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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霜沒走兩步,便看到了葉挽君,像是被人撞倒了,正從地上爬起來。衛霜趕緊扶她起來,為她拍打身上的灰塵。
「謝了衛哥。」葉挽君道,「你從暮白那回來?」
衛霜點點頭。
葉挽君拉着衛霜往回走:「那我們一起再去一回吧。唉,本來想着從那書院了,正好四處轉轉,結果誰知道剛走幾步路就被撞了,裙子都髒了。」
衛霜看着葉挽君杏色的長裙,上面沾滿了塵土,為她拍了拍還是不能完全拍掉。幸好最近沒有下雨,加之夏日天氣炎熱,地上比較乾燥,不算特別髒。
「走吧,暮白心情有點不好,咱們先別打擾他。」衛霜說道。
葉挽君反問:「又怎麼了?」
衛霜聳了聳肩,一攤手。葉挽君識趣地沒有再問。
衛霜牽着葉挽君的手往小店去。
「有沒有去看過師父?」
「哈?姑姑在店裏啊?」
衛霜一點她的鼻尖,葉挽君調皮一笑,甚是可愛。
「走吧,先給你換身衣服。」
說着二人往小店去,經過乾坤衛時,衛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楚離,她應該也是剛到。
楚離也看到了他,同時也看到了葉挽君。
兩人才打過一架,自然不會有什麼好眼色。衛霜牽着葉挽君的手重了幾分,加快了腳步離開。
「衛哥,怎麼了?那人是誰啊,好像在乾坤衛沒見過。」
葉挽君這麼一問,衛霜的腳步更加快了,手上的力道也越發大起來,直到葉挽君吃痛叫了出來,衛霜才輕些。
快要到小店了,衛霜才慢下來,輕聲說道:「她就是楚離。」
葉挽君回憶了一下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自己在哪聽過,還是聽衛霜說的。突然,葉挽君想起來,問道:「她就是你的那個堂姐?」
說着話,二人已經進了狹窄的店門。
「是。」衛霜幾乎是耳語一般,轉身要去秋肅間修煉。
「可是你們……」
不知是被觸動了哪根心弦,葉挽君剛想問衛霜有沒有去相認,衛霜突然轉身抱住了她。
葉挽君被衛霜這一突然舉動嚇了一跳,一動都不敢動。
「衛哥……怎麼了?」
衛霜沒有說話,依然緊緊抱住葉挽君,修習誅邪刀法的雙臂如一對鉗子箍住她,甚至越來越緊。
「衛哥你鬆開……」葉挽君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趕緊提醒衛霜。
衛霜一聽她吃痛,立刻鬆開,滿臉的愧疚,為她理着碎發,支支吾吾地說:「別問了好嗎?」
葉挽君慎慎地點頭,心想衛霜這是失戀了?
衛霜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嘆息。
「我不知道要修煉多久,別進來。」
葉挽君雖不知自己不在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看得出,衛霜心裏不舒服,而且強行壓着不讓她看出來。
可是,既然她能知道衛霜不想讓她看出來,那衛霜真的壓得住嗎?
果不其然,在關上秋肅間的門,打開試煉陣法,一尊尊堪比鍊氣八重的木人出現,衛霜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聲,雙手包裹着靈氣向木人堆里衝去。
哪怕修為比他高出兩重,衛霜依然強行運功硬打,沒有用任何術法,甚至沒有刻意去用誅邪刀法,只是在大開大合地揮舞着雙臂。也絲毫不躲木人或是武技或是術法的攻擊,任由它們落在自己身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衛霜就累倒了,但是還是不滿足,將木人的實力直接調到了築基一重。這時木人無論是進攻還是防禦都有了質的變化,衛霜哪怕發瘋似的攻擊,都沒有造成任何有效的傷害,反而自己被幾個木人圍在中間一頓好打,全身的肌肉都在疼。
由於陣法的特性,木人在衛霜躺在地上沒有動靜後幾息之後便消失了。
衛霜躺在地板上,感覺自己的皮膚如火炭一般,從里往外地蒸騰着熱氣,渾身的肌肉都在抗議着。但是衛霜心中鬱結之氣還是沒有緩解,再次激發了陣法,築基一重實力的木人再次出現。
這一次,衛霜在之前的體能消耗下,已經是眼神迷離,氣喘吁吁,就連喉嚨也着了火似的灼痛,再無還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最終臉上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被打飛出去,衛霜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了,保持着落地時的姿勢一動不動。
衛霜喘着粗氣,悶熱的氣息撞到地板上,又反彈回他的臉,喉嚨疼得厲害,重重咳了幾聲,口中有了血腥氣。一感受到這血腥氣,衛霜又是一陣反胃,此時身若燔炭,還挨了木人不知多少打,胃裏正是翻江倒海,差點就要嘔出來。
「啊啊啊啊啊!」衛霜大喊着,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掄起拳頭,又朝自己臉上重重來了一拳,把自己打得翻了個身,仰天躺在地板上,吸收着地板冰涼的溫度。
衛霜掙扎着起身,但是透支的體力根本不能容許他進一步消耗了。
「起來啊!給我起來!」衛霜沖自己怒吼,雙拳反捶着地板,像是要把自己反震起來一樣,結果還是身體先受不了,突然地痙攣之後,便再沒有力氣做任何動作。
衛霜自嘲着,看着上方的夜明珠,在黑暗中發出光芒,又想到自身的經歷,又何嘗不是從黑暗的泥潭中走出來,靠着僅存的天真,在可笑地追逐着光明呢?
「哈哈哈哈哈!」莫名其妙的笑聲迴蕩在秋肅間,迴蕩在夜明珠的光亮中,穿過周圍的護甲和武器,最後回到中央。笑聲既淒涼又悲哀,但是其中還掩藏着一絲狂妄。
「楚離!你記着!我衛霜,一定要迴風雷衛!一定要迴風雷衛——我一定要迴風雷衛——」衛霜聲嘶力竭地咆哮着,將心中不忿全部吐出,隨即腰部一用力,坐了起來,立刻盤膝坐穩,手掐訣置於兩膝。
霎時間,靈氣暴起充斥了整個秋肅間。衛霜調集經脈中所有靈氣,目標全部集中在了背後的那條陽脈之海——督脈。
督脈起於小腹內胞宮,體表出曲骨,向下過會陰,向後行於長強,沿後背上行,經項後至風府,入腦內,沿頭部正中,上行至巔頂百會,經前額下行鼻柱至鼻尖素髎,過人中,至上齒正中的齦交。衛霜於每一處穴位都分配了靈氣,準備在一段暢通之後注入新的一份靈氣,以此連綿不絕。
衛霜心下一橫,靈氣暴漲,開始衝擊督脈。
上官漣蕊寫至一半,感覺到秋肅間中有狂暴的靈氣在肆虐,雖然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那一猜就知道是衛霜。
真不知道這小子又在幹什麼!
上官漣蕊摸了摸身邊葉挽君的頭:「我去看看小霜修煉得如何,你待在這裏。」
看到葉挽君乖巧地點頭,上官漣蕊走出了房間,推開秋肅間的門,裏面的靈氣仿佛找到了一個缺口,紛紛向外沖。
上官漣蕊哼了一聲,默默掐訣,結界展開,封鎖了靈氣的去路。再看衛霜,滿頭是汗,還不斷有靈氣外泄,也同樣在回收這些不聽話的靈氣。
上官漣蕊嘆口氣,心想這小子這麼拼,靈氣都跑外邊去了,還怎麼衝擊經脈?光是固攝就花了一番心思。
上官漣蕊掐訣念咒:「括囊,無咎無譽。」全身發出黃色的光芒,靈氣流轉於秋肅間,宛如一個領導者,將所有鬆散的靈氣整合起來,重新聚集在衛霜周圍。
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實際上官漣蕊已經用上了自身的元位術法,最後化作一層緊緊貼合衛霜身體,不讓一絲靈氣外泄的結界。
還沒結束,上官漣蕊掐子午決,又是一道黃色靈氣圍繞在衛霜周圍,漸漸形成一個周天循環,護住他的心神。
「真不讓我省心。」上官漣蕊佯怒道。但抱怨歸抱怨,她依然緊緊盯着衛霜,生怕出現什麼問題。
而衛霜的感受也是極其明顯,在集中注意衝擊狹窄的督脈時,剛一開始,體內的靈氣便控制不住地往外泄去。他只好一邊衝擊着脈道,一邊想重新吸收散出的靈氣,結果如水中撈月般,無有收效。
隨着靈氣外泄,衛霜每一下衝擊都有巨大的壓力,脈道的每一下震動都帶動他的心神一顫,甚至有一段距離,衛霜一狠心猛衝,那個反噬差點把他的心神給衝散了。
結果就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靈氣感應到了某種變化,心神也寧靜下來,除了督脈依然沒有全通,別的地方已經舒服了太多。
衛霜雖然無法感知到外在,但也能猜出來是自家師父在暗中幫助他,便沒了心中那種讓他畏縮不前的壓力,一心撲在打通脈道上。
先前那股子狠勁逐漸冷靜下來,衛霜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以前那四條脈其實很容易就打通了,遠不如督脈困難。
那四條都有種種機緣,或是外力強催,或是借自身修為突破。說白了,四條脈都可以一鼓作氣地打通,而督脈從下至上貫通,為陽脈之海,可是哪怕他調集了所有靈氣都好像無法撼動分毫。
所以,要打通督脈,或者不僅僅是督脈,還包括其餘三條,都不能強行突破,哪怕有師父輔助也有可能讓自己受傷,必須以軟勁,穩紮穩打,逐步推進,不可操之過急。
若將經絡比作河流,自源頭一直入海,不可能自始至終都是一瀉千里,其中必然有或大或小的湖泊,而這些湖泊在人體,那便是經絡上如點點星辰的穴位。
衛霜恍然大悟,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指望能一下子全數通行,或者什麼在各個穴位留下靈氣,以求經過穴位時有所補充。他應該像江河奔流一般,所有靈氣從源頭始發,一路流至穴位時做一段修整,然後繼續,周而復始。
說干就干,衛霜將佈下的靈氣全部收回,在體內正常開始循環,先讓一開始攪亂的脈道平復下來。
上官漣蕊操控着如流水般的靈氣在衛霜周圍交織、流動、排列,最後形成一個陣法。感覺到衛霜體內靈氣變化,上官漣蕊欣慰地笑了,心想:這小子可算是開竅了!
她雖然希望衛霜動不動發個狠,逼自己一下,但是不代表在自己徒弟修煉的時候也是這樣。雖說衛霜動不動逼自己一下可以加快修煉的速度,但要是打坐時也是一股子衝勁,當心走火入魔了!
要不是衛霜開始的時候很是暴躁,又怎會靈氣衝擊督脈時渾身疼痛,甚至心神都要失守?應該不能說心神失守,因為他就沒認真去守過,何來失守一說?
如今終於定下心來,發現了問題出在哪裏了。
上官漣蕊自然希望能一開始就點出衛霜的錯誤,但是她更願意看到這個笨徒兒能自己頓悟,這勝過她千萬遍的指點!
門外的葉挽君看到姑姑進去了,心想有姑姑在,定不會出什麼事,便出了裏間,坐在櫃枱上摩挲着她特別喜歡的一個蓮花玉佩。
葉挽君回憶着老闆的樣子,有樣學樣地靠在紅木太師椅上。記得那時候老闆也是這樣,慵懶地翻着影印書,或者盯着手上的茶杯或者隨手拿的小物件發呆,自己還嘲笑老闆明明看起來這麼年輕,卻顯得老氣橫秋的。
葉挽君想,老闆的店應該比姑姑的大一些,姑姑的店四周都是博古櫃,就連那香爐也蹲在角落裏,顯得很是狹窄。不過這小店從外面看,真的就是在兩邊生意興隆的店鋪夾縫中生存一樣。
葉挽君懶懶地抬眼皮看着櫃枱對面的那個雕花椅,心想與老闆的還真是一模一樣。也對啊,老闆就是以後的衛霜,那麼老闆的店,說不定就是現在姑姑的店呢。不過,那時候姑姑到哪去了?
葉挽君天馬行空地想着,自己就是坐在對面的那個椅子上,聽老闆講着一個個傳奇,就像他親眼見過一般,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確實親眼見過。
現在的葉挽君並沒有剛到這裏時那般自怨自艾,而是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衛哥,遇到了姑姑,遇到了暮白,還能接觸到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各種事情。
當然,還有就是幾乎隨時可以像現在這樣,懶懶地癱在椅上,不用去思考還有多少作業沒做、剩下幾天就高考了,這種煩人的問題。
她可以一直這麼發呆下去,如果萬暮白沒進來的話……
萬暮白一進來就看到葉挽君像要睡着了一樣,還一臉心滿意足的笑容。
「小霜呢?」萬暮白問道。
葉挽君坐直了身子,一邊伸懶腰一邊回答:「修煉呢。」
「他是不是準備打通八脈?」說罷萬暮白就要往裏闖。
葉挽君拉住萬暮白的衣角阻止:「你等等,別這麼莽撞。姑姑看着呢,不會有事的。」
萬暮白不是怕上官漣蕊不能看住衛霜,而是擔心他今天受了刺激心裏會出問題。
「那行,我最近在準備出去一趟,有些繁忙。你且幫我轉告一下,若要通八脈,任督沖帶四脈最難,其中除了帶脈可以由十二經氣共同灌注打通之外,其餘脈不可逐段打通,應該如江河奔流,一瀉千里。」
說完還沒來得及喝口茶,萬暮白就走了。
見萬暮白風風火火,似乎來一趟就是專門為了衛霜,然後交代完就又要處理許多事情一般,葉挽君不明所以,只覺得同樣是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的年紀,萬暮白看起來早熟許多。
她哪裏知道,萬暮白從六歲趁先天之氣未散就開始修煉,八歲築基,十歲開始接觸乾坤衛事務,如今年方二八,就已經踏入結丹期,並且在乾坤衛也是數一數二的一把好手,心智早已比同齡人成熟許多。
更不用說他修煉還這麼變態!
同樣是築基期,平均下來,快的也得近二十歲,更別說結丹期,若是資質不佳,五十歲才踏入結丹期的都有,更別說後面能否結成金丹,都是未知數。
單論資質,萬暮白的師父沒有說錯,他比萬可強得多。萬可相比之下更在意俗世事務,所以沒有如萬暮白這般沉迷於修煉,但依然弱冠之年築基,如今年過半百化神,已經是神州的傳奇人物了。
相比之下,與他年齡相仿的風雷衛楚懷,如今是元嬰初期,比他年長許多的水火衛喬公茂、山澤衛岳鵬舉已經化神,可皆是在七十高齡才有這等修為。
即使是這樣,在萬暮白師父口中,依然比不上自己兒子!
不過也不能怪葉挽君,她認識的人里,哪一個不是高手?就說荊楚書院裏,神州的各路英才齊聚於此。衛霜或許修為還比不上許多人,但是一年之內,奇經八脈就通了一半,現在正在衝擊督脈,這等成就又豈是一般人?
而且哪怕不提萬暮白和萬可,別忘了上官漣蕊,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已經是化神了!還有比她更逆天的存在嗎?
所以葉挽君接觸到的都是這些從高手到逆天,自然覺得一切理所當然。要是有一個平平無奇的修煉者,她反而覺得奇怪呢。
葉挽君輕叩着秋肅間的門,只一會兒就開了,把萬暮白所說的轉述給上官漣蕊,又問了兩句衛霜的情況,便很自覺地離開。
不過上官漣蕊拉住了她:「進來吧,我一個人看着他也挺無聊的。」
葉挽君本來以為既然衛霜在修煉,自家姑姑在護法,那肯定是眾人迴避的,怎會允許有打擾?
葉挽君聽上官漣蕊這麼說,輕手輕腳地進去秋肅間,就看到衛霜保持着盤腿打坐的姿勢一動不動,周圍層層疊疊都是符文咒術,身上還有黃色與青色的靈氣如一條條小魚遊動着。
周圍並沒有想像中暴動的靈氣,反而非常平靜,就好像衛霜只是一個栩栩如生的雕像一般擺在那而已。
上官漣蕊招呼葉挽君坐在她身邊,拉過她的手,長出一口氣:「可累死我了。這小子真不讓我省心!」
葉挽君見上官漣蕊沒有刻意收聲,覺得應該無大礙,問道:「衛哥怎麼樣了?」
「還好吧,自己開竅了。」上官漣蕊伸了個懶腰,「這小子修為不怎麼樣,腦子倒是不錯,不用點就能通。」
葉挽君腹誹着:「姑姑你看誰不是修為不怎麼樣啊?」
上官漣蕊看着衛霜喃喃自語着什麼,葉挽君沒聽清,但是看她的表情充滿了驕傲和關切讓葉挽君很是動容。只是她很奇怪,那個眼神中還帶着些別樣的東西,總之不是師父對徒弟。
衛霜不知外面發生的事,現在只覺得有源源不斷的靈氣注入身體,補充着消耗,而且自己耳目口鼻像是被全部封住了一樣,外界完全無法打擾到他。
他心裏很清楚定是師父暗中相助,所以更加堅定了這次直接打通督脈的決心。
可是,時間逐漸推移,雜念也隨之而來。
人的念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可以專於一處,也可以胡思亂想,而且還不受控制,甚至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念頭,都可以無限延伸。
打坐修煉時,既要吸收外界清氣,又要排除雜念,可是既然要排除雜念,那就要無念,而吸收清氣,就要有念?
所以可以說打坐的時候,就是與雜念的一個鬥爭。
逐漸深層接觸修煉之法後,衛霜才意識到,當初玩笑一般的逐流法,竟可以讓自己保持無念的狀態,就像很安穩地睡着了一樣,剩下的交給自己身體運行氣血陰陽的本能。
衛霜雜念來自於打通督脈這個念頭,他知道必須集中精神,但是那些多餘念頭卻遏制不住地出現,仿佛沒有源頭憑空出現的一般。可是衛霜明白,這些雜念都是來自於他的心神,只要心神有一點點動,就會出現,可是他如今所求卻又不允許他心神不動。
時間越長,雜念越多,要守住心神就越難。
衛霜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動了心念,那雜念就會滾滾而來,如果不動,那如此坐着又有何意義?
而上官漣蕊並沒有見過他如何打破這種局面,因為這本就不是能單純地教授的。
或許就是為了激發衛霜的潛力,上官漣蕊會刻意省略,留下一些空白讓他自己去填補,而她則負責在衛霜來提問時給出認可或者讓他再去思索。
「行至曲幽,思何處來。」上官漣蕊經常這般指點他。
衛霜心想還有大把的時間,不必如此焦慮,倒不如靜下來好生思索。
接着,衛霜便停了下來,回歸到最初級的吐納,一呼一吸之間,一分一秒過去。衛霜氣息悠長,連綿不絕,心神安定,那些一直困擾他的雜念也逐漸消失了。
「行至曲幽,思何處來。」衛霜心裏默念着,既然他要打通經脈,那究竟怎麼打通?如何運行靈氣?甚至再基礎些,如何修煉?
一吸,一吐,再一吸,又一吐,衛霜完全沉浸在氣息之中,像是探入了一片深淵,融入了一片虛無。
打坐吐納是他修煉最開始就學會的,尤其是吐納的方式貫穿了之後功法的修煉,而何時出招甚至也離不開氣息流轉。
衛霜的靈識感覺眼前一亮,可是身體卻無半點動靜,全然是他心神所感,並不是現實。
靈識一動,衛霜仿佛回到剛開始修煉的時候,師父一步步教他氣息,一吸、一滯、一呼,這時上官漣蕊指出,他不應該刻意封住氣道,而是讓氣停在那。
吐納是一個連接天地的過程,氣應一直與自然相通的同時停在人體,而不是刻意封閉氣道,將其封閉。
包括在出招時也一樣,想要出一拳是,抬手握拳時吸氣,剛剛出拳是滯留,拳路確定了才吐出。吸氣為了提氣,實臟腑,出拳時滯留,因為那段時間頭腦是完全放空的,對手無法抓住拳路,而當自己的拳路已定則又要借吐氣將力量打出。
難道這就是他要找的?這就是「何處來」?
衛霜照貓畫虎,緩緩推動着靈氣向督脈聚集,吸氣時聚集靈氣,屏息時任靈氣順勢流動,吐氣時又一道助力。
行之督脈,同樣如此,吸氣時如江河蓄水,屏息時如順流而下,吐氣時如其中翻起一陣浪花,一路綿綿前行。如此循環往復,慢慢推進,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長強,正沿着後背一路上行。
打坐時是不知時辰的,哪怕已經過了好幾天,衛霜也像個雕像一樣紋絲不動。在此期間,上官漣蕊也是在打坐中度過,全然是水谷不進地看守在衛霜身邊。葉挽君知道衛霜正在一個很關鍵的時期,不能打擾,便自己照顧自己,要麼就是在櫃枱的太師椅上發呆,或者到姑姑的房間裏看書。
中間萬暮白來過一次,聽說衛霜還在衝擊督脈便沒有打擾,只是告訴葉挽君自己要去風雷衛執行一個任務,如果一切順利,年底就能回來了。
葉挽君聽聞他要出個遠門,只是清冷地「哦」了一聲,依舊摩挲着那個蓮花玉佩,眼皮輕輕地跳動着,仿佛要偷瞧萬暮白又不好意思。
萬暮白見葉挽君沒什麼反應,只覺得有些尷尬,又看到她像是對掌中玉佩愛不釋手,便說道:「你若喜歡這些小東西,我為你尋些如何?聽說風雷衛的這些物件很是精巧。」
葉挽君依然沒有反應,良久又吐出一個「哦」字。
萬暮白不喜歡跟人道別的時候說那些肉麻的話,他來也只是告訴一聲而已,如今消息傳到了,那便又要回去準備了。
萬暮白起身要走,葉挽君終於說話了:「當心點。」
萬暮白見葉挽君終於開了尊口,露出了笑容,回答道:「好。」
「在外面別惹事。」
「我只跟你們一起惹事。」
「遇到打不過的別強出頭,看着情況不對要會跑。」
「明白。」
葉挽君又頓了頓,終於還是半遮半掩地說了出來:「早點回來,不然衛哥會擔心的。」
萬暮白心想,他自然知道衛霜會擔心,只是葉挽君會不會擔心呢?
萬暮白忍住了沒問,只是掛着燦爛的笑容沖葉挽君揮揮手離開了。
葉挽君看萬暮白離開了,嗤笑一聲,內心不禁嘲笑自己,萬暮白的實力她這麼擔心做什麼,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早晚就回來了。
乾坤衛人馬出城時,葉挽君也去看了,天氣依然炎熱,路上很容易就踩出浮塵,可以模模糊糊感覺空氣在抖動。
葉挽君想擠過看熱鬧的人群,可是擠了一身香汗也沒有什麼成效,最後找了個牆根,踩着堆放着的壞桌椅爬上去。
整個隊伍整齊莊嚴,萬暮白和楚離二人在最前面。兩人都沒有坐馬車,而隊伍中也再沒人有這個身份坐車了。
後面緊隨着風雷衛和乾坤衛的人,再往後就是一些輜重。
吉時已到,三聲禮炮過後,隊伍出發。一圈的人群也陷了進去,像是助了車隊一把力。
隊伍出城後,人群漸漸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營生上。
葉挽君縱身從牆上跳下來,追出城門,順着大路一直追過了萬暮白修煉的那片柳林,車隊已經成了巴掌大小,漸漸遠去。
葉挽君扶着柳樹喘氣,嗓子又熱又干。
萬暮白習慣地回頭看去,只看到柳樹旁有個小小的人影。
「怎麼了?」楚離問。
萬暮白搖搖頭:「習慣而已。」
「萬公子習慣出發時回頭看一眼索隙城?」
「有何不可?」
萬暮白說的是真話,多年前他第一次參與執行任務時,回頭一望,就看到師父在雪中目送他,然後他便回去,為她拂去眉間的碎雪,又將自己的斗篷為師父披上,然後才離開。
說來也奇怪,師父從列隊到出發站了許久,不僅是眉間,發中、衣上皆有雪花,卻絲毫不理,仿佛就在等他拂去一般。
結果那次竟然是他們師徒最後一次見面。
然後萬暮白每次出發時都會向身後看一眼,希望能有一天,還會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葉挽君直到車隊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際才回去,依然在太師椅上發呆,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幾天,秋肅間傳來波動。葉挽君好奇地進去其中,發現上官漣蕊正掐訣準備着,緊盯着衛霜,不敢有一絲紕漏。
衛霜面色凝重,額頭上凝出一層細汗,周圍被上官漣蕊的結界包圍的空間似乎被修為扭曲了,顯得有些怪異。
突然,其中的空間劇烈地扭曲了一下,像是麵團被一隻大手狠狠揉了一把,然後又恢復了平靜。
葉挽君驚奇地發現,劇烈的扭曲之後,衛霜的頭頂透着青色的光芒。她好奇地挪動腳步,貼着牆壁慢慢摸到衛霜背後,發現竟有一條青色的光路自下而上地貼着衛霜的脊柱上延。
衛霜頭頂的光芒就是來自於此。
想必那光路就是督脈了,葉挽君暗暗想道。
光路當中還有點點更加明亮的光珠在朝衛霜頭頂流動,最後匯集在頭頂,也就是百會穴的位置。
不僅如此,慢慢地脊柱邊也出現了一條條光路,如同一條大河的支流,也有點點光珠流入督脈,然後灌注進百會穴。
隨着光珠的不斷湧入,百會穴逐漸明亮,最後仿佛在衛霜的頭頂成了一汪青色的潭水。
最後潭水像是被打開了閘門,沿着督脈向前傾注而下,直直地注入衛霜嘴巴里,沒有受到一點阻礙。
當靈氣注入嘴巴的同時,衛霜的眼睛睜開了。
眼睛睜開時,上官漣蕊撤去了結界,讓靈氣全部散出,還順手給了葉挽君防護,以免她被突然外泄的靈氣傷到。
衛霜的眼睛在發光,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整個人容光煥發,滿面的朝氣蓬勃,身上修為像是更加精進了,進入鍊氣八重。
一看到葉挽君,衛霜就衝過去給她一個熊抱。
「成了?」葉挽君從衛霜懷裏擠出來。
「成了!」衛霜笑得很是燦爛。在靈氣要經過百會穴時,怎麼也無法成功,仿佛百會穴就是個無底洞一般,將靈氣都要吸完了還是沒填滿。好好的一個大江,到了百會這裏給攔住了。
最後衛霜想到百會為諸陽之會,而督脈又是陽脈之海,便催動體內三陽脈靈氣全部往裏面填,最後終於在快要耗盡時填滿了。
填滿的一瞬間,靈氣有如瀑布,急速衝下,一下子就將剩餘的部分給打通了,都沒再費多大勁。
衛霜看出來了,如果說經脈是一條條大江大河,那麼百會肯定是一個可以匯集幾乎全部江水的深淵,而越過這個深淵,便是順勢而下,一馬平川了!
向葉挽君表達完興奮的心情,衛霜才發現自己身上、衣服里都是一些粘粘的污穢,一激動全蹭在葉挽君身上了,尷尬地沖葉挽君笑了笑,趕緊去清洗了一下。
梳理乾淨之後,衛霜一邊擦着髮絲一邊問:「這兩天暮白有來過嗎?」
葉挽君這才跟衛霜講:「都已經出發兩天了!」
衛霜一下清醒,這幾日衝擊督脈都忘了,楚離來乾坤衛是請萬暮白幫忙的,自己修煉得不知晝夜,想來肯定是已經有段時日了。
衛霜甩下梳子,直接衝出了小店,腳下靈氣流轉,一路電光火石,帶着風雷之聲,衝出城去,沿着大路直直向南。
用盡全力跑了不知多久,直到衛霜有些疲憊,突然又想起來他們此去是要到風雷衛的,那裏可以說是他的禁地,可是此去山高路遠,他也不捨得萬暮白,而且內心很奢侈地還想與楚離多待一會兒。
衛霜看看望不到頭的大道,又看看身後看起來低矮的索隙城,一邊喘着氣,不知所措。黃土吹在空氣里,地上熱氣騰騰,蒸着衛霜的臉頰。才洗過的頭髮還沒完全乾,又粘上了泥。
衛霜兩邊都不知怎麼選擇,站在原地受着烈日蒸騰。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你要是想去,那便去吧。不用考慮這麼多。」
衛霜一看,是自家師父,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問道:「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上官漣蕊搖着手中摺扇,裝作思考的樣子:「那就被發現唄。」
衛霜與上官漣蕊簡單的一個問答,顯得既輕鬆又隨意,明明是當年震動神州的大案,竟然像是玩笑一般被說出來。
上官漣蕊摸出一個桐子大的藥丸:「給,修煉的時候吃了,好好吸收藥性。你本身就先天不足,後天又受大災,現在看不出什麼,以後恐成病根。」
衛霜接過丹藥,拜謝師父。
「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
衛霜深深地看了一眼大道,幾乎可以看出車轍壓過的痕跡,然後回答:「回去吧。太危險了,而且不希望師父為我犯難。」
上官漣蕊輕笑說好,兩人一同向索隙城走去。
衛霜打趣道:「若是徒兒追上去,師父會怎樣?」
上官漣蕊哼了一聲:「為你保駕。」
「那若是身份敗露被抓了呢?」
「鬧他個天翻地覆。」
「如果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直接被殺了呢?」衛霜聲音漸弱,顯然不只是在玩笑。
上官漣蕊冷哼一聲:「那就讓整個神州為你陪葬!」
殺氣騰騰的一句話,不知上官漣蕊是怎麼如此輕鬆地說出來的。
但是衛霜看起來已經習慣了自家師父的性格,調侃道:「師父有載物之大德,又怎會為我一人而戮天下?」
上官漣蕊輕拍了衛霜的腦袋,笑而不語。
她這話,也是真的。當初若不是她太過軟弱,又怎會……
「雙鳥暫時離別,必有重逢之日,千萬放寬心吶!」上官漣蕊勸道。
「我並不是捨不得暮白,也知道與楚離再無可能。」衛霜回答道,不僅是對自家師父,還是在回答自己。
雖然說得瀟灑,但是衛霜依然一步三回頭。
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對楚離究竟是什麼感情,到底是恐懼還是怨恨,又或者是一直藏在心裏的一點暖意,總之很複雜,一時根本捋不清。
既然捋不清,那就不要去管了,這是衛霜給自己想的辦法。他本就是個閒散之人,不願意費那心思。
「師父,您遊歷天下,可否聽聞許多高手?」衛霜突然問道。
上官漣蕊疑惑地說:「高手不算,倒是有些有名有姓的聽說一些。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衛霜搖搖頭,回答:「只是想起來以前暮白師父給他的書信,落款是『離塵白芷煙』,不知師父可否聽說過?」
上官漣蕊沉吟着,想起來了:「在神州東南的時候聽過這個名號,似乎還是個人物呢!」上官漣蕊想到先前那個白衣人,以及讓自己轉交的《無心劍意》。
「早晚都要去的。」督脈通了之後,衛霜顯得有些懶,眼皮像是很費勁地支撐着一般,但是眼裏精芒絲毫不減。果然,自己終究要回去一趟南方。
上官漣蕊看出這小子的心思,說道:「這是萬暮白的路,你不一定早走。」說着,上官漣蕊撫着他的頭,還是有些濕,被她一摸整個塌下去了。
「每個人的道都不一樣,等你結丹時便讓你出去見見世面,或者另行修煉,看你的選擇。」
「其實徒兒有想過。」
上官漣蕊聽到這話很是欣賞地看着衛霜:「哦?說來聽聽?」
衛霜靦腆一笑,回答:「徒兒醉臥於醫館那天,與其中大夫有過交談,倒是覺得蒼生醫術頗為有趣。」
上官漣蕊笑問:「你想學醫術?那可能修煉至突破也無有什麼厲害的功法,一定要想好了!」
衛霜擺擺手,滿不在乎:「師父妙手,徒兒是見識過的。那就是主宰含靈生機的強大功法!」
上官漣蕊一聽衛霜這麼夸自己,不禁有些小驕傲。說來也怪,外人如何奉承,她只覺得厭煩,衛霜這三兩句,她反而覺得很是可愛。
上官漣蕊甩着手臂,大袖飛舞:「待你結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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