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局一司即為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六局,和宮正一司,助皇后掌領後宮庭掖之事,其中除了尚宮引導中宮,宮正負責糾察宮闈、戒令謫罪,其餘的五宮都跟妃嬪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輕易得罪不能。
只有有封號在身的或者得寵的妃嬪,六宮一司才會直接把吃的用的和各樣精緻物件收拾妥帖送到她們宮裏,其餘的像是徐凊兒這等位分不算高,也還未得幸的妃嬪,都得自己遣了下人去拿。
當今皇帝對女色不怎麼上心,但對自己的女人着實不錯,每月的份例都相當豐厚,就是如此,徐凊兒早上也發了通脾氣,她原來在家裏要什麼有什麼,對親娘說一句就是了,可如今處處有人轄制,什麼都得按規矩來,這讓她如何不惱?
綠環和綠玉兩個人使勁渾身解數才讓她的臉色稍稍和緩,杜薇冷眼旁觀,徐凊兒這性子倒是跟上輩子一模一樣,半點都沒變化。徐凊兒坐在那裏生了會兒悶氣,便抬手讓她們去領物件了。
杜薇個性懶散,又沉默寡言,平日只把自己的分內事做好,不像其他奴才,沒活兒也要搶着干,堪稱『抽一下動一下』的典範,綠環對這點不滿已久,又防着她,不想她在院裏多待,乾脆給她分了兩個最遠的地方——尚服局和尚功局,尚服局管的是衣裳首飾,尚功局則是女紅布帛,倒都是她分內的活兒。她好歹在這宮裏活了一回又一回,領個物件還是不在話下的,站在穠華院門口略想了想,沒像前幾世一樣先急着去尚功局拿布帛,而是抬步先去了較近的尚服局。
近來許多新選上的妃嬪入宮,尚服局的女官們也是人多事雜,她拿着牌子等了好久都不見有人來搭理,正想着要不要找個人問問,就見前方對牌領物的地方亂了起來,似乎有兩個女官在吵鬧,就見那登基簿子的典寶把手裏的筆擱下,指着在她身側的另一位女史,滿面怒容地喝了幾句,約莫是說了幾句難聽話,那女史一下子紅了眼眶,張嘴辯了幾句。
她不辨還好,一邊那典寶更怒,抬高了聲音,用連在遠處的杜薇都能聽到的聲音尖酸道:「呦呵,你真是天生的身嬌肉貴,我還說一句不得了?你以為你還是要進宮的娘娘,人人都得寵着慣着?若不是聖上怕失了皇家體面,你早就進了教坊司了,哪裏還能在這裏擺小姐的款兒?你犯了錯,我罰你不應當?」
那女史臉色漲紅,捂着臉竟跑了出來,典寶黑着臉瞪了一眼,但此時人極多,她又不好發作,只能硬是忍了下來,重新叫了位女史幫忙對牌。
杜薇本來也懶得理會這些閒事,誰知道那女子好巧不巧,正撞到她懷裏,她被撞的往後趔趄了好幾步,扶住那女子讓她直起身,待看清楚她的臉,才略微訝異道:「大小姐?」
這女子正是陳府大小姐陳芷蘭,想不到她竟被分到尚服局來了。陳芷蘭看見她,秀美的面容上浮現幾絲尷尬和難堪,不過看起來也是別樣柔婉,聽說她被選中,不光是杜薇裙子的功勞,還有幾分是因着她面相和當初的馬皇后很有幾分相似。
她看着杜薇,遲疑着道:「你是那個...杜,杜什麼來着?」
陳芷蘭看好些人都在看着兩人,有的還好奇地指指點點,便帶着她到了一處僻靜的所在,杜薇不想和她過多牽扯,嘆了口氣道:「奴婢杜薇。」
陳芷蘭問道:「你是怎麼進宮來的?」
杜薇答道:「自陳府...之後,奴婢就被分到了徐家,跟着徐府二小姐當了二等丫鬟,後來徐美人進宮,便給了個顏面,把奴婢也抬舉了進來。」
陳芷蘭抬起眼,苦澀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一早的都被人討了去,輕易就能發達,不像我...甚麼也不會,只能日日受氣。」
杜薇道:「小姐不必掛懷,按照國朝律例,女史到了年限就可以放出宮去。」
陳芷蘭垂頭,神情黯淡道:「那又能如何?我家裏連一個人都無,出了宮也是沒用。」
杜薇不知道該怎麼勸解她,也耐不下性子來,便隨意點了點頭,正要告辭,就見陳芷蘭抬起頭,試探着問道:「你說你跟的是徐府二小姐?」
杜薇點頭道:「正是。」
陳芷蘭眼波動了動,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絲,對着杜薇道:「你跟我來吧,我雖位分低,但好歹是個女官。也能與你些方便,讓你早拿了東西早些回去交差。」
她見杜薇不動,只是帶着狐疑地望着她,抬手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泣聲道:「你看我現在這幅樣子,好些個狗頭嘴臉的都能踩到我頭上,我怕是還沒熬出宮,就先被人生生作踐死了。」她又抬起一雙含淚的眼看着杜薇道:「如今我也沒別的想頭了,只求能在宮裏平平安安的,我給你些方便,也是盼着你們美人能提攜我一二。雖說原來我和她有些齟齬,但如今都陷進了這皇宮裏,還有甚麼放不下的?」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杜薇看了看又增加不少,幾乎排到院外的隊伍,想了想徐凊兒的火爆脾氣,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
陳芷蘭見她點頭,臉上立刻露出歡喜神色來,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後,要了她的牌子,進了見屋子,拿出服飾圖籍冊子出來,一樣一樣地按照份例對號,然後收拾整齊,又找出一個烏木的大匣子放置停當遞給她。
要是一般人見她如此盡心,那烏木匣子又落了鎖,嫌麻煩也就不會查驗了。但杜薇在錦衣衛當差時小心慣了,便問她道:「小姐的鑰匙呢?奴婢先瞧瞧,免得有什麼疏漏,回去美人說我。」
陳芷蘭略微退後了幾步,咬了咬下唇道:「這匣子鑰匙一共有兩把,一把在尚服局,一把早就送到了穠華院你們美人那裏,尚服局裏這把緊要,你如今問我討要,遺失了算是誰的?」
杜薇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小姐去把鑰匙取來,您親手把匣子打開,我負責查驗東西就是了。」
陳芷蘭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抬高了聲調道:「我都一一查點過了,你難道不信我不成?」
杜薇心裏生出些疑惑來,淡淡道:「小姐言重了,信不信的談不上,只是職責所在,不敢輕忽而已。」
陳芷蘭怒道:「果然是攀上高枝了,跟我還開口職責閉口規矩,我位分雖低,但好歹是有品階在身的,容不得你慢待!」
杜薇剛才對她生出的一絲好感已然蕩然無存,卻也懶得多做口舌之爭,抱起匣子道:「您說得對,我是不該找您,我還是找鄭典寶,讓她幫我找出鑰匙來查驗一二。」
陳芷蘭驚道:「你可是開了特列被我私放進來的,竟敢去找鄭典寶,不怕她罰你?」
杜薇看她一眼:「罰不罰是奴婢的事兒,說起罰來,當是小姐罰的更重了。」
陳芷蘭驚怒道:「你,你不知廉恥!我好心好意放你進來...你竟然...」
杜薇打斷她道:「既然如此,小姐便送佛送到西吧,趁早地把鑰匙拿出來,你我二人都輕省,也省得我再去跑一趟,找了鄭典寶來評理。」
陳芷蘭無奈,又看她一副鐵了心要去找人的樣子,便只能取了鑰匙,開了箱子。
杜薇蹲下身,一樣一樣地仔細查驗,仔細查了兩遍,卻也沒發覺出什麼不妥來,這些衣物首飾都是按着徐凊兒的品階來的,並無輕忽或者逾制的物件在,她又低頭聞了聞,也無甚奇怪的味道。
陳芷蘭見她微皺着眉,神情疑惑,便冷笑道:「怎麼?查出什麼沒?可有不妥當的物件?你倒真是個忠心的,為了你主子這般盡心盡力,也不知她記不記你的好兒?」她見杜薇還要再翻,伸手就要關上匣子。
杜薇一抬手,從一件青色鞠衣里抽出一方帕子,陳芷蘭的臉終於變色了。
杜薇仔細把那帕子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又抬手摩挲了一下其上的紋樣,心裏終於確定,她感嘆道:「這帕子還是幾個月前我看着小姐用的呢,小姐真是巧心思。」仔細說來,這應該算帕子是她第一世繡的,只不過陳芷蘭不知道而已,沒想到如今又見了。
陳芷蘭臉色一變,鬢邊的絹花也跟着晃了晃:「甚麼我用的,不過是份例里的絹帕,什麼巧心思不巧心思的?我怎麼聽不懂?」
杜薇笑了笑,看她還想托賴,便撥開前襟扣兒才把那帕子徹底抽出來:「小姐這絹帕放的地方真是不打眼,不仔細點當真是瞧不見。」她見陳芷蘭面色發白,便道:「既然您還不願說實話,咱們就找來尚服來問一問,這帕子到底是不是份例里的。」
陳芷蘭恨聲道:「甚麼實話不實話的,別動不動就拿出別人來壓我,尚服是六尚之一,難道還會見你一小小宮婢?」她越說越有底氣,雖仍是細聲細氣兒的,卻字字堅定:「你今兒個是與我來找不痛快了,處處攀誣,怪道人常說刁奴刁奴呢,我如今雖管不得你,但這個公道還是要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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