空了。」
楚離見他二人話中完全沒有自己的位置,但又心有不甘,插話道:「我準備試試考入書院,可有什麼要注意的?」
二人聽到這話,便說起那時文武兩試。楚離聽兩人講,覺得也就一般般,自己雖說文采不甚精妙,卻也是懂些吏政軍務的,論修為,自己築基境界應該是足夠了。
不過,楚離忽然想起來,自己比萬暮白還要年長几歲,修為卻落於其後,不禁暗暗心急。
後面一段時間萬暮白常來,卻不見了楚離,好像一直在索隙城裏沒過來,應該是在準備下半年荊楚書院的招生。葉挽君也幾乎天天到,只要有一天她沒來衛霜一定要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典籍廳里。
待石榴花開放,荷葉逐漸遮滿池塘,衛霜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同時把鎖穴法解開了。上官漣蕊根本沒有認真施術,就連膻中都沒封住,很容易就沖開了。
不過衛霜並沒有告訴萬暮白和葉挽君,反而更少露面,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不知在幹什麼,只在夜裏和日出時才顯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修為,剩下的時間一直在幻境中跟姬雲演練功法。
衛霜其實還並不能完全信任姬雲,只是現在必須依靠着他來提升實力。
一日,萬暮白來看望衛霜時,將他招呼到房間裏,連白芍和葉挽君也不能入內。
衛霜覺得奇怪,見萬暮白如臨大敵一般,將房間各處都布下結界,幾乎與外界隔絕開,心知必有大事與他商量。
萬暮白將一切佈置妥當,走到衛霜對面,正襟危坐,正容亢色地說道:「如今你就算封住修為,也不是長久之計,終究要重新拾起。上官師傅為震懾門派殺了他們的弟子,日後他們必定報復,而你會是目標。為今之計,既然無法快速提高修為,但還能走另一條路——以功法彌補實力的差距。你我多年情誼,原本就願意將我之功法交與你,卻礙於乾坤衛家規,現今危難當頭,亦顧不了這麼多了!」
萬暮白隨即懷裏拿出一封捲軸,衛霜瞥見上面有「心法」二字,忽然起身背對着他,走到房間邊緣,喝止道:「你這是做甚?乾坤劍法是乾坤衛的獨門功法,為何要給我一個外人,你莫不是背着萬叔偷了劍譜?我知你情誼,也知道此等功法定是要你正式接手乾坤衛時才能由你保管,為何要做這等欺師滅祖的勾當!快快將劍譜收回去,我不會接受的。早早還回去,以免萬叔責罰。」
萬暮白趕緊把他拽回來,拿出捲軸給他看清,上邊七個大字《別仙蹤心法要訣》,賭氣道:「誰說要給你《乾坤劍譜》了?我倒是想給,父帥也不一定答應。再說乾坤劍法的行氣方式本就有些特別,並不完全循經,你也無法修煉。倒是這別仙蹤,我只與你粗淺地講了講,說可以將誅邪刀法與之結合,卻沒有真正的心法。現在父帥命我把別仙蹤的一些細節給你,助你修行。」
衛霜這才想起來,當初萬暮白講解別仙蹤時眉飛色舞,許多地方他都沒完全弄清,只是死記硬背,而事後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就沒有再去細問。
萬暮白醋意滿滿地看着衛霜,說道:「父帥聽說你進階金丹之後,興高采烈地給你寫的這些心法要訣,我都沒這麼好的待遇。我都擔心會不會裏面夾雜一些乾坤劍法的秘訣,四周都給你封好了再說。」
衛霜嘿嘿一笑,安慰道:「你我初見就登堂拜父,萬叔一如我義父一般,而你才是親兒子。萬叔待我沒你這般親近,所以才會讓你送來這捲軸,而對你卻如春雨綿綿,在於無形啊!」
萬暮白聽完心頭一甜,打趣道:「油嘴滑舌,不知是否化神?」
衛霜回答:「有你在就快了。」
「父帥還說,讓你有不明之處就去直接找他,說我心粗,不能十分細緻,有什麼難處就提,定會儘量滿足的。」
萬暮白說完就要走,衛霜攔了一句,問道:「楚小姐為什麼突然說要入荊楚書院?」
萬暮白想了想,回答道:「我就實話跟你說吧。我猜,父帥跟楚統領約定了什麼,讓楚離入荊楚書院一來拉近和他們的關係,二來能留在乾坤衛。」
衛霜心頭一緊,趕緊問道:「約定了什麼?」
萬暮白一聳肩,兩手一攤:「不知道,反正父帥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還挺熱情。」
衛霜強裝鎮定,囑咐道:「這段時間挽君一直被我拖累着,都沒出過書院大門。你找機會帶她去轉轉,解解悶。這孩子愛玩愛看,別憋壞了。」
萬暮白嘻嘻笑着,拱手一禮:「遵命,我的衛公子,在下定好好照顧着,保她安全。」
等萬暮白出去,衛霜看着捲軸,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不停地安慰自己,不可能是要捉他,如果是的話風雷城就能動手了,而且還給他捲軸,不就是萬可在安他的心嗎?
萬可曾說那場大案牽扯了許多人,不想再掀起風波,讓他放心。只是衛霜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交情,萬可和衛震究竟有什麼情誼,能在絕境中將他託付給萬可?
衛霜展開捲軸,一點都看不下去,眼神也是朦朧的。他記得年幼時楚懷時常帶着楚離來家裏拜訪,這等交情,衛震何以叛逃呢?
衛霜忽然有個瘋狂的想法,他想跟楚離坦白自己就是當年的餘孽,從而引出事件真相。
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掐死了,若真的如此,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得知真相,乾坤衛養育他到現在肯定難辭其咎。
「你的氣息很亂。」姬雲冷漠地提醒道。
衛霜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我現在心裏確實很亂。」
「一般你心靜不下來的時候,都是去演練功法將憋着的內勁全散出去。」
衛霜展開捲軸,又回答道:「還是看看吧。」
衛霜也不擔心被姬雲學了去,萬暮白當初就跟他說過,別仙蹤本就是廣而知之的修心境法,只是不怎麼受重視,沒什麼可隱瞞的。
再說姬雲的修為比肩自家師父,還會跟他搶這個?
無形歸大道,大道歸虛妄,虛妄歸眀悟,眀悟歸大乘……一點靈光方寸間,遍識天下好英傑。三元變化乾坤有,忘空捻指有飛仙……
衛霜看着捲軸上以粗筆列出的別仙蹤條目,又用細筆在後面批註,字字若刀鋒雕刻一般,透着股劍氣,每一小句後面都有十幾甚至上百字的批註,更有細處萬可更是用硃筆標出,寫清常有錯誤的修法,幾乎替衛霜解決了所有可能遇到的問題。
衛霜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地品讀萬可的心得,心想別仙蹤真是法如其名,尋得仙人蹤跡,首要快,因此不能泥於招式,若斗到激烈處,隨心所欲地胡亂劈砍也算一擊,只要能最快出招,同時以對手視角,遇到的看起來皆是胡亂出招,那抵擋起來自然也是被帶着胡亂格擋,因此對方方寸已亂,而我卻依舊保持原本路數;其次便是料敵先機,出招快既快矣,最高境界就是對方連招都使不出來,抬手便被封住所有進招路線,或必須收手去擋。
二者相合之下,出招迅猛奇詭,同時盡數封住對手,甚至最終還大言不慚地說可破盡萬法,以至於通篇都是講的進招方式,全無守式。
衛霜想起來,萬暮白對武技的敏感讓他轉眼就把別仙蹤帶入誅邪刀法,御刀式統御五百一十二種變化,滅虜式破刀法,卸劍式破劍法,焚江式破軟兵,摧城式破長兵,封魔式破掌法,邪武式破暗器,破丹式制所有術法氣機,最後喋血式破盡萬法。
衛霜剛想去跟姬雲試試招,不過轉念一想,別仙蹤似乎都在講武技,並未提及法術,似乎對他有些不利,莫非要他做個靈刀修士?
再說了,與姬雲試招,他們都使誅邪刀法,難不成讓刀法自己破自己?
倒不如回小店裏,找自家師父去。
想到此處,衛霜跟白芍說了一聲,往索隙城去。到了索隙城,衛霜首先去拜會萬可,表達一下謝意,同時也問出了這個問題,只是萬可對靈修的修煉方式不甚了解,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衛霜忽然兩腿有些無力,似是還未完全好,摸了一顆張仲和臨走給的藥丸塞進嘴裏,坐在路邊茶鋪調息,運起靈氣加速吸收藥力,待緩過勁來,才往小店走。
等見到自家師父,衛霜立刻拿出了捲軸給她觀瞧,同時問出疑問。上官漣蕊看過捲軸之後,教訓道:「難道你以前學的都還給為師了嗎?誅邪刀法主動手是左手,那你的右手再幹什麼?再說了,誅邪刀法本就是袖劍功法,其中有許多體術,其中難道就不能加入法術?」
上官漣蕊起身把衛霜帶到秋肅間,進去之後翻出個木人來,上面套着一身鎧甲。
「還記得吧?」
「自然。」衛霜當然記得,當初自家師父教他誅邪刀法用的就是這個木人。
「一直練到明天早上,累了就自己運功休息,想通了就好。」上官漣蕊一甩手,把他自己就在秋肅間裏。
上官漣蕊回到房間,對着面前古籍捋了捋思緒,續着未乾的筆墨往下寫。
衛霜看着面前的木人,甚是無奈,既然自家師父這麼說,那定是自己哪裏有問題。
回想起上官漣蕊教訓的話,因為自己只關注主動手而忽略了右手?
衛霜站在木人面前,將氣息沉下來,默念着《培元靜心咒》的口訣,同時發動陰眼審視自己全身的經脈肌肉的運動。
他一遍一遍地打出全套的誅邪刀法,全心全意在身體細微的變化,卻如握住一捧水,似乎抓住了,又似乎一無所獲。
姬雲實在看不下去,也不問衛霜的意願,把他拉進了幻境中,誅邪刃出鞘,恨鐵不成鋼地說:「不如打一頓來得實在。」
結果,衛霜不僅沒有進步,反而一直想着在別仙蹤里加入法術,礙手礙腳,最後連姬雲都氣得不想管他,第一次因為看不起他而想把他踢出幻境。
次日,上官漣蕊來秋肅間,看到一動不動的衛霜,一下就猜到發生了什麼,在他身上點了幾下,虛空一抓,扯出一團黑氣。
上官漣蕊滿是笑意地說:「要打架,叫上我一起啊。自己玩多無聊!」
黑氣慢慢成人形,沒好氣地說道:「你別摻和,自己扔下這小子不管,現在來做好人。」
上官漣蕊對姬雲的話不置可否,略帶威脅地說道:「你現在魂魄完全,肉身和實力卻沒有恢復,難不成想這樣跟我動手嗎?」
姬雲「嘁」地撇過頭,伸手招了一下。衛霜摘下誅邪刃扔給了姬雲。
上官漣蕊摟着衛霜的肩膀,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問道:「練得如何?」
衛霜回頭看了看姬雲越來越盛的怒氣,為難地回答:「實不相瞞,徒兒的水平,師兄愈發入不了眼了。」
上官漣蕊噗嗤一笑,回頭沖姬雲喊道:「你師弟說你太厲害,瞧不起他呢!」又對衛霜說,「為師只讓你好好打木人,慢慢就能體會出來,誰讓你跟他去胡鬧?算了,你如今就是不知如何出手,兩相為難,為師便指點你一下。一會兒你與他打鬥,不用管他出招,只管進攻就行。」
衛霜恍然大悟道:「師父的意思是,師兄反正不會對我動真格,就不需防守,只管進?」
上官漣蕊狡黠一笑。
衛霜來到姬雲對面,抽出長青刀,右手聚集着靈氣,率先出手,御刀式、摧城式連連出手,姬雲抬起誅邪刃去擋,直到他用處退後拉開距離使出神雷咒時,姬雲如大鳥展翅撲向衛霜,逼他收了還未凝聚的神雷咒,一掌還來。
姬雲又飛起一腳踢在衛霜的小腹,收回誅邪刃朝他臉上抽了一拳,踩住了胸口用刀刃拍着他的臉說道:「你真以為我不敢動手是吧?她不捨得打你我可不會!」
衛霜連滾帶爬地躲到上官漣蕊身後,欲哭無淚,他早該想到這個師兄最不會情誼,哪裏會顧及他呢!
上官漣蕊笑着安慰了幾句,又說道:「如今也是無奈,你遇上他這般人也是迫不得已。以後讓萬暮白來與你一同修煉,這段時日就辛苦一下吧。我看你並非不知別仙蹤奧義,只是苦於無從起手,不如這般,就取別仙蹤一往無前之迅猛,先摧城式,接着焚江式、靈刀式、封魔式、神雷咒、邪武式、普天靈符、封靈破、滅虜式、破丹式、雷神躍、太乙神針、喋血式、卸劍式、天雷引、風吹青荷、木火刑天……」
衛霜一邊點頭,一邊記下招式,在心中演練了一遍,起身再次站在姬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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