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凝兒強笑道:「不過是秋娘不懂事,擾了六殿下遊園的興致,我這才罰了她的跪。」
宮留玉在一旁淡淡道:「六皇嫂說的什麼話,難道不是我一來她就跪在這裏了?聽皇嫂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因着我才惹出的事兒。」他略帶戲謔地看了宮留善一眼:「六皇兄最是個憐香惜玉的,若是因着我讓他的愛妾出了事兒,他怕是要跟我惱。」
這句挑撥倒是高明,明面上不過一句玩笑話,誰也挑不出什麼。徐凝兒臉色沉了沉,咬着下唇側臉看着宮留善,後者沒理他,抬手讓人把秋娘扶起來,這般明擺着是在下她的臉。
徐凝兒手指向里折了折,向前邁出一步,頭上的纏絲點翠金步搖晃出一片璀璨的光彩,揚着臉道:「殿下不知道,這起子妾室婢女在底下多有違逆,偷奸耍滑的,陽奉陰違的,不好好整治一番她們記不住教訓,這回是衝撞了我還好說,若是伺候不好您,這豈不是極大的過錯?」
說話間秋年已經顫着身子被丫鬟扶了起來,宮留善淡笑一聲:「這麼說來,你倒是為着她好了?」他低着頭,神色帶着嘲訕,見徐凝兒略有不自然的低下頭,面色冷了幾分,轉了話題道:「這事兒暫且不論,太醫已經囑咐過了,讓你小月後好生調理身子禁用香薰水粉,我這裏也是叮囑過了的!你莫不是把我的囑咐都拋到了腦後?你今日打扮的這般花枝招展是要做給誰看?可知道何為婦德婦容!」
這話差點沒指着徐凝兒的鼻子罵她不貞不賢,招蜂引蝶了。杜薇倒是沒想到他人前竟連半分面子也不給,兩人的關係竟差到如此地步,倒是讓她忍不住抬眸看了宮留善一眼。
宮留善絲毫不理徐凝兒紫脹的面色,對着宮留玉道:「讓九弟看笑話了,宴席還有一段時間,先隨着愚兄去後院坐坐吧。」
宮留玉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接過那管事手裏的傘,把杜薇納到自己傘下,對着宮留善點頭道:「客隨主便。」
這時候雨勢漸漸大了起來,斜斜地撲到人的臉上肩頭,宮留玉把傘往她那裏挪了挪,自己身上倒是濕了半邊。
宮留善見到如此情景,神色微微陰霾,徐凝兒卻是心中苦澀,兩相比較下來她這個正妃還不如別人的妾室,至少宮留玉看她時的滿目柔情絕對做不得假,可自家夫婿卻連眼神都欠奉,偶爾兩人目光相接,他也是滿目冷淡。
兩人各懷心思地走到後院,宮留善坐在主座命人上茶,然後漂浮的茶葉沫子,緩聲道:「說起來上次瓦剌派人來問責,為兄倒是為九弟擔心了好一會兒,不過到底是九弟受父皇看重,父皇寧可得罪瓦剌使節也不肯苛責九弟分毫。」
宮留玉微微一笑,打着官腔道:「父皇慈愛,我等做兒子的自然該更加為他分憂才是。」
宮留善將手中的茶盞轉了轉,目光忽又落到杜薇身上道:「聽說那日九弟遇險,拼着自己受傷也要救下杜姑娘,真算是情深恩重了,就是不知道九弟怒殺帖木兒是不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宮留玉見他目光又落在杜薇身上,面色沉了幾分,淡淡道:「這到底是我和她私下裏的事兒,皇兄就不必過問了吧。」
這話說的極不客氣,宮留善眉頭微微一皺,正欲開口,就見檐外有人來報:「殿下,徐三公子已經來了,您看您要不要親自出面?」
宮留善呼了口氣,向外面應了聲兒,然後轉頭看着宮留玉道:「九弟要不要和我同去?」
宮留玉在內宅待的正無聊,聞言一點頭就要起身,杜薇腳步一轉也打算跟他走,就聽方才一直沉默的徐凝兒突然開口道:「我如今見不得外客,在內宅悶得無聊得很,不如杜姑娘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兒?」
宮留玉眉頭一皺就想開口,徐凝兒忙掩口笑道:「九弟放心,我不會吃了她的。」
她既然搶先開了口,宮留玉倒是不便再說什麼了,轉頭看向杜薇,就見她點了點頭,他這才跟了宮留善出去。
杜薇立在一旁,垂眸不與徐凝兒對視,徐凝兒撥弄着鬢間赤金五彩蝴蝶壓發上的細細流蘇,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杜姑娘說起來還和我們徐家有過一段淵源呢,可別這麼拘謹着,我只想和姑娘說說話兒,可別鬧的像審問似的。」
杜薇垂頭道:「皇子妃抬舉了,禮不可廢,奴婢就這麼回話吧。」
徐凝兒哦了聲,也不再謙讓,身子微微直起來,對着她笑得有些凌厲:「姑娘的事兒我也知道一二,從我們徐府的家奴,到如今九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就連六殿下對你也念念不忘,當真是好了得的手段!」她又掩嘴笑,帶了絲試探神色:「我是個沒本事的,討不得夫婿的喜歡,便想弄兩個得意人兒再屋裏,正想着你和殿下有舊,便打算用兩個丫鬟把你從九殿下那裏換過來,你覺着呢?」
杜薇慢慢地道:「奴婢自從進了皇子府就一直在府上做事,並不怎麼出府門,更沒見過六殿下,何來的念念不忘一說?」然後又皺起眉頭:「不過名節對於女子最為重要,奴婢已經是九殿下的人了,還望皇子妃慎言。」
徐凝兒被她的話嗆一口氣堵在喉間,自從上次琬茵提過一句『近來殿主收用的女子倒是都有點像九殿下府上的杜姑娘』,她從那時起便留了心,細細查看一番,那些人不論性格還是相貌,都和杜薇有幾分相似,其中最像的就是琬茵本人。她當時恨的心裏要滴出血來,可惜杜薇卻不是他們府上的人,她打不得動不得,甚至罵都罵不得,只能借着今日的機會問個詳細。
她深深吸了口氣,摸着梅瓶中的綠梅,皮笑肉不笑地揚了下嘴角:「我不過白說說罷了,難道說還說不得一句了嗎?」又冷笑道:「到底是離了我們徐家,翅膀也硬了,連我這個做舊主的都說不得了。」
杜薇微微躬身道:「奴婢是徐府二房的人,您如今是六殿下的府上的主子。」
言下之意是就是她還在徐家跟徐凝兒也沒什麼關係,徐凝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揚起眉梢就要由着自己脾氣罰人,被旁邊嬤嬤俯身在耳邊低語了幾句,這才硬是忍了氣,一手扶着檀木桌子問道:「你跟六殿下原在宮中就相識了?」
杜薇覺得這女人簡直匪夷所思,一個當家主母不好好的掌管家務,反而來打聽別人的女人是否和丈夫有私.情,別說杜薇本就和宮留善沒有事情,便是真有情愫,又能礙着現在的徐凝兒什麼了?不過想到前世徐凝兒非要了她的命,她倒是有幾分想透了,她就巴不得宮留善全心愛她一個,所以對他身邊的女人都容不下。
杜薇在原地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在宮中見過一面。」
她說的輕描淡寫,卻還是讓徐凝兒心中不快,冷哼道:「沒想到就是這一面就讓殿下對你上了心,還放下身段上趕着去和九殿下搶。」
杜薇靜靜地看着她,聲音平和依舊:「所以呢?皇子妃究竟想說些什麼?」
徐凝兒微微語塞,她總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心中嫉妒才特意把人留下來問的吧?那豈不是坐實了善妒的名頭?
杜薇輕輕吐納一口,緩緩道:「說起來,皇子妃是六殿下寧肯下大代價也要娶回門兒的,可見對皇子妃的愛重了,且六殿下也是個有大志向的,人有秀逸俊美,京里哪個女子不羨慕您?」
徐凝兒想到未嫁前在閨中姐妹中的風光得意,心中微微得意,又想到嫁人之後的受的冷遇,又忍不住酸澀起來。
她立在當場,神色沉靜:「還有...九殿下待奴婢極好,處處都照顧周全了,時時體恤着,奴婢今日說句不吉利的,若是哪日九殿下去了,奴婢立時就找條綾子跟了他去,怎麼會吃着這頭望那頭?」她微微垂下長長的睫毛,神情嫻靜若水:「就跟您待六殿下的心思一樣,奴婢覺得這世上再沒人比九殿下更好了。」
徐凝兒心裏一松,又忍不住微微傾下身子問道:「那六殿下對你...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杜薇看她一眼:「奴婢說了,奴婢心裏只有九殿下,至於六殿下怎麼想,那是王妃該關心的事兒。」
徐凝兒看着她,又是鬆了口氣,但想到夫婿寧可巴望着一個求不得的人,都不肯和自己好,心中更添了些酸苦,她緩緩地放鬆緊繃的身子,神色疲乏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杜薇躬身退下了,一轉身兒神情卻又些譏嘲,根據她這些天得來的消息,這世徐家和宮留善離鬧翻也不遠了,徐凝兒的好日子只怕也過不長久了。
......
那邊徐夫人因着前日來為閨女撐腰無果,急怒交加之下竟然病倒在床上,徐世子在家侍疾,所以徐府這次只派了徐輕言來給徐凝兒過壽。
這邊宮留善正陪着徐輕言遊園,徐輕言見那麼多賓客他都不理睬,只獨獨陪自己一個,還道宮留善是看重娘家人,要私下裏為前日的事兒道歉,心裏不免有些得意。
宮留善和他並肩走着,一邊緩緩笑道:「前日的事兒是我無禮,這才得罪了岳母,還望小舅回去幫着美言幾句。」
徐輕言心說果然來了,不免露出幾分喜色,抖了抖蜜合色綢杭直裰,面上還是拿喬,故作為難道:「家母回家之後可是惱怒得很,這事兒...怕是不好辦啊。」
宮留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面上還是蹙眉嘆息道:「這可是我的罪過了,前日瓦剌進貢上了好些毛料雪參等物,聖上賞了些給我,我便都給岳母送去,權當是賠罪了。」說着目光一轉,看着徐輕言溫言笑道:「聽說小舅最近好到教坊的綠嵐姑娘那裏聽曲,不如就由我出面買下送給小舅吧,也算是能彌補些罪過。」
徐輕言大喜過望,連忙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必擔心,我一定把家母勸轉回來。」
宮留善微微一笑,兩人繼續沿着小道兒往前走,忽然聽到女子的聲音傳來:「都說六殿下府上景致好,我瞧着還沒有我們瓦剌草原上的風光美。」
語音有些生澀彆扭,正是那個瓦剌公主葉赫的聲音,她跟漢人在一處總覺得氣悶,所以便自己到園子裏走走。
接着是管事回話道:「您先別着急,跟奴才往裏走走,咱們漢人的園子講究的是含蓄美,一次不能露全了,好景色都在後面呢。」
宮留善故意看了徐輕言一眼,皺眉道:「想不到前面竟有女眷在,咱們還是避嫌先走一步吧。」
徐輕言忙道:「咱們問心無愧,只要光明磊落,由得旁人怎麼說,也不必太過避嫌了。」
上次除夕宴的時候他可是見過這位葉赫公主的,極火.辣明艷的一位美人,跟漢族女子風情迥異,他早就想上手這等稀罕貨色了,只可惜後來她嫁了大皇子,他也沒法子再見了,如今現成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又豈有錯過的道理?
宮留善心裏鄙夷,不過面上還是故作恍然道:「小舅說的對,是我想左了,她既嫁進了大皇兄門了,倒也算你我的親戚了。」
徐輕言忙不迭地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然後就亟不可待地拉着宮留善向前了幾步。
這時候葉赫也被府上的管事陪着往裏走,兩方人正好對上,徐輕言忙忙地跑了一個眼神過去,一個是色中餓鬼,無肉不歡,一個是夫婿病弱,春閨難耐,兩人眼神立刻就在半空中膠着了起來,且瓦剌風俗,女子並不講究貞.操,男女相好常有情.熱難以自禁之時,所以葉赫見徐輕言英俊,又是眼底含着火.熱,心尖兒一酥,直直地任由他打量。
徐輕言忙開口,輕佻笑道:「都說大皇子好艷福,迎了位貌美的側妃進府,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着就一揖到底:「臣是中山王徐開之子,行三,姓徐名輕言,小字修德。」他雖說着話,但眼珠子都快黏在葉赫身上了
葉赫聽他身份尊貴,心中更加歡喜,也行禮學着漢人女子說話道:「妾身是葉赫。」
宮留善在旁瞧着,倒是沒想到這兩人這麼快就干.柴,烈.火了,不過...也在他的算計之中,旁邊的管事見機對着他微一躬身,做了個『人已經帶到』的手勢。宮留善微微一頷首,然後那管事就上前幾步,提高了聲音道:「殿下,前頭賓客出了點子事兒,需要您去瞧瞧呢。」
宮留善故意斥道:「沒眼力價兒的奴才,沒看到我在陪舅兄呢。」
管事故作為難道:「這事兒實在是棘手...離了您不好辦啊。」
宮留善故作不悅地斥了他幾句,然後對着徐輕言為難道:「小舅...你看...」
徐輕言此時巴不得他早些走,連忙點頭道:「您有事兒就先忙着吧,不必管我,我自逛着便是了。」
宮留善一點頭,隨意歉然幾句便轉身走了。
這時候葉赫也打發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徐輕言忙上前幾步,挨在她身邊動手動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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