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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學者迅速跨出鐵籠,還不忘將地上的空錢袋撿回懷裏。
通向地面的出口大敞着,他果斷加快腳步走出地下室。
破屋只剩下兩面牆。學者貼着其中一面牆側身站着,透過木牆上的破洞向外觀望。
確定沒人後才貓着身子,快速往樹林移動。
可開沒等他借着樹林掩住身形,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暴呵,隨之而來的是□□的破空聲。
賈爾先生一開始被那一聲吼驚到,可也只是一瞬間。
他條件反射似的加快奔跑速度,即使那隻短箭差點射中他的腿也沒絲毫停留。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身着黑袍的學者已經一頭扎進森林的陰影里。
方臉男人腦子一懵,沒想到他的動作如此敏捷。
這不但是速度的問題。普通人遭遇襲擊的第一反應都是呆住,很少會有人毫不猶豫地做出反應。
他和光頭都以為這是個可以混的閒差,根本沒想到這一大一小居然都逃出來了。
想到巴克老大的手段,方臉男人就感到背後一涼,立刻吹響脖間懸掛的骨哨。
學者也聽到那有節奏的哨聲,知道他們是在用聲音傳遞消息。
可惜這與他知道的暗語不同,後腦也在隱隱作痛,無法分辨出他們在說什麼。
雖說是樹林,可這裏的樹木長得很稀疏,方臉男人很快就再次找到學者的蹤跡。
他大聲喊了幾嗓子,見對方完全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不再猶豫,舉起弩又是兩箭。
學者立刻躲到一棵較粗壯的樹後,背靠着樹幹粗喘着氣。
他眼前已經開始出現重影,隔着嗡嗡的耳鳴聲努力分辨來人的腳步……
賈爾先生已經記不得上次心跳跳得這麼快是什麼時候了。
也許是被守衛抓住的瞬間,也許是失去左手的前一刻。
亦或是,被奧布里亞帶到歐凱伊學院,在入學申請書上籤下姓名的時候……
他察覺到自己的思緒開始變得飄忽,急忙在左臂上狠掐一把,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對面只有一人……他還是有勝算的。
學者調整好心跳的頻率,心裏計算着兩人的距離,深吸一口氣便打算衝出去。
嗖——!
在準備他轉身的瞬間,一隻箭從正面直射向他面門!
學者悚然一驚,立刻蹲下身。
頭頂傳來箭矢釘入樹木的悶響,同時對面的山坡上傳來三短一長的哨聲。
另一人也找過來了!
計劃好的動作被打斷,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先機。
賈爾先生在心裏苦笑。
人的運氣果然是守恆。剛剛出來得這麼順利,現在被兩面夾擊的也不能怪誰。
方臉男人顯然也看到從對面射來的箭了,再聽到同伴的哨聲,立時確定了學者的位置。
他將短箭放入矢道,弓弦掛到勾上,端着弩一步步靠近大樹。
學者也知隱藏不再有意義。拔出釘入樹幹的箭矢,緊緊握在手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打破雙方的對峙。
方臉男人猛地回過頭,就見一小團黑影直直向自己衝來,急忙將手中的木弩轉了個方向。
學者趁機衝出來,手中的箭頭直直插|入男人肩膀。
方臉男人痛叫出聲,同時手指扣動扳機。
可因為學者的那一箭,完全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那團黑影沒有絲毫阻礙地撞進方臉男人的懷裏。
安迪顫抖着鬆開手,雙眼盯着那隻插進男人腹部的箭矢,一步步向後退。
「該死的……啊!!」
學者使出全身力氣將他壓倒,站起身後迅速拿走男人手中的木弩,在他的後腦上猛砸一下。
這玩意並不輕,他自己也不會用。便只將弩上的弦卸下塞進口袋,拉着驚慌的男孩就往反方向跑。
安迪被他拉住胳膊才回過神。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被他捅了肚子的男人並沒有再站起來。
「那個位置,只要不擅自拔箭就暫時沒有危險。」學者一邊大喘着氣一邊奔跑,還不忘安撫地捏捏他的手臂,「你怎麼回來了?」
「我聽到他們的哨聲,就想你是不是也跑出來了……」安迪的手終於不再顫抖,仰頭看向學者的側顏,「你是怎麼從鐵籠里出來的?」
文雅的學者如今十分狼狽不堪,卻開懷地笑起來。
「以前學的手藝,沒想到還有再用上的一天。」他眯着眼看向從樹葉間漏下的陽光,「雖然我希望這輩子都不會再用到……」
男孩還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兩人就穿過樹林,再次回到破屋旁。
「這邊!」
這次變成男孩拉着學者跑,目光篤定:「我還記得路!」
安迪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學者已經開始步伐闌珊。
剛剛的激戰耗費了大量體力,他明顯有些跟不上男孩的腳步。
腳下是焦黃的土地,從肺中吐出的是滾燙的氣息……他有些分不清現在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噗呲!
一隻箭矢穿透他的右肩,徹底擊垮學者搖搖晃晃的身體。
男孩只覺得地上的陰影有些不對,餘光一瞥就看到學者重重摔到地上。
安迪急得驚呼出聲,卻猛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嗶——】養的臭小鬼……你可把我們害慘了啊!」
光頭已經大步追上兩人。
他獰笑着扔掉沒有箭矢的弩,抽出腰間的長劍。
「你就不該回來!」
劍尖高舉,反射出的光芒太過耀眼,刺得男孩眯起眼睛。
是啊,他不該回來的。
學者才是他們主要的看管對象。光頭知道他也逃了,必定會先去追學者。
他明明已經甩掉了光頭,可以趁這個空檔跑到村里,乘坐公共馬車進入王都,自由明明就在眼前……
可當那聲尖利的哨聲響起時,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轉過身。手裏攥着溫熱的金幣,發瘋似的往回跑。
此時他跌坐在學者身邊,手下的身體一動不動。
被太陽炙烤過的土地有些燙人,燙得他視線逐漸模糊……
結果,他什麼都沒能改變。
安迪不想再看光頭的那張臉,抱着學者的身體,將臉埋進他的衣袍。
鐺————!!
一隻帶着手套的手擋住劍刃,隨着刀鋒劈砍的方向飛了出去。
沒有手的小臂高舉着,光頭不由驚詫地睜大眼。
學者的右手扣住男孩的後腦,將他死死按在懷裏,眼神凌厲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敵人。
光頭回憶了一下手感,確定剛剛並沒有砍到肉的手感。
低頭仔細一看,瞬間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穿得這麼斯斯文文,還以為你真是什麼大學者!」
他指着那隻沒有手的小臂,猖狂大笑着。
「不過是跟我們一樣的小偷罷了!」
安迪也聽到光頭的笑聲和毫不遮掩的嘲笑,想要從男人的懷裏掙脫出來,腦後卻再次傳來一股大力。
「聽着,孩子。」溫柔的聲音穿過聒噪的笑聲,在男孩的耳邊響起,「等會兒我會將你推出去。你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跑。」
另一隻手臂同時落下,緊緊擁住男孩的身體。
安迪感覺到後背的觸感不對勁,再聯想到光頭嘲笑的話語,眼瞳驟然緊縮:「你……」
「收了我的金幣,你就要按照我說的去做。」頭頂傳來的聲音變得嚴肅,「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
男孩被一把推出,大腦里還是一片空白。
他答應過他什麼?
去幫他到王都的協會送口信?還是……
「跑!」
命令炸響在耳邊。男孩不敢遲疑,立刻向小路的另一頭飛奔。
學者則抱住光頭的大腿,死命拖住他的步伐。
「艹!快給老子放手!」
光頭不敢對學者下死手,改用劍柄敲擊他的後頸:「再不放手老子就不客氣了!」
學者垂着腦袋,依舊不為所動,終於將光頭惹毛。
光頭再次舉起長劍,殘忍地哼笑一聲:「巴克老大只需要你的嘴和腦子,那別的部分就不是必要的了……」
學者沒有理會他的威脅,渙散的雙眼依舊盯着男孩跑遠的背影。
是錯覺嗎?那原本越來越小的黑點似乎又變大了……
光頭見他這副冥頑不靈的樣子,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揮劍砍向他的手臂。
「你那麼喜歡砍人家的手,就沒想過自己先嘗嘗滋味?」
帶着笑音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
光頭只感覺一陣勁風颳過,劇痛沿着手臂傳遍全身。
咣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長劍連着右手落地,他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怪叫出聲。
「吵死了。」
趴在地上的學者掙扎着抬起頭,從凌亂的髮絲間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男人。
路西恩不悅地蹙起眉,眼風掃向打滾的光頭。
光頭立刻不動了,直愣愣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先生!先生!!」安迪衝到學者的面前蹲下,「你沒事吧?!」
坎蒂絲在後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到學者面前時已經幾近虛脫:「賈爾先生……還好、還好您沒事……」
學者在男孩的攙扶下坐起身,驚訝地看了看兩人:「奈默小姐……你們怎麼會……」
坎蒂絲從腰包里掏出碎掉的單片眼鏡和一塊碎布。開始解釋他們的在旅館發現學者的行囊後,展開的一系列搜索行動。
「本來還沒太多頭緒。路西恩聽到有人在這邊吹哨子,我們就順着聲音來看看。」坎蒂絲掃了眼笑眯眯的男人,又看看昏迷的光頭,「主要這傢伙的嗓門足夠大,我們才能鎖定你們的準確方位……」
學者聽着聽着就笑了,結果又扯到傷口,開始不停「嘶嘶」地抽氣。
男孩伸出手,又放下。
學者緩過勁後才想起他。
一轉頭,就看到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還未乾透的淚痕旁又淌過新的淚水。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避開學者想要為他拭淚的手,閉着眼偏過頭,「我……我明明辜負了你的好意……我不值得你這樣……」
「值得。」
溫和的聲音打斷男孩的話。
安迪抖着嘴唇看向他。
「如你所見,我的過去也並非一帆風順。」他晃了晃自己的空蕩蕩的左袖,溫聲訴說着,「然而我是幸運的。我在失去左手的同時也遇到了我的恩人。」
「他為我治療,他救了我的命。」
學者垂下眼帘,低笑道:「是他告訴我,人生還有其他選擇。」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在荒野上。
他們要穿過這片戈壁,才能到達位於西弗朗斯大陸東北方的歐凱伊學院。
狂風卷攜着風沙,漫天都是令人不快的灰黃色。
他們要去的方向需要逆風而行,他們的路還很遠。
剛剛退燒的少年停下腳步,崩潰地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我辦不到……讓我回去吧!」他不停抓撓着綁着繃帶的左手手腕,已經不復存在的左手不斷傳來撕裂感,無時無刻折磨着他的神經,「我好痛……真的好痛……」
老人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單片眼鏡反着白光,讓少年看不清他的神色。
「這就要放棄了嗎?」他的語氣既冷硬又強勢,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少年,「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少年低咳了兩聲,又四顧一番:「沙子、石頭,還有枯樹……」
說着說着,他再次抽噎起來:「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就是你的人生,從開始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老人絲毫沒有安慰人的意思。
他仰頭看向遠方,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這裏看似沒有路,其實到處都是路。」
「看似沒有路標,其實處處都是路標。」
他指向地上為數不多的枯黃草葉:「你也許渴望水源,會選擇尋找植物茂盛之地。」
他指向不遠處的駱駝隊:「你也許會被路過的利益誘惑,走上與過去相同的道路。」
最後,他指向此行的目的地:「你也許有一個堅定的目標,不論繞了多少彎路,吃了多少沙子也要達到的目標。」
強風將少年眼角的淚水風乾。
他定定看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抓着左臂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你的每一次抉擇都會改變你人生的方向。」
「你今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選擇權永遠在你自己手裏。」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老人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一字一頓道:「而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迷茫時拉上一把。」
學者拉起男孩的手,溫柔的雙眼對上溢滿淚水的雙眼。
「曾經有個人,在荒野中拉起了我的手。」他笑着笑着,也跟着落下淚,「所以,我也想在荒野里拉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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