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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林琮的自白
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只記得自己的編號,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生活在這裏。
我們每天都在進行着枯燥卻殘酷的訓練,每一天都會有鮮活的生命消失。一開始我還感覺到恐懼,恐懼下一個死亡的是不是我,慶幸,慶幸這一刻死亡的不是我,可是漸漸地我連這些情緒都不再有,留下的唯有麻木。
訓練的嚴格和殘酷程度也隨着我們年齡的增長而增長,我的手上也開始染上了鮮血,不只是敵人的,甚至是同伴的。
在我們的生命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可以信任的,即便這一刻還算得上是同伴,下一刻可能就會成為敵人。因此,我沒有同伴,能夠信任的只有我自己。
我覺得自己身體裏流動的血液都是冷得,即便每次受傷的時候它都是溫熱的。
果然,付出總是會有回報的,在我變得更加冷血和麻木的時候,在我的手上染滿了鮮血的時候,在和我同一批進入組織的小孩已經不剩下幾個的時候,我終於成為了首領。
成為首領之後,我的行動相對自由了很多,甚至於很多時候我都可以選擇將要參與的任務。
只是我卻從來沒想過去查找自己的來歷,即便找到了以我如今的境遇也不可能重新歸家,更可能給家人帶來想不到的災難。更何況,我其實更害怕無論怎麼探究都找不到自己的曾經。
於是,我就寧願保持現在這樣,做一個沒有根的人,我沒有家,我沒有名字,我也沒有同伴,我只是我,代號零。
其實嚴格說來,就是這個代號都不是完全屬於我的,因為這個代號是所有首領的。當我不再是首領的時候,我也將不再是零,只是當我不再是首領的時候,我也已經不再需要名字了,因為那個時候必然是我丟了命的時候。
在組織中,一直以來我都是最優秀的,沒有人能夠勝過我,因此我也安靜的活到了今天。這也不僅僅是因為我的武功夠高,更是因為我懂得知道的太多命是不會長的。我從來不去探究自己究竟身處於什麼組織,一直以來都是為誰賣命。
我給自己的定義是一把刀,用來殺人的刀,而刀是不會有思想的。
這次,我接到的任務目標是一個男人,年輕男人。
然而讓我困惑的是,從來都是收割人命的我,這一次卻要將這個男人活捉,更加不可思議的是組織為了這個任務調用了十個最優秀的成員。
這些點滴信息都讓我明白,這次任務目標的男人一定十分重要,而且身份十分貴重。
當我從主管手中接過那份明黃色的詔書的時候,我的心中十分震驚卻並不意外。我雖然從不探究我的主上是誰,但是卻也有些許猜測。我的心中即便震驚,臉上卻是一絲情緒也不漏的,更何況我常年帶着黑色的面紗不曾摘下。
畢竟,我們接到的所有任務都是由我安排下去的,那些任務全部在我腦海中連成一條線之後,我就能得到很多信息,只是我從不深思。
然而今天,手上這份沉甸甸的詔書,卻是不能讓我再次逃避,我終於知道了我的主上竟然是皇族之人,還是一個親王。
我看似平靜的捧走詔書去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務,心中卻是有着那麼一絲忐忑,只因為我知道即將面對的人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但是我只是一把刀,即便你是最尊貴的人,遇到我也只能是一個下場。
可惜,凡事都有意外……
一開始的時候任務進行的十分順利,甚至每一個步驟都是按照我所設計的發展,沒有任何意外。即便我們因為對付男人身邊的那些暗衛付出了一些代價,但是那本身都是在我的預計內的,畢竟那是這個國家的九五至尊,身邊的保護力量怎麼可能弱得了。
無論如何,結果都如同我所預計的一般,順利的將那個男人帶到了我們所準備的農舍中的密室。
而這個時候的我,已經被主上派去執行另外的任務,這些後續都由我的部下來完成。為了達到目的,我的部下自然會對那個男人採取一些措施。
只是,我卻着實沒有想到那個從來不曾被我所注意的少年竟然有着那麼驚人的能力。若不是我的部下中有一人使用秘法躲過了那個人的致命一擊,我想我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那個漂亮的少年竟然也可以化身收割人命的死神。
我的部下即便躲過了那致命一擊,卻還是在將那些讓人震撼的信息傳出後氣絕身亡。那美麗少年的攻擊最終還是給他留下了十分嚴重的傷勢,而我們卻是沒有任何能力可以救治我的部下。
有些漠然的輕撫上部下的眼睛,其實我心裏明白他該是死不瞑目的吧。為了一個連主上是誰都不知道的組織賣命這麼多年,無論是訓練還是任務都活得如此艱難,卻是最終死在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年手中,他的心中該是十分不甘心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從來都是漠視生命的我竟然從心底泛上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我想大概從那一刻開始我的心中就存了那麼點不好的預感吧。
吩咐部下讓死去的人入土為安,我則開始考慮要如何與主上交代我這次任務的失敗,不管理由是什麼,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是我,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更何況,我當然明白這次任務對於主上而言是一個多麼重要的機會,而由於我的失敗,我的主上又將會失去什麼。即便我再優秀,因為這次任務的失敗,我也必然將會直面主上的怒火,甚至於殘酷的懲罰。
意外的,主上並沒有如同我所想一般給予我懲罰,只是讓我務必要將人帶回來。
雖然沒有意料之中的懲罰,但是我卻從主上淡漠的口氣中明白他對於我們的這次失敗十分不滿,甚至於已經有了隱隱的殺機。作為一個殺手的我,自然是對於殺氣十分敏感的,即便那只是一瞬間。
我明白若是我這次再失敗的話,那麼我不僅僅要承受本就該屬於我的懲罰,我更加可能面對的是我致命的危機。
可是,無論是主上還是那個少年似乎都不是我能夠對抗的存在,我明了也許這次任務就是我活着的最後一次任務了。
存着必死的決心,我帶了一部分手下來到了那少年和皇帝回京的必經之路,果然從探聽消息的部下口中得知這兩人竟然坐着一輛馬車緩緩而來,最讓人驚奇的卻是那匹拉着馬車的馬在沒有任何人的駕馭下獨自趕路。
從已經死去的部下口中我就知曉,這少年本不是如同我所想像一般,他必然有着我所不知的本領,因而我從未小看他。
謹慎的將任務佈置下去,只等着少年和皇帝的馬車經過我們所埋伏的地點。
果然,不多時,我們就看見了那輛無人駕馭的馬車緩緩而來,掩住眼中的驚訝,給了所有注意我的部下一個手勢。瞬間,所有人身上的神經都開始緊繃了起來,只待他們的馬車行進到我們預設的埋伏地點。
終於,馬車進入了我們的射程之內,萬千羽箭在瞬間就該將那輛馬車射得千瘡百孔。
而這一刻,再一次發生了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我們射出的羽箭竟然不能接近馬車,就好像有着什麼我們看不見的簾幕將馬車牢牢的守護了起來。而那簾幕竟然還十分堅固,就連我的強弓所射出的特製的箭羽也不能多前進一絲一毫。
我收起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讓我的部下們執行着下面的行動。可是,他們的馬車不知道經過了什麼手段處理,竟然連火箭也不能點燃分毫。
為了不使得這次行動功虧一簣,我將手中的弓箭瞄準了那匹馬最柔軟的致命部分--馬腹。
果然,我的鐵箭洞穿了馬匹的腹部,結束了它的生命,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馬兒臨死前流下的那滴眼淚,我卻忽然為我自己感到悲哀。
然而,在這樣的行動中,任何的走神都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我們可能會在那一剎那失去我們唯一最寶貴的東西,我們的性命。
收斂了心神,我手執長劍纏上了那美貌的少年,可是他即便一隻手攬着那皇帝,只用一隻手持劍也能在我疲於應付的時候收割走我身邊部下的性命,這一刻我深刻的感覺到了我死去部下口中少年的強大和面對這少年所產生的無力感。
心中有着一絲疑惑,我明白以我和少年之間懸殊的實力差距,若是他想要取我性命並不會多費什麼手段,可是來來去去,少年的每一劍都會帶走一條生命,卻自始至終沒有對我下殺手,這個少年並不想殺我。
我並不明白少年為什麼會這麼做,只是部下的死也沒有讓我的心裏產生一絲漣漪。
當身邊的所有人都死去之後,少年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攬着他身邊的人票人離去,而我也只是盡我最大的努力射出了六珠連射,當我看到六支羽箭完全沒有對他們造成傷害,尤其是對少年造成傷害之後,莫名的,我的心中隱隱的鬆了一口氣。
我心中其實是不希望傷到少年的,這是一種十分陌生的熟悉,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少年對於我來說很重要。
而我一直以來都是十分相信我自己的直覺的,因為這種飄渺的東西曾經無數次的在我的任務中救過我的命,這一次我也選擇了相信。
可惜,我明白主上是不會再次容忍我的失敗。果然,一回到組織的秘密基地,我就承受了主上的怒火,從刑堂里走上一遭。
剛剛接受了懲罰,我就被主上叫到了面前,即便是已經失敗了兩次主上仍然沒有放棄,要第三次對那皇帝進行圍捕。那皇帝如何對於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但是我只希望少年不要有事,甚至於我都不希望他受傷。
因為要繼續執行任務,破天荒的主上允了我可以在受刑之後使用傷藥。若是平日裏,受刑之後是不可以上藥的,這自然也是一種折磨。
在傷口上簡單的敷了一層傷藥,我就再次帶着已經可以算是為數不多的死士出發了,只是我明白這次的結果怕仍然是失敗。然而,我卻一定要去,我想問問那美麗精緻的少年為什麼不殺我。
果然,當我們再次探知他們的落腳之處的時候,他們正在一家客棧休息。
我們將整家客棧包圍了起來,若是換成普通人怕是連插翅都難飛,但是若是少年……不知不覺間,我覆在黑紗下得唇角微微勾起。
若是換成少年,那麼這種程度的包圍只不過是猶如兒戲一般。
再次與少年交手,少年如同我所預想一般仍舊沒有下殺手。只是對於我的部下仍然沒有手下留情,為了再次驗證我心中所想,我加緊了手中的攻勢。
似乎我的行為有些激怒了少年,他的手下也重了幾分,對我卻是仍然沒有下殺手。
少年似乎沒有耐心再與我顫抖,當胸對着我一腳踹來,即便這沒有想要我性命的一腳,我也是不敢直接接下來的。無奈的將手中長劍橫於胸前,卻仍然是被他一腳踹得氣血翻湧,長劍折斷。
我心中無奈的苦笑,這小傢伙脾氣也不小啊,只不過是試探了他一下,就狠狠的給了我一腳。
我低聲問道:「為什麼?」
他卻只是回了我五個字:「沒有為什麼。」
少年的回答並沒有將我心中的疑惑解去,於是我打發了部下先行回去,而我卻是繼續追趕少年和皇帝而去。
再次追到少年的時候,他和那個男人正在一艘船上。我使了點小手段就將少年和男人逼出了船艙。
少年果然如同我所想一般強悍,竟然可以抱着一個男人還靜立於水面之上。
少年似乎明白我為什麼而來,也篤定我一定會來,看着我只是淡笑着說:「你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竟然讓我心中產生了淡淡的愉悅感,我覺得我們就仿佛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熟絡。再次相見,也只需要這麼簡簡單單的問候而已。
看着少年眼中淡淡的笑意,我知道這一次我將會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少年纖長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划,我只覺得臉上拂過一陣風,隨後那一直跟了我多年的黑紗飄然落下。
而當我的面紗落下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了少年身邊的男人一閃而逝的驚訝。
我明白,少年之所以對我一直另眼相待,是我因為我的長相。
那麼,少年又是如何在我帶着面紗的時候窺見我的面貌的呢?
我雖然有些驚訝,但是卻並不感到意外,大概是因為少年在我心中已經快要無所不能了吧。
最後,少年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名字:「林海。」
我想少年是在告訴我,我的親人是誰。
只是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我有些許驚訝,對於一個首領來說,精通各方面的信息是最基本的要求,因此我的腦海中自然而然的出現了林海的信息。
原來是他嗎?
從那之後我沒有再與少年動手,因着多年的殺手生活使得我不愛說話,很少開口。大概是因為多了一個人的加入,皇帝和少年之間也不再如同之前一般的愛說話,這使得我們一路上變得靜悄悄的。
我在這一路上不僅僅是觀察着少年,也觀察着那個皇帝,我發覺在這一路上我看到的皇帝都和我曾經得到過的各方面的信息不同。我想無論是誰都有着一層獨屬於他的面具,而一旦他不願意繼續偽裝的時候,那麼要麼是你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意義,要麼就是你在他的眼中有着獨特的意義。
而根據我的觀察,我覺得皇帝似乎待少年十分的不同,這個發現使得我心中有了那麼一絲不快,我卻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回想起來,我之所以會乖乖的跟着少年一起回京,似乎就是因為少年嘴角勾起的弧度,夕陽下那一笑的風情,至今都縈繞在我的腦海中。而且一直以來我對少年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在我從少年口中得知我的父親叫林海的那一剎那也有了解釋,因為我和少年的身體中留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
從第一次任務失敗開始,我就知道了少年的身份,他是賈家榮國府玉字輩的三公子,有一個含着美玉出生的雙生哥哥。少年在八歲之前一直患病,卻在八歲的時候病情忽然好轉,隨後傳出的一些信息卻都沒有眼前人令人矚目的風采。
讓我對少年最感激的一件事就是少年對於我親生妹妹的照顧,我知道妹妹獨自住在京中外祖家中,必然有着諸多不便。而因着少年對妹妹的悉心照顧,使得她在榮國府的生活十分自在,更是將多年頑固的陳疾將養好了大半。
想到妹妹和父親,使得我心中對於親人的渴望又放大了一分。曾經沒想過去尋找他們,只怕在尋得他們消息的時候會給他們帶去麻煩。而如今終於有了他們的消息,我的心中卻有着一絲膽怯,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需要我。
這時候我卻忽然想起,在少年從揚州城離開的時候,似乎用了疑兵之法,而我為了尋得少年的蹤跡,那幾輛馬車壓根就沒有放過一輛。甚至於我還特別派出了一隊死士潛入了林家,在我看來既然少年和皇帝是在林家落腳的,那麼林家人必然知道些什麼。
這樣有用的線索,我又如何能夠放棄。
少年似乎是發現了我的焦急,當我說出我派了人去林家的時候,少年只是不屑道:「那些人可謂螻蟻。」
若是從前,有人如此輕蔑的評論我的部下,我一定會對他的無知嗤之以鼻,可是自從遇到這個顛覆了我一切認知的少年出現,我只覺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更何況,少年的這句話並沒有讓我產生任何不快,我只覺得心中如同放下一塊巨石一般,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若是因為我的原因使得妹妹和父親受傷甚至傷及性命,那麼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甚至於我會以死償還我的罪孽。
只是如此這般的離開組織,我的心中還是有一份隱憂的。從我覆面的面紗離開臉頰開始,我就已經背叛了組織,自然是不會再回去的。
但是像這樣的組織又如何能讓培養的殺手想走就走呢,都是有着各自獨特的控制方法的,有的用蠱,有的用毒。
而我所在的組織就是用了一種奇毒,這種毒每年必須服食主上賜下的丹藥,只要有這種緩解的丹藥,那麼不但不會毒發,甚至會使得內力更加的精純磅礴。而若是沒有主上賜下的丹藥壓制,那麼必然在一年之內毒發身亡。
我上一次服用丹藥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個多月,這也就是說我的性命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也許是我的臉上顯露了我所不知道的表情,少年竟然脫口而出我心中所憂。
聽到少年說他可以解除這種毒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懷疑的就相信了,即便我知道我身中奇毒,即便是再世華佗也不能輕易解救。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於少年我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我都會相信。
因此吃了少年丟給我的丹藥,我獨自踏上了去往揚州的路程。
我知道少年為什麼讓我先去揚州等他,似乎是因為顧忌他身邊的那個皇帝,可是我卻不能多說什麼,畢竟之前我們還是敵對關係,甚至於我曾百般的想要他們的性命,那個皇帝對我戒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獨自來到揚州,很輕易的我就找到了林家。看着林家還是如同往日一般,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我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看來少年所說的是真的,我的那些部下在他和他的手下眼中真的不過是一群螻蟻,即便是我,大概也只是大一些的螻蟻罷了。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翻身進入了林家,就在我腳剛剛落地的一瞬間我就感到自己被無形中的殺氣鎖定了。而下一瞬間,剛剛還濃郁的殺氣就消失不見了。
即便只有一瞬間,我還是汗濕了後背,我知道剛剛發出那殺氣的人必定是少年的下屬,沒想到竟是如此厲害。心中無奈苦笑,少年究竟是從何處習得這一身神鬼莫測的功夫,更是將下屬調/教的如此出色。
殺氣隱去之後,我明了少年必然通過什麼手段告知了守衛林府的這些人我將會出現的消息,這才在他們認出我之後迅速的將鎖定我的殺氣收回。
原來即便是殺氣這種無形的東西,他們都可以收放自如了麼?我果然還是比他們差得遠了,曾經引以為傲的那些東西,現在看來是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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