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去世的合規性[西幻] 第 318 章 鏡之間
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論去世的合規性[西幻]最新章節！
218
漆黑的瞳孔驟然緊縮,坎蒂絲握着門把手向一旁踉蹌半步。
鏡子裏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一個面容憔悴的莫丹青年。
從五官上看，青年應當還很年輕,可束起長發里已經生出好幾縷白髮,在黑色的髮辮中格外扎眼。
面頰有些凹陷，顴骨和鼻樑很高,顯得他整個人格外消瘦。
此時,沒有焦距的雙眼轉過來，無聲與鏡外的少女「對視」。
坎蒂絲一開始確實是被嚇到了。
照鏡子照出另一個人，這種體驗非常驚悚。
但很快她便想起那位倖存者說過的話,開始對比起鏡中人的樣貌。
莫丹男性,看上去二三十歲,眼盲……坎蒂絲幾乎立時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維歐，先生？」她有些猶豫地打了個招呼，「是你嗎？」
不等鏡中的男人做出反應,身後率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唔……！誰點燈了？」
萊昂揉着眼睛坐起身,驚訝看向站在門口的坎蒂絲：「坎坎……大半夜的你在那裏幹嘛呢？」
坎蒂絲無法，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取下牆上的圓鏡,抱着踏出房門。
刺目的陽光讓坎蒂絲有些不適,不禁抬起手臂擋到眼前。
直到眼睛終於適應了這個亮度,她才順手抹了把臉,眯眼環視周圍的景象。
就如那個倖存者所說的一樣，門的另一邊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明明踏出房門前還處於黑夜,現在又來到了白天。
這次的場景是室外,她正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坎蒂絲環顧一圈,發現人流都在往一個方向涌,好幾次都差點被奔跑的人們撞倒。
她有些好奇,不禁探頭看向人流聚集處。
那邊時不時還會傳出陣陣歡呼，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人要來了。
果不其然，街道盡處突然傳來一聲象鳴，周圍的歡呼聲立刻高了好幾個等級。
一個矮人頭戴王冠，騎着大象走過街道，路過之處都是群眾的讚揚與喝彩。
與大街上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此時的坎蒂絲已經躲到無人的小巷裏，不再關注這個屬於他人的美夢。
她這才掏出懷中的碎鏡，看到上面的人並沒有消失後才松下一口氣。
「你是維歐先生吧？」她指向自己，「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之前在薩圖姆·拉庫斯的地下室里見過。」
鏡中的男人立刻點點頭。
他的神情有些激動，立刻張嘴說了一大段。
對方說得又急又快，在這面不大的圓鏡里還有八重分｜身……別說坎蒂絲看不懂唇語了，就算能看懂也跟不上這個速度。
她努力辨別一陣後只感到頭暈眼花，立刻抬手制止道：「等等等等！我現在聽不到你的聲音……」
鏡中的男人果然停下了，露出焦急又苦惱的神色。
過了會兒，他沖坎蒂絲招招手，並將自己的手貼到鏡面上。
坎蒂絲看明白他的意思，遲疑一瞬還是將自己的左手貼到鏡面上。
果不其然，在觸碰到鏡面的瞬間她的手就被抓住，一股大力將她拽進了鏡子。
***
坎蒂絲感覺眼前一花，再睜眼後，面前已經換了個場景。
這是一個奇妙的房間，除了最基礎的一些家具外，牆上包括天花板都掛着一面面鏡子。
神奇的是，鏡子中都不是對面景物的倒影，反而是一個個角度不同的畫面。
畫面中有男有女，有的只有一兩個人，有的就跟剛剛的街巷一樣，有成百上千的人擠在一起。
有人面露喜悅，與家人擁抱在一起。有人面色沉凝，快步從畫面中跑過……但很快，這些人又會在其他鏡子裏出現。
坎蒂絲快速掃一眼，目光在一面鏡子上定住了。
鏡中的男人她不久前剛見過，那是眾多跟着拉姆先生走出帳篷的冒險者之一。
雙方剛剛才打過一個照面，坎蒂絲對這人光禿禿的發頂印象深刻，不可能記錯。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看來不但是她和沃爾夫，其餘人也被這次擴張波及了。
「失禮了，小姐。」
等她站穩後，維歐先生立刻鬆開她的手，禮貌地向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他的表情越來越激動，蒼白的臉頰上都帶上些許紅暈。
坎蒂絲原本還在思考那些鏡子的作用，聽到這突如其來的道謝立時有些懵。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對方這是誤會了，不得不打斷他：「不是的，我們現在還沒找到艾德卡女士的線索。」
見對方的表情僵住，她趕忙補充道：「上次交流的時間太短了，你和艾德卡小姐在哪裏遇襲，又被帶到了哪裏，我們統統不知道。東大陸這麼大，你起碼要告訴我們要從哪兒開始找才行吧？」
男人臉上的表情這才緩和不少，向後摸到一把椅子坐下，捏捏酸脹的額角：「你說得對，是我太心急了……」
正說着，他的動作卻是一頓，不解地抬頭看向坎蒂絲：「既然沒有消息……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裏？」
坎蒂絲被他問得莫名其妙，心說這也不是她自己想進來的。
「因為剛剛迷宮發生了擴張，我和我的同伴被卷進來了。」她觀察着對面男人的神情，見他並不像之前那樣瘋狂，便委婉勸道，「其實有一點我不是很理解……您為什麼不把困在迷宮裏的人放出去呢？」
見對方也是一臉懵的表情，她繼續道：「如果您放走他們，相信這些人也會幫忙尋找艾德卡女士。這樣肯定比我一個人的效率高。」
坎蒂絲認為這個要求很合理，對方應該不會拒絕才對。
但當維歐抬起頭後，卻是對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迷宮』……你們都是這樣稱呼這裏的嗎？」男人苦笑一聲，拄着手杖往後靠上椅背，「很抱歉，我也是被困在這座迷宮的囚徒之一。雖然爭取到了一點自由，但也僅此而已了……甚至，我只能藉由那些進入迷宮的人才能走出去。」
「這是我和那些人的交易。我幫助他們走出迷宮，他們要幫我尋找艾德卡。」
他指向隨手扔在桌面上的碎鏡，拇指按上太陽穴：「可惜，走出去的代價比我們想像中的都要嚴重……不管是我還是他們，都沒能把準確的消息傳遞出去。」
這番話讓坎蒂絲感到十分驚訝。
她定定看着那面被人隨意丟在桌上的圓鏡，上面那寫着編碼的長方形光斑昭示着它的身份。
封印之書第二十五頁，「綺夢幻鏡」……確實是「特殊書頁」中的一頁，同時也該是維歐的本體。
本體就在這裏，更說明這個罩住他們所有人的「迷宮」跟他是兩件東西。
他們一開始的推論是「迷宮」=維歐=特殊書頁。
現在後面的等式成立了，可前面的等式卻被推翻了。
坎蒂絲擼起劉海，讓自己保持冷靜：「所以，迷宮不斷向外擴張的事也跟你沒關係？」
維歐搖頭：「我不知道它運作的原理。但聽人說，它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不穩定，是因為掌控它的核心失控了。」
坎蒂絲原本還跟着緩緩點頭，忽地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聽人說』……」她喃喃重複道，猛地抬起頭，「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那些自稱『晨星』，將我變成這副模樣的人。」
維歐點點放置在桌面上的碎鏡，譏諷地彎起嘴角：「不過也多虧了他，我才能從這個詭異的空間裏爭取到一點自由。」
***
坎蒂絲的猜測沒有錯，維歐·普拉提庫斯確實是一位來自南大陸的莫丹貴族。
當所在的城市被矮人攻陷，來不及撤退的他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俘虜。
那支軍隊的首領弄瞎了他的雙眼，將他當成戰利品帶到狄納米忒城，用於向他人展示自己的軍功。
受盡屈辱的維歐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
他想到自己不僅餘生都要在黑暗中度過，這條命還有可能被用來威脅自己的父兄……突然覺得這樣活着很沒意思。
他想要自我了斷，卻被照顧他的女僕救了下來。
女僕是個啞巴，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在他的手掌里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書寫。
她說，如果他死了自己也會因為看管不力，被主人殺死。
那因恐懼而顫抖的指尖讓維歐起了憐憫之心。
他一時心軟，便答應女僕不再尋短見。
那時他的父兄還沒有投降，維歐作為人質起碼不會有生命危險。
經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間，隨着矮人的軍隊再次出征，作為戰利品之一的維歐漸漸被人遺忘在城中的某個小房間裏。
除了門外看守的士兵，日常只有女僕一人負責照顧他的起居。
原本不太熟悉的兩人有了更多交流。
女僕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個非常活潑的人。
即使維歐答應她自己不會再尋死，她也會每天將他帶到窗邊曬曬太陽，放在窗前的花朵隔幾天就會更換。
維歐很喜歡坐在窗台邊。
鼻間傳來的花香，耳邊傳來的喧鬧聲都會讓他的心情平靜很多。
更加熟悉後，女僕想跟他講城中發生的趣事。
可她識的字有限，總有些表達不明白的地方。
於是，在閒暇的時間裏兩人又有了新的活動。
維歐一點點將自己的知識傳授給她，教她書寫和認字……漸漸地，日子似乎也不是那麼難熬了。
他知道女僕的身份其實是混血兒。因為血統，從出生的那刻就成為了奴隸。
教她識字的母親也是被矮人擄來的莫丹人，但已經在很多年前病逝了。
「我的名字是艾德卡，是母親為我起的名字。」
她曾在他的手掌里寫道：「聽說莫丹人總會給自己的孩子起一個美好寓意的名字，可我的母親還沒告訴我這個名字的含義就去世了。您知道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嗎？」
維歐其實並不知道「艾德卡」的含義。
而且因為這個拼寫的方式很奇怪，他甚至懷疑是女僕記錯了。
可對方那種歡快的心情透過指尖傳遞到他的手掌，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知道對方有多期待。
「……溫暖的。」
他抽回自己的手，輕輕將四指蜷進手心，低咳一聲：「『艾德卡』的寓意是，『像太陽般溫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