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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現在都快酉時了,我們還要等嗎?再不回去,只怕進不了城門了。」金鎖環抱着寒風中哆嗦的身子,提醒道。她看着紫薇從滿面的期盼,隨着天色慢慢轉為黯然,到如今已是怒不可竭的咬牙切齒。
然而,紫薇雖是一臉猙獰,卻沒有聽她罵過一句話,只是伸出手,讓金鎖把她扶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城門處走。紫薇、金鎖吃了一天的風塵,憋了一肚子的怒氣,回程變得悠長而遙遠,累得兩人的腿腳直打顫,酸軟不已。
金鎖眺望着燈火通明的順天府,到底沒忍住怒意。她不能沖紫薇發火,但稍稍的抱怨還是敢出口的。金鎖咬着下唇,不滿道:「紫薇小姐,奴婢一早就說了,不能信小燕子。你為什麼一見到小燕子,就跟着她走呢?還告訴她這麼重要的秘密,甚至把重要的信物交給她。」
紫薇本是氣惱非常,被金鎖一提,反而冷靜了些許。紫薇不願同金鎖生分了,畢竟,如今唯一陪在她身邊的,能幫着她的就是金鎖了。紫薇咽下惱意,解釋道:「我們沒有法子進宮,想拜託達官貴人捎信,也不可能。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他們都是要查證我們身份的。所以,我們只能等,等皇上出宮。」
「你要知道,小燕子就是京城裏的地頭蛇,她知道的消息比我們多得多。這就是我看重她的地方。」紫薇迎着呼嘯的晚風,抖了抖身子,搓着手掌心道:「我也並沒有看錯她。這不是,皇上來西山圍場狩獵,不是就在小燕子那裏知道的嗎?而且,我當初就想着,她的武藝不錯,可能對我有用。這不是?那麼高的山頭她都爬過去了。」
「可是……」金鎖急辯道:「小燕子她並沒有帶人來找我們啊?小姐,奴婢看小燕子可不像你說的那麼好。你說她沒有城府,依奴婢之見,她是個貪財的,而且極喜歡討便宜。奴婢只怕她會冒了小姐的名頭。」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與其猜測,不如先等着。」
「要等到什麼時候啊?」金鎖凝眉勸道:「小姐,我們別住大雜院了,乾脆想別的法子吧。小燕子要是真的辜負了小姐,恐怕會來奪走小姐的扇子。到時候,小姐你失了唯一的信物,還能認親嗎?」
紫薇衝着掌心吹了口熱氣,斜視着金鎖道:「小燕子她哪裏知道扇子的事?你以為我不急嗎?我為什麼找上小燕子,不就是怕濟南城裏的人找來嗎?住在客棧,哪裏有住在大雜院安全?至少,濟南來的人休想找到我們。」
金鎖饑渴難忍,吞了口唾沫瞄着紫薇道:「那之後我們怎麼辦?小燕子不見了,回去之後見了柳青、柳紅怎麼說?」
「你不用多話,跟着我說就行了。」紫薇想了想,又吩咐道:「小燕子到底怎麼樣了,我們還沒個數。你要明白,圍場裏可是打獵的地方。自古刀劍無眼,小燕子這麼冒然的闖進去,只怕會被當場射殺了。也許,不是她背叛我,而是她死了。」
「要是她沒死呢?」
紫薇覷了金鎖一眼,冷笑道:「要是她沒死,冒了我的名,成了格格。你認為一個沒規沒矩的小燕子,宮裏的人會喜歡嗎?而且,小燕子就喜歡活蹦亂跳的,她到了紫禁城裏不過一時新鮮,可是宮裏的那些繁文縟節,她能適應嗎?到時候,怕她哭着吵着要出宮呢!」
金鎖懷疑道:「會嗎?那可是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啊。她捨得出來?」
「到底如何,要走着瞧了。不過,我肯定宮裏的娘娘、格格是不會喜歡小燕子的,她太會惹禍了。」紫薇垂目抿唇,舔着乾澀的嘴角道:「小燕子,你別看她好像是個傻子,其實,她禍害起人來,可是一柄利器。你說,後宮真能容得下她嗎?」
紫薇緩緩搖頭道:「我跟小燕子結拜,就是為了讓她記得我夏紫薇,就算榮華富貴在眼前,也不能背叛我這個姐妹。可是,你說的也對。小燕子貪心,又不會說話,萬一皇上激動之下認錯了,她可能會將錯就錯。」
「那我們怎麼辦?豈不是……給她做了嫁衣?」
紫薇擺手道:「你不用擔心。我讓小燕子送信,自然把這個顧慮在內。小燕子要是真的認了親,我想看看皇上會不會去濟南查證,知道小燕子是個假的。」
「小姐的意思是?」金鎖不解道。
紫薇解說道:「我的意思是,先讓小燕子去探探路。要是皇上對夏雨荷有愧疚之心,自然什麼都不查,就認下了。」
「會嗎?」
「怎麼不會?」紫薇笑道:「夏雨荷在濟南大明湖畔,等了他十八年,為了他名聲盡毀,為他生下女兒,含辛茹苦的養大。直到死了,才讓女兒上京,把她托與生父。一個男人最看重的是什麼?就是臉面。夏雨荷這麼給他長臉,足足等了他十八年,還有什麼值得他懷疑的?」
金鎖聽着紫薇的說詞,慢慢點着頭,隨即又提問:「要是皇上去查了呢?」
「要是他真去查了,我們就見機行事。紙扇在我手裏,那也是一條路子。」紫薇思慮片刻道:「你發覺沒有?別院裏看門的婆子認錯了我,連夏雨荷都以為我是她女兒。守門的婆子可能不知道那私生女的長相,但是,夏雨荷為什麼也不知道?」
「小姐,夏雨荷她瘋了啊。」
「我覺得不是那麼簡單。你往日看那私生女冷淡的樣子,她會去迎合夏雨荷嗎?她連她的外婆都打壓,這麼不敬尊長的野種,會有心陪一個瘋子嗎?」紫薇攏了攏衣衫道:「夏雨荷的樣子,一看就明白,瘋了好多時日了。你說,她能把信物的事告訴那個小畜生嗎?要知道,她可是八歲就被接到大宅了。或許,這賤人根本不知道她爹是誰,更不知道信物的事。」
「這……」金鎖搖首道:「這不可能吧?她會不知道?就算夏雨荷不告訴她,夏老爺也會告訴她的。」
紫薇冷嘲道:「錯了!我之所以這麼分析,是因為那小畜生根本沒動作。你想啊,若是你知道你的爹是皇上,而信物在你娘那裏,你娘瘋了,你還放心讓她保管信物嗎?」
「這……」金鎖自問,確實無法反駁。
「而且,外公是不會把身世告訴那私生女的。」
「為什麼?」
「外公他不是要靠那小畜生掌管夏家嗎?要是那私生女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說,她還會甘心呆在一個小小的夏府嗎?」紫薇冷哼道。
「這……」
「所以,皇上就是派人去濟南查證,也未必能問出些什麼。」紫薇微微一笑道:「外公要那小畜生掌家,又恨當年拐了她女兒的皇上,怎麼肯說實話?最多,問出夏雨荷的女兒,確實叫夏紫薇。如此一來,正巧給我牽了線,還怕認不成爹嗎?」
金鎖反駁道:「可是,濟南城還有個紫薇啊。」
「怕什麼?只要外公一口咬定,那小畜生不是夏雨荷的女兒,自然就沒事了。而且,天下叫紫薇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手拿信物的,卻只有我一個。」
紫薇、金鎖你一言,我一語,一問一答總算回到城內。沒想,剛跨入大雜院就被柳青、柳紅堵在門口。兄妹倆,打量着紫薇主僕,又看了看她們身後,沉着臉問:「你們去哪裏了?小燕子人呢?」
紫薇未語淚先垂,帶了金鎖回屋。急得柳青抓耳撓腮,柳紅跟於其後進了屋,冷着臉逼問:「你別哭,小燕子到底去哪兒了?」
紫薇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小……小燕子她去西山圍場了。」
「什麼?西山圍場?」柳青愕然狂呼,「小燕子她去西山圍場做什麼?她難道不知道,那裏是皇家狩獵的地方嗎?她不要命了?」
柳紅也鎖着眉,浮上焦急的神色,責怪道:「你們怎麼沒攔着小燕子?」
「柳青、柳紅,你們怪我吧。都是因為我,小燕子才會去西山圍場的。」
說着說着,紫薇的明眸中再度滴落眼淚。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柳青兄妹倆想罵出口的話,都憋在了喉嚨里,只是用眼角望着紫薇,一臉的不善。
「這不能全怪我們小姐,小燕子她……」
「你別說了!」紫薇攔住金鎖的話頭,哭訴道:「前天,我和小燕子結拜之後,覺得不該有事瞞着她。就對小燕子說了我的身世,說我上京是為了找我爹來的。可我爹在紫禁城裏,我進不去,沒有辦法認爹。」
「小燕子就說,今天皇上要去西山圍場狩獵,讓我去闖圍場認親。我聽了很心動,畢竟,我來了京城大半年,好容易碰到這個機會。我就跟着小燕子去了。」
紫薇苦着臉,自責道:「可是我沒用,要入西山圍場,就要爬過圍場邊緣的山石,我怎麼也爬不上去。結果,眼看就到正午時分了,小燕子就說她替我去。我知道闖圍場很危險,裏面的人都在打獵,刀箭不長眼睛。就算我要認爹,可也不能讓小燕子去冒險啊?」
「可是,可是……」紫薇一臉的難言之語,金鎖會意的點了點頭,替她說道:「可是小燕子打定主意,要為我們小姐去認爹。我們勸也勸了,拉也拉了,可是哪裏攔得住她?小燕子拿了我家小姐的信物,翻過山崖去了圍場。我和小姐急得要命,一直等在圍場外,直到現在才回來。」
紫薇哭啼道:「我們抱着一線希望,回來看看,希望小燕子已經回來了。可是……」
「哥。」柳紅回頭望着柳青道:「你說,小燕子會不會被當作刺客抓起來了?」
「難說啊!」柳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嘆氣,隨後又看向紫薇沒好氣道:「你究竟認的什麼親啊?」
紫薇淌着淚水道:「我是來京城認我爹的,我爹就在紫禁城裏。」
「紫禁城?難不成,還是當今聖上?」柳青翻白眼道。
「是。」紫薇點頭道:「我的爹就是皇上。」
柳青、柳紅吃驚非小,不過他們到底是從小走南闖北的,很快鎮定下來,詢問道:「你不是說笑吧?有些話,在京城裏可不能亂說。」
「我沒有胡說。」紫薇一面哭泣,一邊把之前對小燕子說的故事,又重新對柳青、柳紅說了一遍,引得兄妹倆也是一陣噓唏。
柳青、柳紅見紫薇悽苦,又同情她的身世,壓下了心頭的不滿,問道:「那你之後怎麼辦?」
紫薇搖頭道:「現在,我的事不要緊,當務之急是找到小燕子。我明天一早,就到衙門口去打聽,希望小燕子她沒事。」
柳紅、柳青聽着紫薇的話,覺得小燕子沒有認錯這個妹妹。若是換了一個人,失了認爹的信物,哪個不着急?何況,紫薇的爹還是皇上,這潑天的富貴,在紫薇眼裏竟比不上小燕子的安危,這是一份怎樣的手足之情?柳青兄妹倆聞言稍感安慰,反而勸解起紫薇道:「你別擔心小燕子,她吉人天相,每次遇險都逢凶化吉,不會有事的。」
「是啊,小燕子人那麼機靈,能有什麼事?別自己嚇自己了。」
說罷,留着柳青勸解紫薇,柳紅出門端來了飯菜,讓紫薇主僕倆吃了歇息。柳青、柳紅走後,金鎖小聲問:「小姐,你為什麼把認親的事告訴他們了啊?」
「為了以防萬一啊。」紫薇躺上床,命金鎖揉着腿腳,解說道:「小燕子若是有意頂了我的名,認了皇上。那麼,她有一件信物,我也有一件,誰說的清呢?柳青、柳紅和小燕子是認識的,自然會偏幫着她。現在我把事說開了,他們自然同情我。要是小燕子冒認了我的爹,他們只會偏向我,認定小燕子對不起我,這也是一股助力。你要明白,在小燕子心裏,柳青、柳紅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可是,他們不會把小姐的事亂說嗎?」
「放心。柳青、柳紅不是多嘴的人。」
金鎖回想着柳青兄妹往日的行徑,也暗暗點頭,認為紫薇說的不差。之後,兩人無言,一直睡到天明才起身,隨着柳青兄妹,一起去各個衙門打聽情況。然而,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小燕子的線索。
柳青、柳紅急得上火,紫薇和金鎖也吃不好睡不香,直到一個月後,聽說皇上要去城外的天台,祭天酬神。紫薇等人趕忙起了個大早,等在街邊看着,是不是能有什麼發現。
哪料,紫薇四人竟看到小燕子坐在寬敞的御駕之中,對着百姓招手。紫薇瞅着小燕子歡快得意的神色,雙手慢慢握拳指甲摳破了掌心。是的,她是有心利用小燕子去闖圍場,但是,她怎麼甘心,小燕子反而因為她的利用成了格格呢?紫薇眯起眼,看着沿路過去的官員,垂眸一思,即刻推開道路兩旁的哨位,咬牙衝上街道,大喊着冤枉。
驚了聖駕,侍衛們可要擔罪責的。他們一怕紫薇是反賊,二怕鬧得不可收拾,攪了皇上的興致因而降罪。為此,哪裏容得紫薇的放肆,紛紛上前對着她拳打腳踢。
紫薇知道成敗在此一舉,怎麼肯住口?皇上既然帶着小燕子祭天,自然是沒有查她的身份。看來,皇上對夏雨荷還是有一份愧疚之心的。如果,皇上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為了認爹被人騙,被守衛毆打,他能不心疼嗎?紫薇對自己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拼命扯着嗓子大喊,就算被踢破了嘴唇也不停口。
「這是怎麼回事?」
「回福侍衛。這個女子擅闖街道,滿口喊冤。卑職們怕驚擾聖駕,想把她拉下去,不想驚動了福侍衛。」
被福倫遣來查探的福爾康坐在馬背上,低頭俯視紫薇。紫薇仰起腦袋,雙眸含淚的懇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告訴皇上,我才是格格,小燕子是假的。」
「你說什麼?」福爾康神色突變,跳下馬來走近紫薇。
紫薇擦着嘴角的血漬,用帶血的雙手抓緊福爾康的褲腳,啞着嗓子道:「求你給皇上捎一首詩,雨後……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大明……大明湖上風光好,泰岳峰高聖澤長……」
說罷,紫薇注視着福爾康驚訝的臉色,恰如其分的昏倒。紫薇看福爾康的表情就知道,福爾康聽過這首詩,明白這首詩的出處。紫薇閉着眼睛祈求,求老天一定要讓自己得償所願。
作者有話要說:福爾康在還珠里就被叫成福侍衛。我也就延用了,一來本家不好找,二來,他家也是包衣。可以用福姓,比如康熙年間有名的曹家也是包衣,姓曹。
在這裏祝大家十一假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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