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去世的合規性[西幻] 第 289 章 微笑吧

    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論去世的合規性[西幻]最新章節！

    289

    伊里歐斯怎麼會拒絕這種邀請？

    他本就對神秘的北大陸很感興趣,但他也知道北大陸上的魔人族討厭莫丹人，況且他們討厭比矮人的討厭更難搞。

    矮人族討厭他，排斥他,他大不了就跑,就住野外，沒什麼要緊的。

    可魔人族不同,他們的討厭可以要了他的小命。伊里歐斯雖然膽大,但也沒魯莽到單獨一人踏進北大陸的想法。

    現在，他居然有了個正當理由進入北大陸，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

    兩隻手握到一起,合作便達成了。

    賽門葛路什呆呆看着那人從倉庫里拎起一把重錘,一一擁抱了家人,便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個人似乎永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也很果斷……那是，他沒有的東西。

    那是……奶奶期望他擁有的東西嗎？

    …………

    但他做不到。

    年輕矮人垂下頭,這樣想着。

    即使成為六大陸的英雄,賽門當年的決定也廣受詬病。

    直到現在，他在東大陸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兒去。

    拋棄唯一的家人,遠離熟悉的土地,對賽門葛路什來說太可怕了。

    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過完一輩子,那才是一個正常矮人該做的。

    坎蒂絲用餘光瞥了眼年輕矮人,見他只是看着賽門的幻象發怔，便暫時收回視線。

    幻境中的場景不斷切換,小隊的成員也在變化。

    賽門帶着伊里歐斯來到北大陸,很快與同樣來北大陸旅行的西西里婭碰面,兩人的隊伍變成了三人。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是在所有時間線之前,此時的西西里婭與幾人印象里的那個溫婉的精靈治癒師有些不同。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那雙淺綠的眼中總是沉澱着一種讓人看不懂的暗光。

    她接近伊里歐斯的目的太明確了，時不時還會故意來點肢體接觸。

    即使伊里歐斯都巧妙地一一化解，但看到這些的娜娜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真的是西西姨媽嗎？」娜娜咽了口唾液，拉拉坎蒂絲的手臂，「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我都說了，這個女人奇怪得很。」

    露比在旁邊哼笑一聲，又忍不住開始磨牙：「偏偏兄長就是看不清！」

    坎蒂絲想到路西恩曾經的描述，便將他說過的話跟幾人重述一遍。

    「現在我們知道伊里歐斯的左眼跟惡魔有關。那麼，西西里婭那所謂『見不得人的研究』應該也與魔氣有關。」坎蒂絲解釋道，「巨人族在千年就發現的事，有人再次察覺到也不奇怪。」

    眾人恍悟，同時也明白西西里婭的用意。

    她在試探伊里歐斯。

    但她顯然是做了不少無用功。

    年輕勇者的心中似乎沒有一點陰霾，清澈的眼瞳如泉水般澄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愛護夥伴，同情弱者，有着一套自己的處世原則，對新奇事物抱有無限熱情……

    西西里婭的面具開始逐漸崩壞，漸漸出現裂痕。

    伊里歐斯對他們越好，她就越焦躁。除了神經大條的勇者，其他人都看出她的不對勁。

    終於，在某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她悄悄走進伊里歐斯的房間。

    代表法術的光芒一閃，床上青年的呼吸聲更加平穩。

    精靈立在床邊猶豫半晌，還是朝沒有防備的青年舉起法杖。

    「我勸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精靈猛地回過頭，發現紅鬍子的矮人正站在門口。

    「……後悔的事？」精靈歪了歪頭，「您在指什麼？」

    賽門沒有說話，只沉默地看着她。

    西西里婭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輕笑出聲：「您要阻止我？但您知道，您要保護的人有多危險嗎？」

    「魔物開始在大陸上頻繁出現，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她用法杖點點地面，「不單單是魔物，有什麼更危險的『東西』要出來了。」

    見對方依舊沒有接話的意思，精靈搖搖頭，看向窗外的繁星。

    「他這樣的人，我還見過很多。他們都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左眼。」

    西西里婭指向床上熟睡的青年：「我跟蹤過幾個，你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嗎？」

    「濃郁的、令人作嘔的黑色霧氣從他們的眼睛裏流出。」精靈指着自己的左眼道，「凡是沾染那些霧氣的，不論是人類還是其他動物都會直接變成異形……相信我，他們都是潛在的危險分子。」

    賽門：「……那你又為什麼要與我們同行這麼久？」

    西西里婭的笑容沒有變化：「當然是為了套出更多情報。他們為什麼要製造魔物，黑霧的來源是什麼，我需要一個答案。」

    「但很可惜，我沒能從他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精靈遺憾地搖搖頭，再次舉起法杖：「不能直接驚動『那東西』，否則這隻也廢了。不過請安心，我對我的實驗品一向很好……」

    她的話語突然頓住，看着那隻握住杖頭的大手，眼眸微垂。

    「我以為我解釋得已經夠清楚了。」西西里婭壓低聲音道，「請您放手。」

    賽門沒有聽她的，加大手上的力道，趕在對方念誦完咒語前奪走她的法杖。

    「伊里歐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矮人的聲音很低沉，肯定道：「他絕不會製造出那種怪物。」

    時時刻刻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完全消失，精靈的眼神變得很冷：「您想過您的主觀判斷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如果他……」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種事，我當然會阻止。」

    一向沉默寡言的矮人第一次打斷他人的話。腳下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但事實是他什麼都沒做。你不能因為他與其他人有共同點，就判斷他也會做出相同的事。這對他不公平。」賽門單手將法杖橫在身前，緩緩道，「況且，他從魔物手裏救了我的家人，他便是我魯比尼家族的恩人。在他沒做出讓人無法原諒的事之前，我作為魯比尼的族長，會站在他身邊。」

    西西里婭定定看了賽門一會兒，伸手接過法杖。

    「好吧。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暫時不動他。」

    賽門唇上的鬍鬚動了動，似是笑了下。

    ————啪。

    房門合上，室內安靜得可怕，只剩兩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一聲無奈地苦笑。

    「……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說話？」

    不知何時，熟睡的青年已經坐起身。

    他看了眼矮人寬厚的背影，像是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我身上確實有秘密，我的左眼是因為……」

    「任何人都有秘密。你不需要特地跟我解釋，孩子。」

    賽門坐到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還沒到眼盲耳聾的年紀。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我很清楚。」

    露在外面的右眼微微顫動，隨後彎起：「……謝謝。」

    他低頭沉思片刻，還是撩開了那厚重的劉海，第一次向自己以外的人展示出左邊的眼睛。

    與右邊的瞳色不同，血紅的顏色只是看一眼就會讓人心底發毛。

    「為了不讓我被周圍人非議，舅舅一直讓我掩蓋住這隻眼睛。」似乎是知道眼睛的顏色會給人帶來不適，伊里歐斯很快便放下劉海，按住，「請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那什麼黑色的霧氣，也從沒用它製造過異形……西西里婭說的那些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賽門安靜聽着他講完，也跟着點點頭。

    「與他人不同並不是錯。孩子的身體都是父母給予的禮物，你不需要為此擔驚受怕。」他按着青年的肩膀站起身，「潘女士那邊也一樣。我肯定不會讓你不明不白地被抓走……安心睡吧。」

    聽着他寬慰的話語，伊里歐斯抬頭看向那張沒什麼表情的側顏。

    沒有驚訝，沒有厭惡，也沒有恐懼……似乎他的身體沒有半點異常，是一個與他一樣，再正常不過的人類。

    「……謝謝，真的謝謝……」

    青年用小臂蹭了下眼角，碧綠的眼睛開心地彎起：「我會用行動證明，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吱————啪。

    房門再次閉合，賽門看向站在門邊的精靈：「都聽見了？」

    西西里婭低垂着眼帘，意義不明地「嗯」了一聲。

    「漂亮話誰都會說……我會靜待他的表現。」

    精靈順了下額邊的碎發，轉身的同時不帶感情地說道：「我會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他身邊出現一絲黑霧，即使您攔在他身前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場景再次開始快速切換。

    而伊里歐斯也踐行了那一夜的承諾，他沒有讓賽門失望。

    在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戰鬥和突發事件後，精靈眼中的敵意和戒備也漸漸轉化為迷茫。

    同行的每一天他們都在一起，青年沒有獨處的機會，有沒有做什么小動作她都一清二楚。

    即使不願意相信，最後西西里婭也只能承認是自己的判斷出現失誤。

    青年明知道她在防備自己，卻毫不猶豫地將後背交給她……這種膽量和胸懷讓她產生些許羞愧。

    一旦產生這樣的想法，遲到的愧疚感便會佔據上風。

    這種感覺在隨着時間的推移愈加強烈，漸漸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帶着兩人抵達風之城的當晚，西西里婭終於下定決心，準備悄悄離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外出的風之城城主恰好與他們撞了個正着……屬於他們的旅途這才真正開啟。

    一幕幕陌生又精彩的場景從賽門葛路什眼中掠過，年輕矮人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

    但很快，那種隱藏在心底的興奮便轉化為驚懼。

    賽門葛路什捏緊空着的左手，告誡自己不要瞎想。

    他其實明白瑪奈勒奶奶讓他跟來的意思。

    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選擇離開的機會。

    這些年奶奶也時不時會跟他聊長大後的打算。

    他感受得出來，要是自己長大了，能夠自己獨立了，也許就會被奶奶趕出那個小屋。

    但他不想離開奶奶……如果連他都離開奶奶，一旦出了事他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他寧可隱藏起自己的特殊，成為一個懦弱的普通人，也想陪在奶奶身邊……這點永遠不會變。

    心中的想法定下，年輕的矮人抬頭看向面前的幻象，看到他失去右臂，拖着殘缺的身體回到家中。

    但一切都變了。

    土地荒廢，親人喪生……賽門·魯比尼擔心的一切都成為了現實，他最終什麼都沒能改變……

    咔啪————

    明亮的幻境驟然消失，黑暗中只留下一道光照在床上。

    老人躺在枕頭裏，靜靜聽着窗外傳來的陣陣哭聲。

    「你後悔嗎？」

    白色的光圈外，有人這樣問他。

    「是你改變了伊里歐斯的命運。如果那時候你沒有阻攔西西里婭，也許情況會變得截然不同……你恨他嗎？」

    「伊里歐斯已經做到他能做的全部，他遵守了自己的諾言……我沒什麼可怨恨的。」

    鬍子花白的老人躺在枕頭裏，長長呼出一口氣：「這也是最好的結局……我也、該知足……」

    嘴上這樣說着，佈滿皺紋的眼皮卻死死閉緊，有渾濁的液體從眼角滾入乾枯的鬍鬚。

    光圈外的人：「……你後悔嗎？」

    年邁的矮人睜開眼，似是不解他為什麼要問兩遍一樣的問題。

    「你後悔離開自己的親人嗎？」光圈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如果你當時選擇留下，也許還能見到他們最後一面。」

    賽門愣了愣，隨即仰頭笑起來。

    「沒有見到最後一面，當然遺憾。」

    躺在床上的老人咳嗽兩聲，用僅有的左臂撐着身體坐起來。

    「既然封印必然會被衝破，那我要是選擇龜縮在原地，現在連為他們報仇的資格都沒有……」

    他看向窗外，年輕的矮人們正為幾座新墳立好墓碑。

    「我已經拼盡全力，我不後悔。」

    看着左臂上的紋案，賽門朗笑一聲，朝光圈外看去：「倒是你，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多笑笑吧……想必伊里歐斯見到你的笑臉也會開心……」

    啪————

    白光消失，周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