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去世的合規性[西幻] 第 167 章 天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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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7

    坎蒂絲被他的笑聲拉回些許理智,不再趴着當一條鹹魚。

    手臂支撐着身體，少女勉強抬起頭，艱難地眨眨眼。

    下一秒,疲憊的精神一掃而空,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間瞪圓。

    先前忽略的爆炸聲終於傳入她的大腦，成片成片的樹木在眼前倒下,蔥綠的樹冠變得枯黃。

    即使坎蒂絲此時正浮在半空中,卻依然能感覺到大地的震顫聲……

    「你都做了什麼？！」坎蒂絲一把揪住路西恩的衣領，「你要毀了整片森林嗎？還不快停下！！」

    路西恩有些不解地看向她：「我還要找傷你的人算賬呢……」

    「夠了！已經足夠了！！」

    坎蒂絲急忙打斷他的話，不停搖晃他的衣領：「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停手！放我下去！！」

    路西恩眨眨眼,不情願地「哦」了聲。

    腳下的震感終於停下,樹林重新安靜下來。

    娜娜緹婭抬起頭，發現那顆照亮一切的光團正在緩緩下移，亮度也在逐漸減弱,大大鬆了一口氣。

    剛剛那股架勢,她真以為賢者大人要把整個丹薩森林炸了來出氣……好在沒有繼續下去。

    「艾伯————娜娜緹婭————！」

    艾伯辨認出聲音的主人，立刻從灌木後跳出來：「我們在這兒！」

    坎蒂絲看到兩人平安無事,強撐着的腿終於軟下來,差點跌坐到地上。

    路西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卻被少女狠狠颳了一眼。

    坎蒂絲：「……你讓我坐下歇一會。」

    路西恩看看周邊那些要倒不倒的樹木,又看看腳下的土路，露出極度嫌棄的表情：「太髒了。你要休息我可以抱你……」

    「不需要！」

    坎蒂絲像只被按進水桶的貓,瞬間爆炸：「人類是陸生生物！我要待在地上！！」

    吼完他,少女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甩開男人的手臂在四處尋找起來。

    翻了半天,終於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她的木杖。

    說來也奇怪,四周都是被轟成焦炭的樹木,這柄木杖居然完整地存活下來了……

    這想法在腦海閃過一瞬，坎蒂絲便沒有再去深想。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腦細胞用來死亡了。

    少女沒毫無形象地癱倒在地。四肢攤開，重新回歸鹹魚的狀態。

    路西恩被吼了也沒生氣，只貼着她的胳膊一起躺倒到地上。

    娜娜：…………？

    剛剛不是還在嫌棄地上髒嗎？

    她正想問問艾伯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們是不是直接走人比較好。

    結果一扭頭，金髮的青年已經抱着劍，一顛一顛地跑到兩人身邊躺下了。

    躺下前好像想起了什麼，還朝她的方向招招手。

    娜娜：…………

    精靈少女懷着微妙的心態走近，看着整整齊齊躺平的三人，一時無言。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不久後，似乎被一股奇妙的力量驅使着，她終於也躺平了。

    只是娜娜還沒有那三個糙人那麼不講究。

    抖了抖自己的小斗篷，把頭髮包住後才躺下。

    剛剛才經歷了一波狂轟亂炸，森林裏的動物都不知道躲到哪裏了。四周都是死般的寂靜。

    四人躺在地上仰望夜空，卻沒一個人出聲打破沉默。

    忽的，一團幽綠的小光團從眼前晃過。

    幾隻螢火蟲從樹林飄出，開始在附近緩慢飛舞。

    這像是某個信號，重新點亮整片森林。

    不遠處的灌木里傳出「瞿瞿」的蟲鳴，草叢中竄出數個影子，兔子警惕地露出腦袋。

    四周還是很安靜，卻又不似剛剛那樣，是充滿生機的安寧。

    坎蒂絲抬起手，發現一隻螞蟻爬上了自己的指尖。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站起來瘋狂甩手，確認身上不會有第二隻螞蟻才肯罷休。

    但此時，她居然還有心思看着那雙小小的觸角向上伸探，根本沒有爬起來的力氣。

    將手放回地上，目送螞蟻順着手指爬回地面，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坎蒂絲雙手握住木杖，輕輕放在腹部，視線重新回到頭頂的夜空上。

    「我從來沒在繁星夜出過門。」她突然開口道，「原來這天的星空這麼漂亮。」

    沒有路西恩這個光污染，大家終於能欣賞到真正的繁星夜。

    黑夜永遠不是完全的黑色，顏色在靛色與深紫之間，有一種沉澱的美感。

    鑲嵌在天空的星辰如同大小不一的寶石。

    有的大些，有的小些。

    有的是淡淡的紅光，有的是幽靜的藍光，有的是細碎的白光……仔細觀察，每顆似乎都不太一樣。

    它們在天上時亮時暗，交相輝映着，編製成一條星河流向遠方。

    身邊的男人輕笑一聲：「這就漂亮了？」

    他伸出雙手，在眾人眼前一划。

    幾人眼前突然浮現出無數光塵。

    這些光塵並不如先前的那種耀眼，像一層閃着磷光的薄紗，輕柔覆上眾人的雙眼。

    「嘻嘻…………嘻嘻嘻…………」

    耳邊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似是離得很近，又像是從遠方飄來。

    坎蒂絲看到一雙透明的腳在她眼前走過。

    她猛地坐起身，驚詫地看向那個透明的身影。

    光塵中，透明的女人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與她對視。

    透明的女人笑起來，朝坎蒂絲揮揮手。

    那是一個坎蒂絲從沒在成年人臉上見過的，最純粹的笑容。

    如同剛出生的嬰兒般，只因聞到熟悉的氣溫就感到歡喜……是世上最無垢的表情。

    有人拉住女人的手。

    也許是它的姐妹，又或者是它的女兒……也可能，只是想要同行的陌生人。

    它們說着坎蒂絲聽不清的話語，發現有人能看到它們也不慌張，只和善地揮揮手，露出與女人一般的笑容。

    它們手拉着手，似乎在歌唱着某處的歌謠，沒有穿鞋的腳微微點起，竟踏到沒有任何實體的空氣上。

    「月光不在的夜晚，繁星為我們鋪就道路……」

    「再見了，心愛的人……請不要為我們感到悲傷……」

    「時間不再在我等的身上停留，我們即將踏上新的旅途……」

    「向上……向上……順着天之河向上……」

    「向下……向下……沿着地之井向下……便能看到我們的終點……」

    「…………屬於亡者的國度……「桑納多斯」的大門正向我們敞開……」

    悠揚的歌聲斷斷續續地響起，隨着遊魂的離開漸漸飄遠。

    坎蒂絲順着歌聲走了兩步，無意識地伸出手。

    星光透過指間照進她的眼中，那條遙不可及的天之河似乎就見眼前……

    「坎蒂絲！」

    艾伯驚喜地跑到她身邊：「你也看到了對吧！」

    娜娜緹婭也坐起身，張着嘴看向天空：「這才是，真正的繁星夜……」

    亡靈們手牽着手，笑着告別生者的世界，走上它們該走的道路。

    而生者，即使再疲憊，終究也會回到各自的路上。

    劫後餘生的人們抱在一起，向倒塌的女神像獻上最真摯的祈禱。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並非全是壞事。

    至少在潘夫人看來，生活在村中的人們改變了很多。

    他們不再像往常那樣獨來獨往，在重建家園的過程中也學會互相扶持，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都變多了不少。

    潘夫人突然想起大崩壞後的幾十年，他們也是這麼一步步互相攙扶着走來的。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人都變得十分冷漠。

    明明居住在同一個村子裏，平時卻鮮少有人互相聊天，認為那是浪費時間的行為。

    「……這是您想要看到的嗎？」

    老婦人拄着法杖，慢慢走到路西恩身邊。

    廣場附近，那棟坎蒂絲等人用來換衣服的建築頂部曾經掛着一口鐘。因為那晚的地震掉了下來了，還砸塌了半個房子。

    那棟建築是村中做禮拜用的，鍾也是水神廟給予的，自然成為眾人搶修的第一目標。

    艾伯一把扛起一根鋸好的木頭，頓時引起一群小蘿蔔頭的歡呼。

    站在旁邊的家長不服氣了，跟着也抬起一根。

    潘夫人看在眼裏，那個精靈並沒有使用魔法。

    沒有魔法做輔助，那名長着長耳的男人走兩步就不行了。

    可餘光瞟到自家孩子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做父親的立刻鼓起勁，紅着臉也要把木頭抬到指定位置。

    娜娜緹婭看不下去，上去幫着抬起一半，瞬間給男人減輕了不少壓力。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點點頭，似乎說了聲「謝謝」。

    娜娜緹婭愣了愣，隨即也露出一個大大笑容。

    「您想告訴我們，魔法不是萬能的嗎？」潘夫人收回視線，向里凹陷的雙眼看向路西恩，「可如果這個世界不再有魔力粒子，您又要怎麼辦。」

    路西恩嗤笑一聲：「你想太多了。」

    潘夫人的身子頓了頓，又點點頭：「姐姐還在的時候也這麼說過我……說我總是會多想，是在自取煩惱……」

    路西恩挑起眉，突然愉悅地笑起來。

    「西西里婭還好意思說你？她就是那種經常想太多的人。」男人的眉目都舒展開，嘴角忍不住地上揚，「但她很聰明，比你聰明太多了。」

    潘夫人也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都淺了些。

    「說起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老婦指向娜娜緹婭的方向：「那孩子不屬於這裏。如果您還要去其他地方，是否能將她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