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這些日子過得頗不如意,前幾日剛從佛寺回來,徐府後院兒的管事娘子就帶了長相凶神惡煞的媳婦子來檢查丫鬟們的住處,頭一個查的就是杜薇,將她的包袱拆開,又撕開了被褥枕頭,床上床下,帷幔帘子,柜子桌子,仔仔細細查了一番,卻也沒查出什麼不妥地物件來,倒是其他院子的幾個丫鬟被查出了私藏男人物件,聽說罰的極重。
杜薇開始還不曾在意,後來短短几天內又查了幾次,而且回回首當其衝的就是她,這就讓她暗自生疑了,幸好宮留玉落下的葫蘆並非男子專用之物,也不甚貴重,她大方擺在床頭也無人關注,不過這番作為如此明顯,就連院子裏的小丫鬟都看出了端倪,背地裏猜測起來。
徐凊兒是小姐脾氣,日日只跟着宮裏派來的教養嬤嬤學規矩,自然不會管這些事兒。
這些日子雖說受了不少冷言冷語,但好歹同屋的綠橘不見了蹤影,應當是被罰出去了,所以她耐耐心心地在屋裏做繡活,輕易不踏出房門,直到又過了兩天,綠環來了她房裏告訴她,夫人要見一見她。
杜薇想了想,大約也猜出是什麼事兒,她如今求的不過是『混吃等死,隨波逐流』沒想到麻煩卻還是屢屢上身,她嘆了口氣,除了釵環,又換了一身素淨的褙子,梳着規整的雙丫髻,跟着她出了門。
綠環將她帶到徐府二夫人住的青嵐院就離開了,留下杜薇一個人站在院子的走廊里,來往的丫鬟婆子進進出出,卻沒有一個人多看她一眼,她就這麼頂着風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幸好如今是深夏,天氣也不算太冷,不然人真是要凍得抬不起腳來了,她一直垂首肅立,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有個穿着湖綠色比甲的丫鬟打起帘子走了出來,仔細看她幾眼,然後道:「夫人讓你進去,你跟我來。」
杜薇依言跟着她走了進去,到了左側梢間,徐二夫人姿容柔媚,只是眉宇間藏着一絲幹練,她此時半躺在猩猩紅靠墊的貴妃榻上,一個丫鬟用美人錘給她捶腿,旁邊站了個年長些的婆子,底下伺候的一干丫鬟均都靜聲斂氣,杜薇跪下去給她請安,就見徐二夫人上下打量了着她,見她大半素簡,行至也低調乖巧,不像那等狐媚之人,便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然後道:「走幾步來瞧瞧。」
杜薇一怔,然後反應極快地在屋裏邁了幾步,徐二夫人身邊的婆子仔細打量了幾眼,然後點了點頭,俯下身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徐二夫人表情和緩了些,抬手讓周圍伺候的一干丫鬟下去,然後直起身,面色一沉問道:「綠枝,你可知道我為何叫你過來?!」
杜薇心裏已經猜測出七八分,但面上還是恭敬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不知。」
徐二夫人將手裏的茶盞重重擱在案几上,茶湯潑灑了出來,她也不顧,揚眉道:「你會不知?!從佛寺回來那日起,那邊三少爺可都找我要了好幾次人了!」她又上下打量了杜薇一眼,心中不悅更甚:「真真一幅病西施的樣子,你來了這才幾日?!」
杜薇心裏瞭然,面上還是一副錯愕的神態,叩頭道:「夫人明察,奴婢與三少爺並無干係啊!」她表情向來不豐富,錯愕的神態做起來也顯得木木的。
徐二夫人看她不甚伶俐,便緩了口氣,問道:「那那日老王爺壽宴,你可曾和他私底下相見?」
杜薇回道:「奴婢如何不知道規矩,只是當時有個嬤嬤,硬派了奴婢去聽風閣,這才遇到了三少爺。」她把那日情景除去些不能說的,其他的道了出來,想了想,又把回來時綠橘和綠環那段話說了一遍,躬身道:「那日奴婢真真是不曾與人私會,只怕是巧合的多,還望夫人明鑑。」
大宅門裏,陰私之事也多,徐二夫人眉梢一動就瞭然,神色微微和緩:「綠橘那丫頭犯了大忌諱,我已經使人處置了,老三那性子也確實...哎!說起來也不全怪你。」她抬眼深深地看着杜薇,塗了蔻丹的指甲輕輕劃着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忽然又緩緩一笑,模模糊糊的讓人揣測不出心意:「我看老三對你倒是喜歡得緊,我向來好成人之美,你若是願意,我允了他便是。」
杜薇一下子跪下來道:「回夫人,奴婢不願,奴婢不是那等巴着高枝兒飛的,人又蠢笨,只管把自己本分的活計做好,其他的是一概不想。」
徐二夫人收了手,嘴角鬆了些許,嘴上卻問道:「你當真不願?要知道,若是老三真看中了你,那你一下子就比旁的人高出半個頭,說話做事兒也有底氣了。」
杜薇道:「富貴自有天定,奴婢命里沒這個福氣,硬討了來只怕還有生禍端,還望二夫人開恩,幫奴婢回了三少爺。」
徐二夫人臉上的笑意這才顯了出來,和顏道:「你是個有骨氣又忠心的,不枉費凊兒硬是把你討了來。」又用手裏的富貴花開帕子掖了掖鼻子:「只可惜了老三那裏,回頭我叫老爺給他補兩個模樣上好的丫頭,算是抵償了吧。」
杜薇以為這事兒就算了了,沒想到徐二夫人繼續道:「凊兒交給你的繡樣兒,你繡的如何了?」
杜薇回道:「回夫人,那花樣兒細緻,得細細地繡好,如今才起了個底兒。」她見徐二夫人皺眉,便補充道:「等手熟了以後就快了。」
其實她倒是可以快些,但就是怕自己提早繡好,對徐凊兒沒了用處。
徐二夫人頷首道:「你的繡活自然是好的,心裏有數便是。」頓了頓,她覷着杜薇,又靠在迎枕上,一手抵着額頭:「只是繡活兒好的也不止你一個,這事兒,也不是非離了你不可。」
杜薇正琢磨着意思,就聽她繼續道:「凊兒求了我要帶你進宮,我已是允了。宮裏是個好地方,處處都是中庭彤朱,黃金白玉,那是人間的兜率宮,動輒就能迷了人的眼睛,蒙了心智,干下糊塗事兒來。」她淡淡看着杜薇道:「到了那時,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誰。不光是你,每個要進宮的丫鬟我都說的是一樣的話。」
杜薇低頭,肅然道:「夫人放心,奴婢是不會犯這等錯兒的。」
徐二夫人點頭道:「你心裏有數兒就好。」然後揮手道:「下去繼續做你的活計吧,我乏了。」
杜薇退下後,徐二夫人緩緩直起身,對着身邊的嬤嬤問道:「你瞧的准嗎?」
那嬤嬤恭敬彎腰道:「夫人,老奴這幾十年了從未看錯過,這綠枝背挺腿直,眉毛順而輕鎖,眼睛亮卻不媚,還是姑娘身子呢。」
徐二夫人蹙眉道:「哎,我本來給凊兒準備了一個擅廚藝的綠玉,一個懂藥理的綠翠,一個擅交際的綠環,又挑了好幾個擅繡的丫鬟,偏都是不爭氣的,都比不上這個,若非如此,就是她跟老三沒什麼,我為了以防萬一,也是不肯用的,可惜...也沒個合適的,又怕凊兒不懂這些,給人算計了去。」
嬤嬤勸慰道:「老奴幫夫人打聽過了,這人是個不愛生事兒話又少的,有小姐壓着,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她又不解道:「您剛才問那話,是真的打算這裏不成,就把她送給三少爺?」
徐二夫人冷笑道:「老三是個上不得席面的東西,我也懶得費力交好兒,她方才若是敢應,我立刻叫人打殺了,以絕後患!」
那嬤嬤有些膽寒,瑟縮了下才問道:「這丫鬟的繡活兒真有那般好?以咱們府的勢力都找不着替代的?」
徐二夫人嘆息點頭道:「她當初給陳府大姑娘繡的那幅百蝶穿花雲緞裙,其實當年是先皇后才會繡的紋樣之一,後來皇后一死,這手藝便失傳了,皇上這些年一直念着先皇后,所以才一直不立後。」她又微微笑道:」我給凊兒的那幅煙攏水雲,是當年皇后最愛的紋樣。」
嬤嬤恍然道:「難怪,原來夫人是想小姐學着先皇后?」
徐二夫人微笑道:「這紋樣如今如今能繡出的人不超過一個巴掌,還都不知在何處,皇上對先皇后的情誼那是有眼睛的都看得見的,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凊兒能用上這點,那等於握了通天的路子,必然能比別人先一步熬出頭。你看那陳府大姑娘,不就是這麼被看中的?」
嬤嬤嘆息道:「夫人高見,難怪這般看重綠枝。」
徐二夫人淡淡道:「看重不看重的先不說,我怕她生出什麼別的想頭來,這才沒告訴她先皇后的事兒。」她嘆了口氣道:「老三說了,這女子性格狐媚,最會勾搭男人的,聽說好像還和六殿下有什麼干連,這種人不清不楚的人斷斷留不得,特別還是在宮裏,我已吩咐了綠環,把她看的牢點,若是有不老實的,等她繡完這紋樣,便把她除了去。」她指尖在桌子上劃了劃,聲音有些刺耳:「宮裏頭,別的不容易,想要悄沒聲兒的沒個人再簡單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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