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的密令老婆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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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菁睡了多久,乾廷就在她床前坐了多久,沒合過眼,一言不發。

    今天所發生的事,接二連三帶給大家巨大的震撼,縱是乾廷這樣心智堅定的人也淡定不了。他是人,不是神,如何能保持平常心?

    一宿的時間,乾廷的下巴就冒出了點點青色的胡茬,燦爛的星眸變得暗淡無光,整個人都如同矮了一截,精神格外頹廢,低落,面部表情僵硬,只除了偶爾會發出低低的苦笑……

    文菁躺在床上,美目緊閉,一晚上她不知踢了多少次被子,每一次,乾廷總是默默為她蓋上……有那麼一霎,他竟然是羨慕文菁的,昏過去了,沉睡中,感覺不到現實,那也許是一件好事。

    她蒼白的小臉近乎透明,額頭上不時有微微的薄汗,無助的小手有時會緊緊抓着棉被,但都會被乾廷給放進被子裏去。她此刻就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脆弱不堪,乾廷真不敢去想,一旦她醒來,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還有她懷孕的事,她瞞得真緊,同住一個屋檐下,他居然不知道。那是翁岳天的骨肉,她一定捨不得打掉的,只要能在她肚子裏健康成長,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

    難言的苦澀滋味,在乾廷喉嚨里打轉,回想着今天文菁的各種反應,儘管他心底極不願意承認,但始終會有一個微小的聲音在提醒着他……哪怕翁岳天死了,文菁還是會愛着他,他會成為文菁生命里無法抹去的記憶,刻骨銘心的愛,不會因對方消失而死去,只會在回憶的土壤里紮根發芽開花,越開越旺。

    想要讓文菁的心空出來,看一看身邊的人,或許是可以的,但誰又能令她打開心門呢?翁岳天這麼一出事,等於是給文菁的思想上了一道無形的枷鎖,她會把自己的心鎖起來,不讓別的男人窺見那溫暖的愛情之花。

    晨曦的薄暮,不知不覺降臨,又是新的一天,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不是新的開始。

    床單邊上有一團小小的地方是濕潤的,乾廷從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麼的感xing,竟會靜靜守着一個女人,默默垂淚,是為她心痛,也是為他自己感到心疼。這一次,他承認自己真的吃醋了,真的為了文菁心中只有翁岳天一人而倍覺淒涼和無助。他是黑道大哥,他擁有世人羨慕得財富,可面對文菁,他總是會茫然失措,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文菁沉浸在自己的夢裏,潛意識中,她不願醒來。夢裏,一切都只如初見……她夢見了翁岳天第一次送她內衣那時,她才不過十七歲,是在養母家受盡虐待的自閉少女。她夢見了初/夜那一晚,初嘗情/事的她,溫柔纏綿的他……她夢見自己懷着小元寶的時候,他總是要在睡前摸着她的肚子,跟未出世的寶寶說話。夢見了跟他的第一次約會是去看電影,夢見了寶寶生日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有說有笑,他還特意彈奏了鋼琴……文菁夢見的都是美好的片段,她人生里有許多第一次都是翁岳天經手的,這個男人對於她的意義不僅僅是「愛」而已。

    夢境似真似幻,就像是時光倒流一樣,如同身臨其境,她寧願沉醉在這美夢裏,永遠都不要醒來,夢裏沒有分離,沒有悲傷,沒有眼淚,只有他的溫柔,他的疼愛,他的寵溺……

    想清醒的時候偏偏昏過去,而現在文菁想要繼續沉睡,卻莫名地夢境一轉!一瞬間,天塌地陷,文菁夢見了翁岳天掉進坑洞,從她眼前消失那一幕……

    「啊!岳天!」嘶喊着醒來,文菁渾身大汗淋漓,冷空氣鑽進毛孔,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天花板……這都是在提醒着她一個殘酷的事實!夢醒了,那美好不過是鏡花水月,翁岳天,他根本就不在她身邊!他在哪裏?他在哪裏?!

    文菁抱着頭,痛苦地掙扎着,乾廷手足無措地上前想要安慰,卻聽得臥室外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媽咪媽咪……爹地他怎麼沒有跟媽咪一起回來?」是小元寶被亞森送回來了!文菁猛地抬頭,近乎絕望地望向乾廷……不……她該如何告知孩子那殘酷的事實!

    一團小小的身子歡呼着衝進了臥室,爬上床來,親昵地抱着文菁的脖子,甜甜地喊着媽咪,然後衝着乾廷調皮地眨眨眼睛,脆生生地喊道:「乾爹!」

    「寶寶……寶寶……」文菁摟着小元寶,聲音禁不住哽咽,想起昨夜在翁家,他如宣誓一般地說過,一定會將小元寶送回來。、。他沒有食言,可是……他現在在哪裏!

    寶寶的高興勁兒,若換做平時,文菁一定會跟着開心起來,但此時此刻,她越發感到痛苦萬分,說不出哪裏在痛,仿佛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痛着,有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在身體裏肆虐,狠命地撕扯着她的血肉,她的意志!

    乾廷從未像此刻這麼艱難過,想要對着小元寶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可僵硬的嘴角只能勉強拉扯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愛憐地摸摸寶寶的頭,總是他出身於黑道,冷情慣了,卻還是忍不住鼻頭微酸……寶寶這麼聰明,翁岳天的事,恐怕是瞞不住的。

    「嘻嘻……媽咪乖乖的,不哭……寶寶已經回來了,媽咪不要害怕會和寶寶分開……不會分開的,寶寶一輩子都不離開媽咪。」小元寶白嫩的小手伸出來,為文菁擦眼淚,小孩子稚嫩的語言,天真又窩心,他以為媽咪是因為見着他回來太高興了才會哭。

    「媽咪……爹地沒有騙我們,爹地真的把我送回來了,嘻嘻……可是媽咪,你們不是去挖寶庫了嗎?為什麼不見爹地回來呢?」小元寶那雙褐色的大眼睛看着文菁,再望望乾爹,這小傢伙似乎是感到有點不對勁了,媽咪和乾爹為什麼和亞森叔叔的表情一樣的那麼奇怪呢?

    亞森從進來開始就沒有說話,眼睛明顯充血,清俊的面容慘白如紙,下巴的鬍子冒出一點青色,就跟乾廷如出一轍。憔悴,悲痛,傷心,沉重……這些負面的情緒,盡都寫在他臉上。

    小元寶的話,將三個大人都問住了,見大人都沉默,他頓時緊抿着嘴巴,皺着小臉縮在文菁懷裏,情緒低落了下去。

    亞森拿出一個文件袋交給文菁,他的手在發抖,像是手上的東西有千斤重。亞森嘶啞的聲音沉痛無比:「這是少爺讓我交給你的……在昨天之前,少爺就有不好的預感,他說也許這一次沒有那麼順利,提前準備好了這些放在我這裏。」住呼室着。

    「這……這是什麼?」文菁接過文件袋時,太陽xue的位置突突地跳了幾下。

    臥室里格外安靜,靜得只聽見壓抑的呼吸聲,沉悶悲憫的氣息在蔓延,將所有人緊緊籠罩着,文菁心中有個隱約的預感,亞森將要說的話,和她手裏的這一份東西,或許會將她推進更冷的深淵,有那麼一點想逃避,可更多的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翁岳天都交代了亞森什麼?

    亞森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攥緊了雙手在做深呼吸,很努力地要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可還是禁不住眼眶的熱紅,乾澀的喉嚨里艱難地發出聲音:「這文件袋裏,有峻景花園公寓的房產證,是你幾年前跟少爺一起住在那裏的時候,少爺就過戶到你名下的,後來,你從倫敦回國,少爺他,賭氣……沒有告訴你。還有你失蹤的那個聖誕節,少爺買的……買的結婚戒指。還有一張金卡,上邊有多少錢我不知道,但絕對不會少。另外還有……還有……」

    亞森說到這裏,有點難以為續,喉嚨里像塞了個大雞蛋一樣。而文菁的身子在微微顫抖着,一隻手緊緊捂着嘴巴,腮邊流下滾燙的熱淚,心底死命地呼喚着翁岳天的名字……他的愛,如此厚重,

    乾廷沉默不語,眉頭越皺越緊。小元寶窩在文菁懷裏,不停地為媽咪擦眼淚。

    文菁盯着亞森的眼神仿佛在說:還有什麼?繼續說!

    亞森別開了頭,嘴唇有些哆嗦:「還有……還有魏婕生前的錄音。少爺從魏雅倫那裏知道了魏婕當年聯手魏榛害死文啟華的事。你一回國就拍下了那個鳳凰刀鞘,少爺料定你是為了結當年的事而來,可是案子過去太久,目擊證人又只有你一個,光憑你的一面之詞,不足以將魏婕定罪。不僅如此,少爺還懷疑魏婕對他撒謊,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派人去太陽國調查之後,發現魏婕所說的將她救起的漁民,並不存在。魏婕的電腦里關於太陽國三神器的資料,少爺早就有掌握了,越是對魏婕深入的了解,少爺就越感到棘手,她不是一個人,她身後有太陽國的勢力,她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少爺為了不引起魏婕的懷疑,只好壓抑着對你的感情,有時候看着你傷心難過,也只能裝作不知情,明知道你誤會他與魏婕舊情難了,他還是忍了。魏婕很狡猾,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秘密,少爺為了套取證據,費盡了苦心,原本是打算等拿到她犯罪的證據就將你和寶寶接回翁家,但是……」

    亞森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接着說:「少爺本來沒打算要跟魏婕假結婚的,他是迫不得已,他知道你有多想將魏婕繩之於法,知道你想要拿回啟漢……如果這些都無法實現,你這輩子都不會安寧。少爺想盡辦法都沒能讓魏婕開口,那個女人,她除非是成了少爺的妻子,否則她不會對少爺承認自己有害死文啟華。少爺在她假裝跳樓那天,向梁宇琛要了竊/聽器,結婚之後,少爺就在他和魏婕的住處裝了十幾個竊/聽器,包括書房。婚後,魏婕依然沒有得償所願,少爺不但沒有和她領結婚證,還不曾和她做那種事,魏婕害怕了,有一天,在書房的時候,魏婕終於向少爺說出了當年聯合魏榛害死文啟華的事,那之後,少爺再也沒有回過那裏,只是叫我把竊/聽器都拆了……少爺與魏婕假結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就是……」

    雖然在地下室里已經知道了翁岳天與魏婕是假結婚,他早就知道魏婕的種種,但那時匆忙中並不了解詳情,現在由亞森詳細地道來,感覺越發沉重不堪了。尤其是知曉翁岳天居然有魏婕生前的錄音,猜想也是有利於文啟華那件案子的關鍵證證據。文菁強忍着眩暈的感覺,好不容易才發出破碎的音節:「你……你說……就是什麼?」

    亞森終於還是忍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像是耗費了所有的精力一樣,好半晌才繼續哽咽着道:「少爺他……在寶寶生日之後那一天,送走了你們之後,他才得知自己患上了白血病,陶勛說……說少爺只有一年可活了!少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治好……治好的機率很小很小,他不想讓你和寶寶痛苦,寧願被你們誤會,被你們以為是負心漢,少爺比你們誰都痛啊!文菁,你那麼愛少爺,可是你想過沒有,你到底都為少爺做過多少事呢?少爺又為你做了多少忍受了多少?你對他有沒有真正地信任過?你對他的關懷有多少?少爺的身體,是在你消失那五年裏累垮的,你回來之後有關心過他嗎?如果少爺早一點去醫院做檢查,他也不會病得那麼嚴重!愛你,少爺連命都搭上了!」亞森最後這一聲悲鳴,尤為悽厲,情緒激動難抑,說完這些,他已是泣不成聲,再也控制不住,掩面慟哭。

    亞森的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將人的意志炸個稀巴爛!一連串的質問,如當頭棒喝,狠狠敲打在文菁頭頂!震得她七零八落,寸寸崩潰!

    文菁,乾廷,小元寶,全都呆傻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亞森,多希望這一切僅僅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小元寶呆滯幾秒後,哇哇大哭,在文菁懷裏哭得死去活來,使勁了全身的力量在哭……

    「爹地……哇哇哇……爹地!……哇哇哇……」小元寶說不出什麼,只有不停地叫着「爹地」。

    原來這就是他全部的苦衷,苦苦隱藏的秘密,一個人抗下了所有的指責和誤解,他是怎麼忍過來的?他到底痛到了什麼程度!

    文菁怔怔地發呆,她什麼都聽不見了,腦子裏嗡嗡作響,緊緊抓扯着自己的頭髮,腦海里浮現出一幕一幕與他有關的場景……記得在「築雲」工作那時,翁岳天經常頭痛發作,每一次見他吃藥,她都會心痛,但也只以為他是因工作疲勞。難怪他會流鼻血了……第一次發現他流鼻血時,他滿不在乎的神情,使得她以為他真的是上火了,不知道他原來竟是患上了那種在電視裏常見的病……白血病啊,文菁從未想過可以距離自己這麼的近,只有當真實發生時,才會驚覺,不幸,原是隨時潛伏在人的生命里。

    文菁覺得亞森說得沒錯,她愛翁岳天愛到骨子裏去了,但真正關心過他幾分?連他得了這種病,她之前都沒有察覺,可見她是真的忽略他了,相比起翁岳天的愛,文菁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如果她細心一點,多關心他一些,或許他的病就能早點發現!前所未有的自責,猛烈地摧毀着文菁的意識,她剛醒來不久,醫生說了她不能再受刺激,可偏偏又再次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他有白血病,還如何能在地下河中僥倖生還?文菁在昏厥過去的那一秒,只有一個念頭最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的,竟是她自己!

    「一份愛能承受多少的誤解

    熬過飄雪的冬天

    一句話能撕裂多深的牽連

    變的比陌生人還遙遠

    最初的愛越像火焰

    最後越會被風熄滅

    有時候真話太尖銳有人只好說着謊言

    假如時光到流

    我能做什麼找你沒說的卻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後會怪我恨我或感動

    想假如是最空虛的痛」

    摘自《假如》

    一個人的心,到底能承受多少的打擊和心痛呢?文菁不知道。每一次殘忍的打擊之下,她都以為自己也許熬不過去,好多次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會精神失常,但到了最後卻總是還奇蹟般地清醒着。但就是這一份清醒,才是最難以承受之痛!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在痛,無論做什麼都無法緩解絲毫的疼痛,不敢去觸碰關於他的一切,可意識總是不聽話,哪怕是想起他一個溫柔的神眼,也足以讓你泣不成聲……

    文菁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這不是她第一次進醫院了,只是這一次,身體毫髮無傷,肚子裏的胎兒雖然因為她情緒波動太劇烈而有了輕微的影響,但由於及時送往醫院了,幸得沒事。

    她最深的傷,是在心,在身體的每塊血肉每寸肌膚每一個細胞……

    文菁對翁岳天的愛是毋庸置疑的,她也深深沉醉在裏邊,無論是喜是悲。她只愛過這一個男人,在他之前,她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她學着去愛,她用心去愛,她專情深情,甚至無怨無悔地為他生下了孩子……這算得上是一種真愛了,但是要想獲得一份堅定的純粹的愛,想要與心愛的人修成正果,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對愛人的信任和關懷。文菁從沒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她只知道是全心全意在愛了,可到底應該怎麼守護怎麼爭取到她想要的愛情呢?如果不是亞森今天那一番話,她或許還沒徹底明白,如今,她幡然醒悟了,過往的片段如走馬觀花一般不斷在腦海里播放……

    假設真有如果……如果早在五年前,翁震第一次來找她談話那個晚上,她就下定決心向翁岳天交代自己的身世以及她和魏婕的恩怨,那麼……之後的一切也許就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局面,或許到今天,她與翁岳天早就結婚了,一家人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仔細想想,翁岳天知道那些的時候,已經是在文菁的朋友們之後了。原本不就應該是他最先知道麼?

    不止一次見過翁岳天頭痛,可那時的文菁,因為他身邊有魏婕,所以心裏就是梗着一根刺,雖然很愛他,卻也有着一點埋怨,導致她沒有細心地留意過他的異常,就連看見他流鼻血了都沒引起她的警覺,只因為她看見的那晚正是他的「新婚夜」,她心裏的怨念蒙蔽了她的眼睛。

    在他「婚禮」那天,他佯裝不聽她對魏婕的控訴,拋下她和孩子,那時他該有多痛?他在看見她和乾廷在一塊兒的時候,他該有多痛?明知道魏婕的所作所為,他還能與之「結婚」,不惜讓外界都認為魏婕是他心愛的女人,那時他該有多痛?每天對着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女人,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暗暗與之周旋,為套取她的話來做為翻/案的證據,他是怎麼熬過那每一分每一秒的?他的痛苦和折磨,文菁不敢想下去,一個人竟然能承受至此,那種心理負荷遠遠不能想像……

    文菁曾認為翁岳天帶給她的傷害很大,認為自己夠心痛了,可現在才發現,那些都不能與翁岳天的痛苦相比。文菁陷入深深的自責和歉疚中,不能自拔。

    文菁的手,不知不覺撫上胸口,將項鍊的吊墜握在手裏……入手一片熟悉的溫潤,很舒服,就像是他掌心的溫度。文菁眸光渙散,瞳孔失去了焦距,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失神地垂着眼眸,輕顫着唇,呆呆傻傻地喃喃低語:「對不起……岳天……岳天,你不要有事,好不好啊?我以前不懂得愛的真諦,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有一顆愛你的心,可我沒有為你做過什麼……就當……就當是你生氣出去旅遊散心了,你快點回來好嗎?只要你回到我和寶寶身邊……我什麼都肯做,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你相信我,好不好呢?」

    文菁在自言自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絲恍惚的笑意,令人心碎……「岳天,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又懷孕了,這一次,你想要一個男孩還是女孩呢?我們……已經有了小元寶,如果再有一個女兒,就能湊成……一個『好』字……岳天,你在哪裏呢?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和寶寶都很想你,快回來吧……你以前給我買的戒指,我戴在手上呢,難道你只是托人交給我,不想親自向我求婚嗎?岳天……這樣好不好,如果你能快點回來,那就換我向你求婚……」

    文菁的意識有點狂亂了,臉上的表情格外認真,專注,活像是翁岳天真的就在她面前一樣。這可把剛進門的幾個人給嚇了一跳……來人是乾繽蘭,乾廷,翁銳。

    「文菁,你這是怎麼了?」乾繽蘭疾步走過來,面露擔憂之色,坐到文菁身邊,抬頭向乾廷望去……

    「乾廷,你看文菁這樣子,該不會是……」乾繽蘭說着指了指腦袋。

    乾廷眸光沉鬱,搖搖頭。不知他的意思是說文菁的精神沒問題還是在表示惋惜。

    文菁被乾繽蘭的話給拉回了神志,怔怔地轉過頭,看清楚了是乾繽蘭之後,呆了呆,然後靠在乾繽蘭肩膀上,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乾繽蘭心裏一塊石頭算是稍微放下一點,文菁這樣發泄也好,總比她一個人傻傻在那兒自言自語要強。乾繽蘭平時總是一副淡然平靜的樣子,可翁岳天出事之後,她也無法淡定了,努力想要說服自己,那不過是當年與翁岳天的父親結婚之後,她被人強迫才會懷孕生下的孩子,不值得她傷心流淚……越是這麼想,得到的效果卻越是相反。可憐天下父母心,乾繽蘭並非一點都不愛自己的兒子,只是她刻意去抗拒這種愛,她不甘心,總認為當年如果不是翁家強勢逼婚,她就不會離開文啟華,她本可以借着當文啟華助手的機會,與他培養感情……

    儘管乾繽蘭極力想否認對兒子的愛,但她騙不了自己的心,尤其是在得知翁岳天的病情和他對文菁所做的一切,說實話,乾繽蘭不得不承認,她徹底地被震撼到了,想不到,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竟是自己的兒子最稱得上「懂愛」。乾繽蘭心中只佩服過一個男人,那就是文啟華,現在又多了一個翁岳天。她內心,為能有那樣一個兒子而感到驕傲,自豪。

    乾繽蘭紅紅的眼眶裏含着淚花,目光卻格外亮堂,露出慈愛的一抹笑意,輕撫着文菁的腦袋,像母親般溫柔地說:「孩子……哭吧。可是哭完之後,你要答應蘭姨,不能再愁眉苦臉的,我們要祈禱天兒能夠逢凶化吉。孩子,你知道嗎……為什麼天兒婚禮那天我去了之後,明明看見新娘是魏婕,我卻沒有阻止婚禮的進行?因為我相信那只是天兒的佈局,他一定是有苦衷才那麼做,我沒有在你面前多說什麼,但我心裏就是那麼肯定。我不需要問清楚什麼,我也不需要知道那麼多,我對他的信任只有一個理由,只因為……他是我兒子。」

    乾繽蘭一席話,發人深思,如醍醐灌頂,使得文菁越發心痛難擋,捂着胸口自問:乾繽蘭可以無條件地信任翁岳天,只因為那是她兒子。為什麼文菁自己就不能因為翁岳天是她心愛的男人而給予他這樣的信任呢?生命為何寶貴,因為只有一次,每一秒鐘的逝去都是不可重複的昨天。當時的我們,迷茫,懵懂,恍然不知所措,只有等事情過去了,成為遙遠的記憶,你才會知道,原來在某個時候,是自己錯失良機。

    乾繽蘭沒有責怪文菁,她溫暖的包容,讓人體味到一種母xing的愛。

    翁岳天的堂兄,翁銳,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話。翁銳面容剛毅,一身軍裝英姿颯爽,他是個軍人,剛直,堅硬,此刻也是忍不住眼眶泛紅,隱含淚光,低沉的聲音說:「我堂弟前天托我一件事,讓我務必要將故宮博物館的正副館長和研究員找來,秘密護送他們到州,堂弟說……很可能會有文啟華寶庫的消息,讓我事先不要告訴故宮的人,說是如果你願意將寶庫里的東西交給國家,我才能來見你,否則就當這件事沒有過。堂弟他……猜得不錯,你果然是打算好了要把寶庫交由國家博物館來處理。」

    翁銳說到這兒,攥了攥拳頭,神情悲慟,聲音十分低啞:「堂弟說……梁宇琛早就接到了他上頭的命令,要找出文啟華的私生女,要找到寶庫。這所謂的上頭,不過是打着國安局裏某個部門的幌子,實際上是一些在位的高官們想要私吞寶庫。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堂弟才找到了我,由我帶着部隊來押送寶庫到故宮博物館,並且監督他們做好鑑定工作,直到他們將這件事公諸於眾,讓外界都知道你已經沒有寶庫了……只有這樣,你和寶寶才會真正地安全,沒有後顧之憂。」

    翁銳說完就恢復了沉默,乾廷抬眸凝望着姑媽懷裏的小女人,嘴角泛起絲絲苦味:「文菁,還有一件事……在你昏過去之後,梁宇琛已經拿走了文件袋裏的錄音,那是魏婕當年勾結魏榛害死你父親的證據,他說……翁岳天已經提前把魏雅倫從精神病院救出來了,陳月梅因此很感激,她們母子答應為你作證……加上那錄音,就算魏婕已死,我們還是可以將啟漢拿回來。」

    文菁的震驚已經不能用語言形容了,這兩天發生的這麼多事,一件一件接踵而來,還都是大事件……她只覺得呼吸急促,心底卻是更加地冰涼……一切都好了,她心中的執念,都被翁岳天一一化解了,他就像一個高大的巨人,用巨大的手掌為她撥開了頭頂的烏雲,還她一個晴朗乾坤!再也沒有陰謀,再也沒有恐懼,再也沒有灰暗的色彩,之餘一片春/暖花開……

    軍人部隊加上國家博物館,這組合,保險系數很高。翁岳天真算得上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事情發展到今天,縱觀全局,這才使人恍然大悟,原來,翁岳天一直都是那個掌控全局的人,心思縝密,面面俱到,高瞻遠矚,做事滴水不漏,這一盤棋局中,每一步殺機,每一步出路,他都有考慮到,並且為文菁安排得妥妥噹噹。這僅僅是徒有一腔愛意就能做到的嗎?不不不……除了了,還需要絕頂的智慧,冷靜的頭腦,和堅韌不拔的意志。不為外力所動搖,不為誤解而放棄,不為敵手而恐懼!只因他認定自己所做的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一直高高聳立在那裏,你可以仰望,但無法企及他的思想高度。

    世上有多少個人就多少不同的愛情,也許他的愛太過隱晦,太過深不可測,也許他時常讓你覺得看不透摸不着,像霧像雨又像風,他從沒有說過多甜蜜動聽的話,他甚至你在最生氣最傷心的時候笨拙得不知該如何哄你開心,但是,無可否認他的愛,深沉,寬廣,如幽深的海洋,如高闊的天空,即使心痛到死都還是默默傾盡全力為心愛的女人和孩子撐起一片晴朗的天地,讓你們在那一方小而幸福的世界裏自在徜徉。為此,他忍受着孤獨,忍受着謾罵和誤解,獨自咀嚼着那一份苦澀……

    乾廷無聲地苦笑,他和翁岳天從大學時期就開始鬥了,到這一刻,他終於是肯在心裏向翁岳天真心誠意地豎起大拇指:好!銳少飄的。

    捫心自問,自己如果就是翁岳天,能否可以像他那樣在心愛的女人和孩子都誤解他時,還能繼續堅定不移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否冷靜地思考,周密地佈局?能否忍受得了那種痛苦的心理歷程?

    千般的震撼,文菁的腦子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加上她有孕在身,縱使悲傷過度,也還是抵不過孕婦的自然反應,嗜睡。不知何時,她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乾繽蘭和翁銳走後了,臨走時,乾繽蘭頗有深意地瞄了一眼文菁脖子上的項鍊。

    病房裏,又只剩下乾廷在文菁床邊守着。紛亂的情緒縈繞在心頭,乾廷伸手按了按太陽xue……他從昨天直到現在都沒睡覺,文菁連番暈倒,都是他守在床側,哪怕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乾廷有點犯暈,但他還在硬撐着。

    乾廷軟軟地靠在沙發上,居然也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起來:「翁岳天,你小子可別就這樣消失了,我們互相都在較勁,從大學那會兒就開始了,現在,我們的人生才不過是走到黃金年華,你要是不回來,這世界……那該是多麼無趣啊,我不會就此放棄我對文菁的愛,因為……如果我不戰而降,你也會鄙視我的吧……呵呵,那就期待着你回來,到時候文菁會不會跟你走……我們,各自拿出百分百的勇氣和誠意,為自己的愛情全力爭取,這輩子……有過這麼一回,要是哪天我比你去得早,我也不會有絲毫怨言……小子,不管你在哪裏,千萬不能被那什麼死神給勾走了,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睜大了眼睛看清楚,這裏才是你回家的路!」

    原來不只是女人才會在脆弱的時候自言自語,男人也會的。乾廷說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這算是一種光明磊落的心態嗎?從不認為會跟這四個字沾邊。真懷疑是不是被身邊的人給潛移默化了?換做誰都不會像他這麼傻,明知道翁岳天如果不再出現,他就有希望跟文菁在一起,哪怕不結婚,只要能一直守在她和寶寶身邊,他都願意。可他就是見不得文菁傷心,翁岳天若是死了,文菁一生都無法擺脫沉重的精神枷鎖,即使他嫉妒得要命,卻還是不忍詛咒翁岳天。也許還有一層原因就是,真如他所說,這世界要是哪天沒有了翁岳天,乾廷會感到另一種心靈上的寂寞,那感覺,很像失去了一個多年的知己。


    文菁再次醒來之後,醫生為她又做了檢查,確定她身體和胎兒都無恙,乾廷才帶她回到了住所。文菁腦子發懵,坐在床上,她已經看過手機n次了,每一次都是心痛,失望……手機沒有響,依舊沒有他的消息。文菁下意識地撫着自己的小腹,很快寶寶就會顯懷了……寶寶……寶寶……文菁默念着,驀地,她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神情驟然變得異常驚恐……翁岳天患上白血病也有些時候了,算算日子,那她腹中的胎兒會不會遺傳到那個病?文菁念及此,只覺得如墜冰窖一般,從頭涼到腳……

    當這可怕的念頭在文菁心底升起時,她仿佛能聽見腦子裏轟然一聲巨響……不……不會的,我的孩子,不可以有事!

    文菁默默地哀嚎,心臟的位置隱隱作疼,撫着小腹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指尖冰涼……她不懂,白血病是否會遺傳?如果是,那麼她還會繼續留着肚裏的胎兒嗎?如果孩子一生下來就患上那種病,孩子將會有多麼遭罪啊,生下來就等於是害了孩子!可是,她又如何捨得去做人流呢,這是她和翁岳天的骨肉啊!

    連日來,一波接一波的心痛滋味,比以往加起來的都還要多,生不如死的感覺,每一秒都在切割着她的神經。:文菁無助地垂頭,掩面,無力地吶喊:老天爺,你對我的折磨還不夠嗎?為什麼要那麼殘忍?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臥室的門,悄悄打開來,鑽進一個小身影,軟軟地叫了一聲「媽咪」。

    文菁心情的心情沉重異常,過多的悲慟堆積在心頭……此刻見寶寶來了,她應了一聲,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寶寶的情緒本來就很糟糕,他傷心難過,他害怕爹地不回來了,他好想媽咪能緊緊抱着他,親他的小臉……但是媽咪在走神,寶寶第一次感到了一種陌生的東西,他不知道那就是大人所說的:冷淡。

    是的,寶寶受冷落了,文菁是無心的,她受創太深,在這極短的時間裏,她無法及時恢復常態,加上擔心着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一時難免忽略的寶寶。

    小孩子的心理原是十分脆弱的,有時候他面對事情的勇氣與他的智商五官,更多的是從父母的關愛中獲取。尤其是像這樣的情況,翁岳天出事,寶寶更需要加倍的母愛來溫暖他,讓他從中得到力量,讓他小小的一顆心有地方安放。不是只有大人才會受傷,小孩子有時受傷了卻不如大人表達得那麼明確,那就需要大人更細心更體貼的關愛。

    寶寶很乖,沒有鬧,只是默默低着頭,抿着小嘴……這是一幅讓人心酸的畫面,大人失魂落魄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小孩子本該是無憂無慮的,現在卻是皺着眉頭苦着臉,傷心都寫在了那張稚嫩的臉頰上,那不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該有的神情……

    文菁呆滯了好半晌,越想越是坐不住,從床上下來,慌忙穿上衣服……

    剛從醫院出來不久的她,急匆匆地又趕往醫院去了,她要去問清楚醫生,到底她肚裏的胎兒會怎樣?

    「媽咪……媽咪……」小元寶撅着小嘴,望着媽咪的背影,可憐巴巴地念着,聚集在眼眶裏的淚花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哆嗦着身子縮進了被子裏……

    「媽咪……媽咪會不會不疼寶寶了……媽咪,寶寶好想媽咪抱抱,親親……寶寶會很乖乖的,媽咪不要補疼寶寶,好不好啊……」不斷抖動着的被子裏,隱約傳來孩子細細的呢喃,那麼無助,彷徨,恐懼……他覺得很難受,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心痛。

    白血病是造血系統的惡性腫瘤,是我國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根據調查顯示,白血病患者中,男人多於女人。

    白血病究竟會不會遺傳?這個問題,至今尚無確切地科學定論。目前醫生上的說法是,遺傳因素是白血病的其中一個致病因素,但並不是所有的白血病都有遺傳傾向。至於文菁肚裏的胎兒有否被遺傳到,醫生現在無法確定。不過醫生說了,由於文菁的身體是健康的,胎兒被遺傳到白血病的機率很小,勸慰文菁不要過分擔心,醫學上許多例子都擺在那裏,即使父親患有白血病,胎兒不被遺傳的卻是占絕大多數。

    文菁詢問醫生的結果就是這樣。她總算是可以稍微減輕一點躁動的情緒,不那麼擔心了。回到家裏,寶寶已經吃過飯,乾廷在陪着他。

    文菁沒胃口吃飯,胡亂扒了兩口就鑽進臥室爬上床,不再出來,像蝸牛縮進了重重的殼裏。與小元寶之間沒有了親密的互動,她神情木然,雙眼無神,幽魂一樣地飄上樓去……

    小元寶紅腫的大眼睛跟着媽咪的背影在轉,緊緊咬着唇,任由淚水無聲地滾落下來,那憋屈又可憐的小模樣,仿佛是被遺棄的小孩。乾廷在一旁看着,那雙漆黑的桃花眼裏,涌動着濃濃的心疼和痛惜。他真想衝上去狠狠敲一敲文菁的腦袋,提醒她別這樣,她把自己關起來,除了想着與翁岳天有關的事,她好像腦子空掉了一樣,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別?這即是折磨她自己,也是在折磨小元寶。乾廷心如刀絞,拳頭緊了又緊,最後還是控制住了沒上樓去。或許是他太心急了,文菁遭受巨大的打擊,她的痛苦無人能排解,還要時刻擔心着翁岳天的生死。最不願見到的就是這種局面,只希望她能早一點從泥沼里拔出來。

    乾廷抱着小元寶,為他將眼淚擦乾,低頭親了一口寶寶那白嫩的小臉蛋,輕聲安慰說:「寶貝兒,別生媽咪的氣,媽咪最愛你了,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小元寶一邊抹淚一邊抽噎着,腫得像桃子般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乾廷,透出幾分不解:「需要時間?真的嗎……不騙我?」

    乾廷的心猛地被蟄了一下,這三十歲的大男人,生平第一次感到難以面對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是什麼讓小元寶開始對大人產生懷疑?是什麼讓小元寶開始對人的感情不確定?這不是他這個年紀該嘗到的東西啊!是因為翁岳天的事,也因為文菁這兩天超反常的狀態,小孩子很敏感,對於小元寶來說,從出生到現在,所經歷過的事情,就翁岳天這件事帶給他的打擊最大,使得一個小孩對生活產生了懼意,同時也渴望能得到更多的愛來讓他重新獲得一點安全感。這是乾廷對小元寶心理的分析。

    其實,不僅僅是小孩會這樣,大人也有這種心理,哪怕是乾廷,他的潛意識也是如此。

    乾廷凝望着小元寶清澈的瞳眸,他心裏酸得難受,禁不住鼻頭紅了一紅,壓下那股上涌的濕意,溫柔慈愛地撫摸着寶寶那毛茸茸的腦袋說:「好小子,連你乾爹的話都不信了嗎,小心乾爹打你屁股!」乾廷說完,高高舉起手,卻是輕輕在小元寶的pp上拍了拍。

    愁雲慘霧隨之逸散,小元寶的情緒總算是好一些了,他雖然不知道乾爹所說「需要時間」是多久,但他會盼着數着,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為小元寶洗澡之後,乾廷將他抱去臥室,文菁已經睡着了。寶寶乖巧得讓人心疼,悄悄的鑽進被子裏,很小心地不吵醒媽咪。腹在起文。

    乾廷一直在壓抑着情緒,但是此刻看見寶寶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乾廷實在是受不了,雖然知道文菁不是有心忽略寶寶,但他還是有那麼一絲薄怒,不是針對文菁,到底他怒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乾廷出門去了,飛刀沒問他去哪裏,只是盡職盡責地守在這裏,保護好文靜母子的安全。上一次魏榛劫持小元寶,飛刀對自己發誓,絕不對再讓那種事發生第二次。

    夜裏,寒風呼呼,路上行人稀少,街道上兩邊的樹木大都蕭條了,倍添冷清。乾廷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穿過商業街,步行街,再穿過小巷子,拐進岔道……

    不知不覺中,乾廷走到了濱江路,下邊那似曾相識的地方,就是聖誕節時,他帶着文菁母子來放煙花的場所。乾廷這種級別的極/品美男光臨,他往那一站,神情酷酷的,無悲無喜,但仍然吸引了周圍大多數人的目光。他精美無暇的五官,如能工巧匠細細雕琢一般,不用刻意做作,他身上自然散發出一股冷貴的氣息,混合着他天生的妖孽潛質,那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發光體降落到了人群,別說是女人了,就連男人都會看痴。

    對於旁人的目光,乾廷習以為常,也就視而不見了。他腦子裏只有那個能讓他牽腸掛肚,割捨不下的小女人……

    慢慢步行到了江邊,站在這吹着冷風,乾廷想到聖誕節那一晚,文菁和寶寶在這裏開開心心地放煙花,那時,是翁岳天剛知道寶寶的事不久,文菁在等着翁岳天有一天能把她接回翁家,跟她結婚……那時她和寶寶的笑容多麼燦爛啊,可如今呢?這母子倆還能否開心得起來?

    江風迎面而來,刮過耳邊,把人吹得頭昏腦脹,身體裏剩餘的那麼點溫度都消逝了,這寒冷的夜晚,還在這江邊吹風的人,在別人眼裏,多少都是有那麼點神經質的,或者說,在某個時候偶發神經質。

    乾廷就是心裏憋得慌,他為文菁心痛,為寶寶心痛,可他真不知該如何才能讓文菁和寶寶的傷痛減輕一點。他也擔心着翁岳天,他盼着翁岳天能平安無事地回來,至少那樣,文菁和寶寶都能恢復正常,不至於像現在這麼悽慘。

    一邊吹着凍人的江風,一邊還喝着啤酒,從頭到腳,那是透心透骨的涼啊……乾廷拎來的拉罐啤酒已經被他喝下了大半,只剩下一罐了。當乾廷喝光手裏最後那罐啤酒時,他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一怔……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寒夜裏,最渴望的就是能在一個暖烘烘的環境中,鑽進暖暖的被窩裏,美美地睡上一覺。「可並不是每個家庭都能有條件安裝空調。在這沒有暖氣的城市裏,有些人能有一張電熱毯就已經是萬幸了。

    這棟舊房子裏,這一戶人家是算極為寒酸的。青色的水泥地面,每一件家具都是陳舊的,是主人撿來的舊家具,這是租來的房子,沒一件能像樣的擺設。

    小小的房間裏,家具簡單至極,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寫字枱和椅子。粉紅色的床,床單下鋪着電熱毯,連帶着被子和枕頭也是粉紅色,想來是這屋子的主人有所偏好,別看已經是二十六歲的大齡女青年了,但她心裏的角落,還住着一個小孩子。

    蓓蓓旁晚才剛從醫院回來,現在睡得正香,不知是不是夢見了好玩兒的事,她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不一會,咯咯地笑出了聲,眼睛沒睜開,這妞還在繼續她的美夢,嘴角竟流出了絲絲可愛的晶瑩……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她臉蛋上還殘留着淺色的淤青還在,那麼此刻她這副模樣將會很讓男人心動了。……

    床邊那黑影坐在椅子上,凝視着蓓蓓,不由得搖搖頭……自己真是發哪門子神經呢,更深露重的,形單影隻的,他應該找個酒店開個房間再找個xing感火辣又懂得取悅男人的美女陪伴才對,神差鬼使地跑這兒來,卻是看見一個睡覺還口水哈喇的女人,哪來的視覺美感呢。

    黑影暗嘆一聲,算了。起身,站起來,他還是趁早離開,想想有什麼法子能排遣排遣心裏憋悶的情緒吧。

    」咚……「的一聲,緊接着是」啊……「一聲。蓓蓓不知怎地驚醒了,慌亂中撞到額頭,看見自己臥室里多了一個男人,嚇得她叫出聲……幸好今天沒有裸/睡,還穿了整套的保暖內衣。

    驚悚之後,蓓蓓驚慌錯亂的神經才歸位了……天啊,原來是乾廷來了!蓓蓓心跳加速,瞪着烏黑的大眼睛,她的第一個動作竟是急忙抹了一把嘴邊的哈喇子,窘了……自己的睡相全被他看去,他會不會覺得特別的不雅?真是丟死人了,怎麼會流口水呢!

    乾廷魁梧的身軀斜斜依靠在窗邊,好整以暇的環着雙臂,饒有興致的欣賞着蓓蓓那豐富多彩的表情……實際上是尷尬無比,只想鑽地洞的表情。

    蓓蓓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娃娃臉上露出訕訕的笑容」呵呵……那個……你來啦……我……「興許是發現了自己說話居然這麼不順當,蓓蓓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傳來,清醒了一些,不由得乾咳兩聲:」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來了,下次,麻煩你先打個電話行不行?我膽子小,經不起你這麼驚嚇。「

    乾廷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指指陽台的位置,那意思是說他就從哪兒上來的,誰讓這裏是二樓呢,然後說了一句讓蓓蓓無比鬱悶的話:」不好意思,我沒記你的電話。「

    」……「

    蓓蓓緋紅的臉頓時變成醬紫。行,算你狠!

    乾廷百無聊賴地坐回到椅子上,懶洋洋地翹着二郎腿,不經意地瞄了蓓蓓一眼:」為什麼你的臉那麼紅?你很緊張嗎?你在害羞什麼?「

    」咳咳……咳……「蓓蓓猛地被口水嗆住了,這男人說話能不這麼直接嗎?

    蓓蓓心虛,立刻反駁道:」我怎麼可能在你面前害羞,你是我哥們嘛!我是因為……因為睡覺出了汗。「汗……蓓蓓心想,你乾廷來了才是讓我緊張得冒汗。

    乾廷聞言,也不再多說,只是淡淡地問:」你這麼早出院?住院費醫藥費我都已經幫你繳了半個月的,你才住一個星期就走了,這不是白送錢給醫院花……「

    」什麼?你繳了半個月?我……我不知道你繳了那麼多天的,我還想着要為你省點兒錢呢……早知道我就住夠半個月才走,唉,真是……「蓓蓓一臉惋惜,說着還伸手摸摸自己的腰,那表情分明是在說:我腰還疼着呢,該在醫院養好才出來的,可惜啊!

    蓓蓓也有單純的一面,乾廷被她的話逗得一愣,隨即他xing感的嘴角漸漸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即使這麼淺,也讓蓓蓓有種觸電般的感覺,心裏忍不住犯嘀咕,這男人要是生在古代絕對是個禍國殃民的貨色,不笑已經那麼帥了,笑起來就是美到讓女人也嫉妒。

    乾廷忽然間覺得這氣氛有點像兩位好兄弟在一起陶侃,閒扯。很輕鬆,他沉甸甸的心情總算是得到一點緩解,可蓓蓓不知道乾廷的心事,隨意就問道:」對了,這幾天文菁和寶寶怎麼樣?還好吧?「

    在寶寶被魏榛劫走那件事了結之後,蓓蓓想去看文菁和寶寶,無奈身上的傷害很痛,這幾天恢復一些了,她是打算明天就去……

    」潛水艇……小乾子……你到是說話啊。「蓓蓓輕聲喚着乾廷,見他神色有異,她不禁心裏」咯噔「一下。

    乾廷心情沉重,渾然沒留意到蓓蓓叫他」小乾子「。

    蓓蓓有點急了,預感……十分不好……

    乾廷沉吟半晌,垂着星眸,嘴角的笑容變得異常苦澀,緩緩地,像是自言自語般,將這兩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蓓蓓感覺自己被雷劈中,炸個裏焦外嫩,腦子渾渾噩噩的難以思考,整個過程里,她一直緊緊咬着被單的一角,深深地沉浸在連番的震撼里。就像在看一部言情+懸疑+驚險的電影,每一個波折都揪着她的心……打破腦袋都想不到的劇情,出人意料,原來種種表象後,是錯綜複雜的糾葛,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在蓓蓓腦中浮現出來……翁岳天的深情和隱忍,讓蓓蓓為之動容,他驚人的睿智,讓蓓蓓嘆服,可到了最後,他遭遇到了不幸,生死未卜……

    乾廷在講述的過程中,心情不但沒有得到輕鬆,反而越發沉鬱,這樣的故事,即使講上一千遍也還是不會變色,依舊會捶打着他的心。

    寂靜的深夜,有這樣奇怪的一男一女,男人坐在床前,自顧自地低語,女人縮在床上,聽得入迷。孤男寡女的,就只是講故事,這也未免太純潔了,說出去都沒人信吧,但事實就是如此。

    在乾廷眼裏,蓓蓓就跟乾幫的兄弟一樣的。在蓓蓓心裏,縱使暗戀着人家,她也不敢做出主動將其壓到的事。

    乾廷的聲音停止良久,蓓蓓面前的被單濕了一大片,她在拼命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不哭出聲,怕驚醒了父母,不然的話,她真想痛哭一場。以為只有在小說和電視裏才能見到的那種愛情,居然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並且當事人就是她的好姐妹。今天之前,蓓蓓不會相信現實里真有那樣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盪氣迴腸的愛,現在,她信了,信到骨子裏去了!

    空氣里瀰漫着悲慟的氣息,把人壓得難受,蓓蓓眼都哭腫了,許久之後才勉強平靜一點點。

    乾廷閉着眼在椅子上養神,驀地冒出一句:」我餓了,麻煩你來個蛋炒飯。「

    」……「

    熱就暖是。這話聽着是客氣,但請注意,這話沒有商量的語氣,只是在陳述。

    蓓蓓吸吸鼻子,擦着眼淚,嘟囔着:」你還真以為這兒是飯館啊,想吃就吃,也不看看現在幾點……「蓓蓓不是不願意,只是她有點害怕把父母吵醒。

    話是這麼說,蓓蓓的動作可沒閒着,穿起衣服就出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縱容乾廷,也許是因為,今天的他,看起來格外悲傷,脆弱,這是她沒有見過的一面……在聽完他說的那一切之後,蓓蓓明白了為什麼在剛看見乾廷時,她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乾廷像是一點不擔心蓓蓓不去。嗯,既然是哥們兒,炒個蛋炒飯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其實上一次乾廷在這裏吃過了蓓蓓炒的蛋炒飯之後,給他留下了較深的印象,感覺和小時候母親炒的那種味道差不多。今天之所以會走到這裏來,目的也是想再吃一回。

    蛋炒飯麼,文菁也不是沒有炒過給乾廷吃,但是有一點,乾廷喜歡吃蔥花兒,文菁不知道。而她和小元寶則不喜歡吃蔥花兒。文菁第一次炒的蛋炒飯里沒有蔥花時,乾廷吃了也沒說什麼,巧的是,蓓蓓那天就放蔥花兒了,乾廷就喜歡吃這種。

    蓓蓓躡手躡腳地靠近了父母的臥室,耳朵輕輕貼在門上一聽……

    嗯……很好,這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真有節奏啊,說明爸媽都睡得很熟。這下蓓蓓的心放寬了一半。

    走進自家的廚房裏,像做賊一樣的立刻將門關上,然後所有的動作都是輕輕的。

    蓓蓓的廚藝那是沒話說,實在是……十分刁鑽的廚藝,她只會做三種拿手的火腿炒蛋飯,番茄炒蛋飯,還有一種就是最普通的炒蛋飯。其他的菜式,還有待研究練習……

    蓓蓓時不時回頭看看廚房門,一顆心還是不能全部放下,老天爺保佑,千萬別把爸媽給吵醒,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險「在給乾廷炒蛋飯啊!

    蓓蓓的動作挺麻利的,不一會兒就完工了。嗅一嗅這味道……真香啊,讓人食慾大開,還好她早有準備,多炒了一些,夠她和乾廷吃了。

    蓓蓓小心翼翼地回到臥室,門關上,將炒蛋飯放到寫字枱。早在她進門那時,乾廷就被炒蛋飯的香味吸引了,驀然睜開眼睛,肚子配合地咕嚕咕嚕叫幾聲。他不只是餓了,他還很極度的疲倦,這兩天幾乎都沒合眼……

    蓓蓓心不在焉地扒着飯,注意力都在乾廷身上。這男人怎麼就這麼完美呢,連吃相也這麼好看……只是,左看右看,還是能感覺到他帥到無懈可擊的面容下,隱藏着陰霾。他一定很苦惱吧,今後該怎麼面對文菁?是繼續愛着還是……

    蓓蓓又想起了翁岳天……唉,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還是耐心等待翁岳天的消息吧,希望他能快點出現,希望這次,好人真的有好報……

    乾廷埋頭大吃,雖然只是時不時嗯嗯幾聲,沒有明確地讚許,但這對於蓓蓓來說就已經很難得了。幸好他想吃的是蛋炒飯,要是別的,她可沒轍。

    蓓蓓覺得啊,能為自己暗戀的男人做蛋炒飯吃,是不是一種不為人知的幸福呢?蓓蓓心裏酸澀,她雖然為人率直,但在感情一事上就會彆扭,膽小,不自信,可她又特別地憧憬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兩情相悅的人能夠修成正果,尤其是從乾廷嘴裏知道了翁岳天和文菁的事之後,蓓蓓在悲慟之餘忍不住想,自己是否也能像文菁那麼幸運,遇到真心愛自己的好男人呢?

    蓓蓓在發呆,臉上的表情還在變化着,時而扁嘴,時而皺眉,時而又笑笑……

    這是乾廷在除了文菁之外,第一次見到女人這麼豐富又生動的表情,他不禁多瞄了兩眼……

    蓓蓓的臉蛋倏地紅了,有點不好意思地,羞澀地瞟了乾廷一眼,蓓蓓那眼神,欲說還休,羞怯中又帶着幾分期盼,嘖嘖嘖,這就是典型的少女懷/春的神情啊!

    乾廷很淡定地撇撇嘴角:」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剛才多看你兩眼就是有別的意思吧?我是想說……既然你吃不下就不要浪費糧食了,你還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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