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謀 與羊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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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羊相依為命

    李方強家裏有一隻取名為靚靚的黑sè的母山羊，個體很大，達到了八十多斤。靚靚產nǎi量很高，每天清早都由李方強的兒子李明輝給村長、書記與村里二個辦企業發了財的老闆的小孩送訂購了的羊nǎi，因為他們知道羊nǎi營養豐富，又具有足夠的條件從小培養自己孩子的身體。李明輝送羊nǎi是非常準時的，可以說是風吹不動，雷打不移。李明輝雖然才十三歲，還是個剛開始讀六年級的小學生，但他是很少喝羊nǎi的，因為必須省着賣錢。

    靚靚是頭很溫順的山羊，在李明輝更小的時候，和比他只小一歲多一點點的紫華還騎着山羊玩過。那時候，山羊年輕力壯，足可以承載還不很重的他們。

    靚靚為他們家可是作過貢獻的，產的nǎi換來油鹽錢還有節餘，所以，全家人很喜歡它。

    但是，靚靚和人一樣，也會慢慢變老，它產的nǎi越來越少，象黑緞子似的毛開始變黃和粗亂起來。

    臨近過年，羊肉的價格猛漲，羊的數量卻越來越少，因此收購毛羊的價格也隨着直線上升。李方強在年底還需要一大筆開支，正不知到何處去想辦法的時候，鎮上的林屠夫和李方強有一定的交情，看到了這頭大山羊，願意出二十元一斤毛的優惠高價買去。能夠賣一千多元，這對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來說，就是十多擔穀子的錢，可以說是一個大數目了。於是，儘管李方強也很喜歡和可憐這頭曾經為他們家出過『力』的山羊，但手頭拮据的他不得不忍痛割愛，猶豫了好一陣之後，終於狠心地點了點頭。

    聽到這消息，明輝、紫華和他們的媽媽都抱頭痛哭。因為他們知道這可愛的黑山羊一到林屠夫那裏就會成為人們大快朵頤的美餐。但是，李方強還是咬着牙命令兒子將山羊送到鎮上去。

    父命難違，李明輝穿上棉衣戴上棉帽和手套，將家中已做好的年糕拿幾個塞進裏面的口袋，準備路上餓了吃。父親給羊換了一根結實點的繩。李明輝牽着羊慢吞吞地出了家門。

    全家人都依依不捨地向羊告別，不斷用手擦着眼睛，直到走遠後轉個彎看不見了，才哀嘆着走進屋裏。靚靚雖然不知道這是要送它上「刑場」，但也現出不願離開的樣子，總是不停回頭咩咩地叫着，那聲音十分悲哀，令人耳不忍聞。

    靚靚被牽着走上了通往鎮裏的那條路時，覺得有些奇怪：這地方好新鮮，從來沒有來過，去幹什麼呢？

    李明輝家到鎮上有十多里，離開家那會兒還有太陽，相信是晴天，因此沒有多考慮就出門了。不知冬天的天氣怎麼也變得那麼快，一大塊烏雲從天邊湧上來，很快就佈滿了天空。冷風一陣緊似一陣越吹越大，越吹越急。天一下變黑得如同夜幕降臨前的黃昏。沒多久，天空中就飄起了雪花，雪花逐漸增大，很快就下起了紛紛揚揚的「棉花絮」。

    李明輝牽着羊走得很慢，估計還沒過一半的路程。他長到十一歲還從來沒見過冬天的天氣變得這麼快的。漫天的雪花被刺骨的北風吹得上下翻飛，頃刻間，「棉花」就舖滿了大地，越堆越厚。山區通往鎮上的路本來狹窄彎曲，白雪一覆蓋就根本看不清了。他高一腳低一腳地跋涉，跌了好幾跤，已很難行進了，棉衣很快就被北風穿透，冷得在風雪中渾身不停地顫抖。他看了看手中牽着的黑母羊，幾乎快變成白羊了，瞪着驚奇的眼睛看着自己，好象在問：「如此大的風雪，還要到哪裏去啊？我們趕快回家吧!」李明輝以手遮額四處望望，希望能夠找到一個什麼人能結伴同行，可人們似乎都在地球上消失了，一個影子都沒有看到。他大喊了幾聲，但茫茫曠野，沒有一個人回應，大約都躲進屋裏，緊緊地關起了門窗，什麼也沒有聽到。他不由得害怕起來。這時，他突然發現左邊的山腳有一處張開了獅子般的大口，想起這是去年這一帶發現了長石，人們曾在此處打過一個橫洞子，後來因為沒挖到多少，洞子廢棄了。二個多月前，他和一個小夥伴到鎮上去時，還進洞子裏面去玩過。這倒是一個可以暫時避一下風雨的地方。李明輝便牽着羊艱難而又小心翼翼地向洞口走去。

    終於進了洞子，裏面雖然很yīn冷，但沒有雪也沒什麼風，比外面要好多了。李明輝打掉了棉衣上的雪。黑羊也聳動幾下，將身上的雪抖落了。他和羊都在等着雪停止。然而，雪卻越下越大，好象是故意和他們作對，一刻也不願停止。李明輝呆呆地望着洞外心急如焚。突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洞口上方的山上崩下了一個巨大的泥團，將洞口封住了，開初還留有一點縫隙，可以透進一點光和空氣，漸漸地，山上的泥巴夾雜着雪不斷地落下，將整個洞口都堵掉了。洞裏一下變得黑暗起來。幸虧洞子比較寬大比較長，暫時不致空氣稀薄。李明輝進洞的時候看到裏面有不少象是有人睡過的稻草，還有一汪小小的清泉，看來，短時間裏抵擋一陣還是有條件的，那就只好在裏面等待着大人們來救援了。

    洞子被堵後，由於地氣散發不出去，裏面的溫度逐漸升高，手和腳已不再凍得發麻和疼痛。李明輝覺得肚子餓了，便掏出身上的年糕來吃，同時摸索着塞了一個到羊的口裏。吃完後，他覺得有點疲勞，便倒在那些稻草上打算休息一會。躺下時，他覺得褲口袋中有一個硬東西硌着自己，才想起出家門不遠就撿到過一個液化氣還很飽滿的新打火機，便撳着試了試，洞裏一下照亮了。靚靚看到光，歡快地咩咩叫了兩聲。李明輝不知道要在洞子裏困多久，卻知道火光是會耗費氧氣的，便馬上熄滅了。

    火光一滅，洞子裏便伸手不見五指。黑暗襲來，他害怕了，想起曾聽大人們講過和書本上看到過的鬼怪故事，好象這洞子裏就藏着妖怪，會張着利爪來抓他，將他吃掉。他感覺背上似乎有冷水在潑，渾身不自覺地打起顫來。他聽到了唽唽唰唰的響聲，以為真是妖怪摸過來了，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過了一會不見行動，細聽才發覺是靚靚在吃稻草，於是膽子稍大了一點，竟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醒過來後，他想到父母和妹妹見突然下起這麼大的雪，自己沒有回去，尋又沒法尋，喊又喊不應，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現在過了多久？到了什麼時候？他撳亮了打火機，走到洞門口想去試試是否可以將所堵的泥挖開一條縫？看看外面是白天還是夜晚？雪繼續在下還是停了？非常糟糕的是，洞口的泥已凍結了，用手去推紋絲不動。他想找個石頭來敲着試試，但撳亮打火機照遍洞子，連乒乓球大的石頭都找不到一個，鋤頭鐵杴錘子之類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沒有工具和大石頭，要想打穿洞口那不知有多厚的冰凍泥壩無異於痴心妄想。李明輝很失望，急得哭了起來。靚靚聽後走過來用毛輕輕地在他的褲子上來回摩擦，似乎是在安慰他。有善解人意的靚靚作伴，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緊緊地抱住了它。

    李明輝又迷迷糊糊睡了一會，醒來後覺得肚子餓得很厲害，摸摸身上，年糕已經吃光，無意中觸到了靚靚吊着的Ru房，似乎非常飽滿，撳亮打火機一照，Ru房漲鼓鼓的。他知道自己有辦法了，便靠着山羊躺下，**對準自己的口，將rǔ擠進嘴裏。靚靚雖然不習慣這種擠nǎi法，但好象理解這是主人的需要，便紋絲不動，默默地配合。

    靚靚吃着洞裏現成的稻草，喝着旁邊的清泉。李明輝喝着從它身上擠出的nǎi。人和羊就這樣相依為命過着度rì如年的生活。

    李明輝時不時去推一下洞口那堵着的泥壩，總是結實堅硬如初。他實在一籌莫展。

    洞裏的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李明輝感到呼吸有點困難，聽那山羊的呼吸，也明顯比先前急促。洞中的稻草所剩無幾了，山羊的rǔ汁也越來越少，根本就滿足不了李明輝營養的需要，照這樣下去，如果雪再不停，洞門仍然封凍着，他和羊馬上就得挨餓，甚至會活活地餓死。想到自己這么小的年紀就將和自己的父母永訣，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妹妹和那些那些很關心自己的老師與同學了，李明輝不由得傷心地哭了起來。靚靚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危險處境，顯得很沉悶，不再偎依在李明輝面前撒嬌了。

    洞子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李明輝感覺到呼吸更加困難了。由於只能啃到有限的干稻草，羊基本上已沒有了什麼rǔ汁。他的肚子早餓得咕咕叫，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點氣力，一動也不想動了。他擔心自己很可能就會這樣無聲無息地在山洞中死去。他知道掙扎是徒然的，只能聽天由命，雖然極不甘心，但只能靜靜地等待着死神的降臨。

    洞子裏一直都是漆黑的，不曉得是白天還是夜晚。自己和山羊已經在洞中呆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在人世間苟延殘喘多久？他也不知道。他知道爸爸媽媽是肯定非常着急，會想盡千方百計克服一切困難來尋找和拯救自己的，可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和羊在這裏困着呢？他痛苦地想着想着，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在夢中，他真的死了，是無常將他抓去yīn間的，在那裏，他看到了窮凶極惡的牛頭馬面，看到了閻羅王一臉嚴肅地坐在yīn森森的殿堂上……

    正當他向閻羅王哭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哀求閻羅王放他迴轉陽間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將他驚醒，耳中好象還隱隱有些作痛，並聽到有餘音在洞中迴旋，睜開眼睛一看，洞口已經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缺口，一縷光線shè進來，洞裏驟然亮了，空氣似乎也一下清新了許多。李明輝忘記了飢餓和疲勞，本來餓得渾身沒了一點氣力的他突然來了jīng神，急忙向洞口奔了過去。靚靚看到了久違的光線，也欣喜若狂，咩咩地歡叫起來。

    在洞口，他看到外面的積雪溶化了很多，太陽已經出來了。他頂着照耀在雪地上十分刺眼的陽光，看到不遠的路上有幾個人從鎮上那頭走來，那些人走走停停，四處張望，象是在尋找什麼，但一個個都垂頭喪氣。走近一點後，儘管那些人都戴着棉帽子，穿着厚棉襖，頸上繫着圍巾，他還是馬上看清楚了，其中有一個是自己rì夜想念的爸爸，雖然他的眼睛?進去了，臉頰明顯地削瘦了。另外幾個是王叔叔，李伯伯……他知道他們是來尋自己的，激動和高興得眼淚一下冒了出來，哽咽着大聲喊了一句爸爸，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聽到他喊，跟在身後的靚靚也咩咩地叫了起來。

    喊聲和羊叫被路上那幾個人聽到了，一齊側過頭向這邊張望，並很快就發現了明輝。他們一齊象百米賽跑似的朝着洞口沖了過來。由於缺口還不能穿過整個身子，李明輝只能將頭伸，出使勁地揮動着小手……

    幾個大人跑到了洞門口，顧不得多問，馬上一齊用手挖，很快，缺口就可以通過一個人了。李明輝從裏面爬出來，爸爸李方強一下將他抱着舉了起來，大家好一陣歡呼。靚靚也從洞裏跑了出來，圍着人們撒歡。

    在黑暗世界裏艱難地整整度過了六天五夜的李明輝和靚靚終於重見天rì。李方強背着兒子，王叔叔牽着靚靚，大夥高高興興地往家裏走去。

    李明輝講述了在洞中如何與靚靚相依為命，靚靚如何吃洞裏的干稻草，他又怎樣吃靚靚的nǎi。紫華聽後非常感動，抱起靚靚親了又親，給它拿來了胡蘿蔔和新鮮青菜，靚靚一邊歡快地吃着，一邊咩咩地叫着。

    大家都想着：如果天氣遲遲不解凍，如果靚靚沒有一點nǎi水，情況將會多麼不堪設想啊……

    李方強突然作出一個決定：無論別人出什麼高價，無論自己多麼困難，靚靚絕對再不賣出去，一定要好好飼養，直到它自己不可抗拒地自然老死。

    作者：吳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