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留玉一聽便攢了眉頭,問道:「她來做什麼?」
陳寧呵着腰答道:「不知道,只說是要來您這裏看看,已經留在府上等了您一下午了。」
杜薇倒是聽過嘉柔公主的名頭,這公主在京里極為出名,不過卻不是甚麼美名罷了。從輩分上,她是宮重的妹妹,宮留玉的姑姑,雖不是正宮所出,但身份倒也尊崇,但這位公主有個極奇怪的嗜好——給人做媒。公主是天家女,卻干起了媒婆的差事,這名聲自然難聽。
不過說起這愛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她自打到了年紀,便由着皇上做主,讓謝閣老家的小兒子尚了主,謝家是京里出了名的陰盛陽衰,女兒孫女多到嫁不出去,孫子卻是單傳,還各個都是病秧子,女子出了嫁自然要為夫家打點,為着夫家前程,便把全部精力放在撮合謝家女和幾位侄子——宮家的幾位殿下身上。
杜薇前世見過這位公主幾次,那時候就對她做媒的本事嘆為觀止,連面上最不顯山露水的宮留善提到她都一臉頭大,好懸她自己沒親閨女,不然宮家的幾位殿下,房裏人估計都得姓謝。
宮留玉鬆了杜薇的手臂,一抖曳撒踏上了台階:「如今夜色也濃了,雖是至親,但兩個女人家在我府里成什麼樣子?快讓她們回去吧。」
陳寧一臉苦笑道:「這由頭也說了的,偏偏公主不肯走,直說她要見見侄子,還罵我不長眼,說我狗眼看人低,又抬出了聖上來說事兒,奴才就不敢說什麼了>
宮留玉冷笑了聲:「聖上?」他抬步往裏走,漫聲道:「她既抬出了皇上的名頭,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她怎麼收場。」他一轉頭,看杜薇站在原地,便對她伸手道:「愣着作甚麼?還不過來?」
杜薇走過去按着規矩攙他,不過她個子矮,攙他的時候不用彎腰,看起來倒像是兩人挽在了一處。
大約是情緒不對頭,宮留玉倒也沒有再撩她,只是帶着她去了正廳。杜薇老遠地就看見那正廳里坐着兩個人,身後跟着伺候的一溜丫鬟婆子,她抬眼細瞅了瞅,就見嘉柔公主穿着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底下是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面容端麗,一身打扮也是盡足了排場。
她一見宮留玉便親熱笑道:「老九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和你表妹等了大半天了,你再不來,我們可就要走了。」
宮留玉敷衍點頭算是見過禮,然後揚着眉毛納罕笑道:「公主說的哪裏話,孤只知道有兩個嫡親的妹子,分別是媛熙公主和福寧公主,哪裏來的表妹?」
他一說話就是嘴上無德,連聲『姑姑』也不叫,又自稱『孤』,杜薇本以為嘉柔公主定要發作一番,沒想到她臉上笑容絲毫不減,指着立在身邊的少女笑道:「這是你大姑父的內侄女,閨名空照,與你正當年的,怎麼算不得你表妹?」
杜薇仔細看了看,發現那女子柳眉杏眼,雲鬢花顏,倒真是個美人兒,她抬頭羞赧中含了幾分期許地看了宮留玉一眼,又忙忙地垂下頭去,嘉柔公主見狀越發親熱了些,連聲道:「空照,還不給殿下見禮?」
謝空照上前幾步,嬌聲道:「請表哥安。」正要行禮,宮留玉就看了杜薇一眼,當人手下的,眼色必不可少,杜薇上前幾步,扶住了已經蹲下半個身子的謝空照,就聽宮留玉悠悠然道:「公主還是算了吧,咱們姓宮的人家,到底不比別的窮門小戶可以隨便攀親戚,什麼雞零狗碎的人物都敢上門來認個親。」
嘉柔公主笑容一僵,還是道:「這怎麼能是旁的人呢...」她見宮留玉托着茶盞,已有不耐之色,便乾脆挑明了來意,一臉推心置腹地道:「老九啊,你這般大年紀,屋裏也沒個可心的伺候着,姑姑在一旁瞧着擔心,雖然你們男人是大事兒要緊,但到底自己的身子也是要顧着的,沒個貼心人兒在身邊噓寒問暖,這哪裏能成?」
杜薇聽的詫異,聽嘉柔公主這話的意思,倒好像是要把這位謝空照送來做側室,雖說謝家女兒多不值錢,但也不能這麼糟蹋吧?她想着想着,又看了眼宮留玉,話說回來,跟着這位總比跟了其他的憊懶人物強上萬分。
果然謝空照神色有點羞喜,卻並無不甘,微抬了眼皮,就着燈影偷瞄着宮留玉。
宮留玉三根指尖托着茶盞,用碗蓋撥了撥漂浮的茶葉沫子,一開口卻是旁的事兒:「聽說謝大人前兒個在刑部辦的案子出了些岔子,夫妻一體,難怪姑姑這般着急。」他饒有興致地看了嘉柔公主猛然變色的臉,慢慢地道:「孤若是真想要伺候的人,牙子手裏買上幾個都是尋常,什麼異族女子,番邦胡姬,應有盡有,模樣絕色不說,伺候人的本事也是精通,這裏就不勞公主費心了。」
謝空照到底出身大家,被這般拿來跟賤籍奴婢比較,臉漲得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用絹子擦着眼淚哭道:「殿下說的甚麼話,不同意也就罷了,何必這般作踐人?」她又猛地仰起臉,咬着下唇,神色堅毅地看着宮留玉;「我好歹也是謝家女兒,又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一頭碰死也不能讓你這般辱我!」
杜薇站在宮留玉身側,扣着壺把給他續了點水,側眼看了謝空照一眼,她是旁觀者清,見事自然明白,像謝空照這般家族有難之時被送出的女子,在男人心裏,跟那些戲子粉頭也沒甚區別,都是花了代價弄回屋子裏放着的,偏總還覺着自己身份高貴,想着人去捧着哄着。
宮留玉如玉一般的臉仍是帶着笑,一派和氣的樣子,卻絲毫不為所動,連茬也不接,轉頭對着嘉柔公主道:「這人要死可以,只是別死在孤府里,沒得讓我沾了一身晦氣,正好府外有樹有河,上吊跳河都便宜。」
謝空照怔了怔,發現她不管哀愁也好堅毅也好,他都絲毫不為所動,臉色一下子顯出幾分慌亂來,無措地看着嘉柔公主。
嘉柔公主張了張嘴,還要再說,就見宮留玉抬手理了理襟口:「本來謝大人犯下的不是掉腦袋的大罪,若公主再執意行賄,那孤可不保證了。」
嘉柔公主嘴巴像蚌殼似的開合幾下,最終還是憤憤地閉上了。
宮留玉一抬手:「送客吧,我乏了。」
不知何時侯在外面的陳寧走了進來,彎着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嘉柔公主氣得頭上的八寶攥珠飛燕釵一陣晃蕩,在隨雲髻上搖搖欲墜,她用力一振袖,轉頭走了。
宮留玉慵懶地靠在太師椅上,對着杜薇嗤笑道:「你瞧瞧這人,求人也不捨得真正下點本錢,帶個女人來,就想哄了我給她忙前忙後,真是好精細的算盤,難怪她把京里沾親帶故的都求遍了,卻沒人肯幫她說一句。」
杜薇也是女人,因此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動了動唇角,沒搭腔。
宮留玉偏了偏頭:「怎麼了?惱了?」說完不等她回答,就繼續道:「女人也分很多種,像那個姓謝的那種就不值當,可有的卻值得費一番功夫弄到屋裏來養着。」
杜薇微低了頭沒接話,轉而問道:「您不是說乏了嗎?要不要早些歇着?」
宮留玉站起身來:「哪裏就懶成這樣了,方才不是說了要帶你去看馬,咱們這就走吧。」
杜薇現下年紀小不耐困,強忍着哈欠,而且經過這麼一打岔,方才的勁頭早就淡了許多,見他正是在興頭上,只能強忍着哈欠跟在身後。
她眼皮子直往下墜,沒留神前面人停下了,她忙的收住腳步,還是一下子撞了上去,宮留玉轉身扶住她肩膀,無奈嘆息道:「人都快進夢裏了,你這樣子還看個什麼,早些歇息了是正經。」
他抬手招來陳寧,看着杜薇吩咐道:「以後她就是咱們府里的人了,給她安排個住處。」
陳寧本來見他帶了個女孩回來,已經十分詫異了,見他還屈尊吩咐下人住處,不由得打量了杜薇幾眼,然後呵腰問道:「是,不過殿下...這位姑娘是入咱們府里的奴籍,還是簽的活契啊?」
奴籍是賤籍,簽的是死契,活契卻不一樣,人雖在府里做活,但卻是自由身。
宮留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明顯帶了些緊張的杜薇,轉頭對着陳寧吩咐道:「你先不管這個,等我從宮裏回來再說。」
陳寧也不問緣由,低頭應了聲是,又道:「那就讓這位姑娘住在府里的西院,您覺着如何?」
宮留玉微皺了眉,沉吟片刻:「西院...」他側眼看着杜薇:「離我遠了點,不過我這幾天要住到宮裏,那就先在西院暫住着吧。」
陳寧點了點頭,極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杜薇還想着身契的事兒,冷不丁被他輕輕抬了抬下巴:「好好伺候着,別想東想西的,心裏若是存了念想,長久了就成了魔怔,逼得人干下不當的事兒來。」
這話意味不明,又含了提點的意思,杜薇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壓下心裏的想頭,把下巴從他手裏挪了出來,福身道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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