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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不過是個小丫頭,她不明白這位小姐和三少爺發生了什麼,可這辭藻,短短兩句,卻念之欲哭。
她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把這信交給了老爺。
車內,那急急被甩到身後的樹木山河在星河蔓延天際之時,漸漸灰暗了去。
婁錦低垂着頭,車內的燈將她的影子拉地很大,雙眼微微一眯,她卻思索着皇上這段時間的反常,是什麼緣由讓皇上做出這樣的選擇?
那屋內喚作烏雲氏的女子究竟是誰,可惜現在她沒在外婆身邊,如若外婆在的話,或許她能從中推敲出一二。
那一封小小的信被安放在了白鴿的腳下,明黃的大袍下一雙手微微握成了拳,那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
湛藍的天空上,一隻白鴿展翅而飛。
長風捲起地上的殘落秋葉,他望着那白鴿,長長嘆了一口氣。
「希望老三看到這封信,懂得回頭是岸。」
小路子站在皇上身後,低垂着頭,道了聲是。
叢林深處,兩道人影並肩而行。
一道白,一道紅,穿梭在青黃交接的林間,他們身下的兩匹黑馬似乎卯足了勁,均長嘶了一聲,呼嘯而去。
紅袍男子身子微傾,冷睨地望着前方的驛站,邪肆笑道:「應該就在前面了。」
似乎感受到了主子身子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閃電猛地加快了速度,朝前方的驛站跑去。
顧義熙緊握韁繩,望着前方那驛站處高高揚起的錦旗,眉頭微微一蹙。
閃電是追尋着這個氣味來的,他一定要找到阿錦。
「吁!」兩聲同時。
那驛站門口來往之人,都朝那叢林口看去。不由紛紛都盯直了眼。
墨發男子長髮披肩,英氣逼人的身姿從那通身烏黑的馬上飛躍而下,月白長袍在他揚手一震之時,脫落下來,披在了他身後的黑馬身上。
紅袍男子雙眼微眯,右腳一點,穩穩落在了那白袍男子身旁。
兩個絕世的男子並肩而立,一人皎若明月,聖潔如雪。一人妖冶如火,猶如從火中走出來的火神一般。
女子們都屏住了呼吸,在這偏遠小地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都有些走神。
驛站那走出了兩個士兵,他們對視了眼,朝兩人問了幾句之後便都神情恭敬。
眾人都恍然道:「許都是非富即貴之人。」
「回大人的話,之前是有一匹人來到驛站,才待了不過兩刻鐘的時間便走了。」那士兵回道。
顧義熙皺了下眉頭,便讓閃電在裏頭找那味道。
閃電若在一個地方停下來,一是阿錦就在這,二便是阿錦在這被隱藏了氣味。
蕭匕安站在顧義熙身旁,臉色微微一沉,「是什麼時候?」
「是兩天前了,那時候他們走得快,又有官府公文,我們便沒有多留。」
官府公文?
幾乎同時,顧義熙和蕭匕安眼中閃過一陣厲芒。
可憐兩位士兵被嚇地不輕,以為說錯了什麼,忙退後了一步。
閃電昂着高頭走到一株木棉樹旁,繞了繞,又繞了繞。最後朝那樹拱了拱。
顧義熙走了過去,眼尖地瞥見了那樹梢上那一截碧青的布料
飛身上前,旋花落下之時,他呢喃,「阿錦。」
那是阿錦的衣裙,這麼說,是有人特地引他們來的?是誰?
蕭匕安臉色沉了下去,「錦兒不在這。」他篤定道。
婁錦根本不會留下印記,因為她知道閃電會找到她。
那麼這留下衣料之人必是那綁了婁錦之人。
更讓他們臉色難看的是,這是婁錦最後的消息,她身上的味道已經被抹了去。
那衣料被拿下來之後,閃電晃着腦袋,一副茫然不已的模樣。
站在這木棉樹下,顧義熙幾乎認定,他一路上被引到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阿錦,許已經在千里之外了。
思及此,他一拳打在那木棉樹上,一陣輕顫,樹葉飄落,樹枝搖曳之後,咔嚓一聲落了下來。
那些圍觀之人急急躲了開去,都有些駭然地望向顧義熙。
這木棉樹是百年老樹啊,他們略推開一步,都有些驚顫眼前的俊美男子,發起脾氣來,還真是可怕。
蕭匕安沉默着望着這木棉樹,轉向那士兵問道:「那批人中可有一身着碧青衣衫的女子?」
「沒有。」兩個士兵均搖了搖頭。
蕭匕安猛地咬牙,該死,南轅北轍。他們竟然都被引開了。
此時天空中飛來兩隻白鴿,穩穩地停在了這木棉樹下。
驛站的士兵怪異道:「奇怪了,這兩隻白鴿兩天前消失了,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顧義熙轉過身來,伸手抓起一隻來。
同時,蕭匕安抓起另一隻來。
觸手微涼的信紙上那冰冷的字眼如一把利刃刺得他眉眼生疼。那月白的身影猶如一株被冰凍成冰雕的樹。
然而,若是細細看來,便會發現他指尖的顫抖。
蕭匕安愕然地看着手上的信,「爹和娘都已經回蕭府了?」
那錦兒呢?
錦兒呢?
顧義熙手上的信緩緩落下,與那木棉花樹上的葉子一道輕,卻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他幾乎是怔住,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這兩句詩。
一陣陰涼猶如這冷風直直灌入他那單薄的衣衫,他猛地顫了下身子,一口腥甜從唇間溢出,一滴一滴在他前襟的月白長袍上綻放開血蓮一般嬌艷的花來。
他搖頭,身子猛地一退,靠在那木棉樹上。
「這不可能!」他微微張開朦朧的雙眼,一片迷霧之中,他見着那白鴿腳上的翡玉佩。
上頭刻着他當初精心刻的一行承諾,阿錦,阿錦。
他仰頭,喉中傳來一聲極致壓抑過後的低聲怒吼,沒人看到他低聲念着那句,「交頸為鴛鴦,一生共翱翔。」然而,站在他右側的人卻看到那極為清亮的鳳眼中一滴清淚落下。
女子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而,這位白袍男子從一出現一臉的喜悅,到憤怒,再到現在的悲傷,真的讓人心疼不已。
蕭匕安震驚地望着顧義熙。
他認識顧義熙不是一年兩年,可那清冷孤傲的男子何時出現過這樣的神情。他不禁看向地上的信紙,有那麼一瞬,他的心閃過慌亂。一種可怕的猜測在他的胸口震盪。
強自呼吸了下,他彎腰撿起那信紙。
瞳孔猛然一縮,幾乎同時,他道:「這是錦兒的字跡!」
心驚地後退了一步,他又看了眼方才那信,爹娘安全回府,錦兒卻死了嗎?這不可能!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蕭匕安瞪向顧義熙。
顧義熙猛然輕笑了聲,手掌緊握着那玉佩,緩緩地走出一步,「閃電,問這味道,陪我去尋她。」
他飛身跨出一步,落在了閃電的背上,閃電聞了下那玉佩的味道,長嘶了一聲,便飛馳而出。
塵土飛揚,眾人只望着那灰暗的天空下,蕭索的密林中,那月白男子長袍沾血,卻神情冷冽堅定,騎着一匹黑馬揚塵而去。
蕭匕安眯起了眼,胸腔中一陣虛慌亂,咬了咬牙,竟也隨着顧義熙一道騎馬離去。
「閃電,幫我找到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抿着唇,一絲血紅再次涌了出來。
遠處一行人閃躲在叢林之中,目露擔憂地望着那一閃而過的月白身影,道:「頭,主子這樣下去可要傷身子,我們怎麼辦?」
劉韜皺着眉頭,他心頭也是有些害怕了起來。難道婁錦小姐遭遇不測?
「走,跟上去。看看再說。」
黑雲壓城,沒想到秋竟這麼快就來了。寒風過後,一滴滴冰冷的雨水傾盆而下,砸在那本已經通體冰涼的人身上。
閃電突然不走了。
它站在那,茫然地望着前方,回頭衝着顧義熙搖了搖頭。
下雨了,瓢潑大雨。阻斷了一切線索!
「走!」他咳嗽了聲,墨發被雨水淋濕交纏在脖頸處,他纖長的睫毛上落下滴滴雨水。
清冷的眼卻絕望地閉了起來。
些許沉默,他陡然喝道:「快走!」
然而,閃電卻不明白該往哪兒走?往哪兒走?
雨點打在了林葉之間,刷地爆發出了砸豆子一樣轟鳴的聲音。顧義熙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密林,耳邊的轟鳴讓他幾乎暈眩。
驀地,他緩緩笑了出來,然後,是越來越大的笑聲,帶着肅殺和蒼涼的味道,這雨聲竟也越來越大,越發猛烈了起來。
劉韜幾人站在密林之中,都有些怔然望着顧義熙。
有一人小聲道:「爺,哭了。」
劉韜望着顧義熙的背影,心頭莫名陣痛。
「沒有,爺哪裏有哭?」另外一人驚訝地望着那方才發話的男子。
那男子堅定地點了下頭,「若沒有這雨,或許爺這輩子都不會哭。我們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叢林內,一陣沉默。
唯有這雨聲越發大了,似乎在宣洩着什麼,覆蓋住了塵埃。
那握着馬韁的手拽緊,發白的手指變得殷紅,他突然道:「阿錦,永絕不成,生死相隨。」
蕭匕安剛到之時便聽着這話,他沉默地望着這場大雨,卻望着天空,喝道:「老天,你最好是跟我們開了個玩笑!」
噗通,前方一聲巨大的震動,蕭匕安看了過去,卻見着顧義熙從馬上墜落下來,昏倒在那泥濘之中。
水花四濺,月白的長袍染上了點點污泥,他似乎毫無察覺,躺在那恍若睡着了一般。
「爺!」
「主子!」
劉韜幾人飛身上前,猛地拉起顧義熙,見着顧義熙前方衣襟的大片鮮血,都覺得腦袋發麻,手心都震顫不已。
「找不到她,找……找她。」他呢喃了兩聲,便沉沉地昏了過去。
劉韜眼眶一紅,忙點頭道:「好,劉韜幫主子找,找她。」
一人背着顧義熙,幾人在身後護着,閃電跟着他們身後,走出了這個密林。
蕭匕安怔怔地望着這空有他一人一馬的密林,一時間周身發冷。
他猛地抽着馬鞭,馬兒飛馳出去,他的眼眸卻毫無焦點。
「錦兒,你最好給我好好活着,我蕭匕安一定要找到你!」話一落,他眼眶通紅,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當夜,皇宮之中太醫紛至華清宮中,便是皇上和皇后也都到華清宮中等着太醫的消息。
劉韜一身是水站在門外,一行人都累得幾乎垮掉。
他們跑死了五匹馬才回到皇宮,主子卻依舊昏迷。
皇上下了令讓他們去換身衣服再來。宮中暖和的炭火讓人忍不住一顫,他們把當時的情況說過一遍之後,皇上便深深地盯着顧義熙,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太醫們一番檢查開藥之後,便道:「啟稟皇上皇后,三皇子悲傷過度,傷了心脈,這段時日要好好調養,明日一早若還未醒,我們要下重藥了。」
「重藥?」皇上看了眼阮太醫。
阮太醫點了下頭,「三皇子並發了熱症,這燒不退,內里又傷了,這要是繼續昏迷下去,怕是會傷了大腦。」
更何況,阮太醫看了眼皇后,沒再說出什麼來。
三皇子當初被巨石砸上,若是此時並發後遺症,後果不堪設想。
皇上沉了下聲,道:「去吧。」
一眾太醫都退了下去,屋內僅有皇上皇后和顧義熙三人。
皇后有些怪異,「婁錦死了?」
劉韜點了下頭,把那信的內容念了遍給皇后聽,皇后一聽,暗嘆道:「婁錦這樣的女子,大齊鮮有,少了,可惜了。」
光是那訣別的兩句詩,便可以看出怎樣的她的才華和絕代風華。
可是,沒想到。
皇后嘆了口氣,吩咐劉韜照顧三皇子,此時各宮都要上來探望,皇后除去安排,讓三皇子有個休息的時候。
皇上沉默地坐在了床頭,那緊蹙的眉頭久久沒有舒展開來,他看了眼顧義熙的手,那修長的手上緊緊纏繞着一塊玉佩,他瞥了眼那玉佩,胸口微微一震。
果然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兒子,你太像朕了,如此,你要怎麼辦?」
劉韜站在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皇上這話什麼意思?
幽靜的湖邊,花房中百花開放,競相爭艷,那碧青衣袖的女子站在花房之中,春日燦爛,徐徐灑在她衣袂墨發之上。
光可鑑人的長髮隨着她一彎腰墜入她的胸前,她眉目彎彎,紅唇明亮,輕裾飛揚,神情脈脈,笑意盈盈。
「顧義熙……」
那靡軟的嗓音似乎帶着歡愉,就那般站在粼粼的湖邊,風姿旖旎若一株冬日裏的紅梅,卻又飄渺輕盈。
遠山的霧氣輕揚,她似乎就如那薄霧一般從他身旁飄去,朝那湖水裏走去,幽蘭之中,恍然若夢,朦朧如煙。
他追上去,一把抓住她,將她揉在懷裏,疼地一顆心都軟了,吻着她的額頭,道:「阿錦,我在這,在這。」
她突然抬頭,笑得燦爛如花,卻一瞬間消失在那遠山之外,湖水之中。
他衝上去,見着天空的彩霞曼妙席捲,將她捲入其中。
她朝他笑,又從那彩霞中走出,她拿出一壇蜂蜜,挖了一勺送到他的唇邊,顧義熙的心都要碎了,他張開雙臂,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然而,這一次,竟是一場虛空,懷裏她的笑漸漸變成了霧嵐,消失了。留給他的只有那雲捲雲舒的爛漫彩霞,還有那無邊的風月,以及那一罈子空空的已沒了溫度的蜜罈子。
空中,她靡軟的嗓音傳來。
「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他悲從中來,只能望着那湖水,手上的玉佩虛冷,他在那花房旁奔跑,追尋,一遍一遍地呼喚她的名字,然而,那個影子再沒有出現過,便是一個虛空的懷抱也再沒有了。
「阿錦…。」
他猛地張開雙眼,一雙悲痛欲絕的眸子對上那擔心的鳳眼,他環視周圍,竟才發現那只是夢。
可,手中那蒼涼的玉卻在提醒着他,那個夢是假亦真。
他喃喃地喚着阿錦,一時心如刀絞。
皇上看着心頭卻疼地厲害,他所做的一切還是太遲了嗎?義熙竟然傷心如斯。
許是出於自責和疼愛,他道:「婁錦沒死。」
一聲低低的悶雷在屋中炸開,那雙清冷的眸子如電般望向皇上,皇上與他對視,竟沒有絲毫躲開的意味。
「她在哪?讓我見她!」
果然是他的好兒子,竟已經猜到了這事是他做的。
「你見不到她,她已與我交易,為了她的家人,放棄了你。」
皇上冷靜的話語讓顧義熙周身一寒,他抬眼,道:「竟也是你抓了蕭縣公和方芸兒?」
皇上點了點頭,「你和婁錦,不可以。」
顧義熙深深地望着皇上,唇角幾不可聞地一勾。原來父皇之前說的話竟只是警告,他不聽,父皇便以實際行動告訴他,沒有任何後悔的餘地!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朕已經給你安排了婚事,那是你自小定下的婚約,你難道要違背約定嗎?」皇上目光微微一閃,卻也只是一閃罷了。
「父皇,我知道我自己所有的承諾,我沒有婚約。就算父皇說什麼我小時訂過的,父皇為何還會在圍場狩獵說出國子監第一的女子將會成為三皇子妃?」冷靜的態度,過人的判斷力,這便是三皇子。
皇上本還想着藉口一個小時定下的婚約,沒想到還未出口便被推翻了。
他肅了臉,道:「朕不與你多言,你好好養好身子,忘了婁錦!」
「父皇!」他從床上走了下來,單薄的衣袍下,一雙腳踩在了青石地板上,皇上眉頭一皺,他還在發燒!
方才昏倒過後,周身力氣都被抽了去,他這一動作過快過猛,他有一瞬間暈眩,卻站直了身子。
清冷的雙眸堅定地望着皇上,「四海裂國,千秋萬載,我只要一個阿錦。父皇賜我這個義字,當知道,義之於我,天下可也,為何就容不下一個阿錦!」
劉韜在一旁聽着,一股從心底湧上來的澎湃氣焰一下子將他的心都震顫開來。
這便是三皇子。
這便是他的主子。
微微抬眼,見着三皇子一手扶着床柱,可那眼中渾然的堅定讓他此時猶如天神一般,神聖不可侵犯。
皇上胸口一撼,只覺得鼻端一沉,他沉默了會兒,道:「你是在質疑朕?你當真要如此執着,擔起這不孝之名?」
「兒子不孝,可兒子這話一定要說。」他咳嗽了聲,蒼白的容顏上,殷紅的唇微張。「我愛阿錦,不求天荒地老,沒有來世可依。我若當真不能與她同衾共裘,也要為她斬獲自由。還請父皇放了她。」
皇上眯起了眼,放了婁錦?如此他們二人不是還和之前一樣,這種情況如何杜絕?
「你既知道朕不會讓你們二人在一起,談什麼放了她?」
顧義熙微微抬眼,唇邊劃開一抹笑意,那是極為清冷的一朵鳶尾花,極美,極美。
「我願意服下忘憂水,只求父皇放她回來。」她一人在外,一定孤單地很。至少,回來後,她還有家,還有爹娘,還有這裏的一切。
只是,沒了他。
「爺!」劉韜一震,忙上前一步,忘憂水,皇室秘藥,那是會忘卻最為心愛之人,從此以後,也會性情大變。
爺當真要服下這藥?
皇室幾乎怔住,他望着兒子那蒼白的臉,心竟也提了起來。
「你?」
「父皇不是就為了讓我們二人再無瓜葛嗎?我服下忘憂水,你放阿錦回來。」他再次咳嗽了聲,長風灌入,墨發飄卷,墨發飛揚,遮住他那雙堅定的眸子。
他眼眸一低,唇角卻緩緩笑了起來。
阿錦,回來,我很想你。
一番思量之後,皇上點了下頭,「你當真不後悔?」
沉默在二人之中徘徊,然而,他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子,沉重的眸子在閉上之時,他便轟隆倒在了床上。
「不後悔……」
劉韜早已經淚流滿面,跪下來望向主子,胸中恣意疼痛。這世上有一人何其幸運,得到主子如此的真心相待。
劉韜在想,有那麼一刻,他想下輩子換個性別,如若有幸,或許可以見到主子。
「太醫!」皇上焦急地跑過來,拉着三皇子的手,我緊張地叫喚了起來。
太醫們戰戰兢兢走了進來,再次診治了起來。
蕭府之中,蕭縣公和蕭匕安站在書房內,二人沉默對視了許久,最終蕭縣公道:「是皇上。」
蕭匕安一愣,驚詫道:「怎麼可能是皇上?」
蕭縣公點了下頭,「府中我已經戒嚴了,所有人只能提婁錦出門旅行了。」
「所以,錦兒便是連一個像樣的葬禮也不能有?」蕭匕安冷着眼看向蕭縣公。
蕭縣公搖頭,「錦兒死了,如若這時候芸兒聽到消息,人和孩子能不能保住尚不能說。而且,我懷疑錦兒並沒有死。」
「沒有死?」蕭匕安猛地站了起來。
「恩,錦兒雖在百姓中富有盛名,可皇上若真要她的命,怕也不難。如此做法,怕是要錦兒妥協。」他沉默了許,就怕錦兒脾氣硬起來,衝撞了皇上。
但他沒說出來,生怕匕安激動。
蕭匕安雙眼微微一亮,「如此,我便去找她,只要我比他更早找到她,便是如何,我都不會把錦兒讓給那人。」
「匕安?」蕭縣公驚訝道。
「是,我想要她。」他斬釘截鐵。
蕭縣公蹙眉,「可她是你妹妹。」
蕭匕安搖頭,嗤笑了聲,「我沒有妹妹。爹,你可以對外公佈,我並非蕭家的兒子。」
「你在開什麼玩笑?」蕭縣公猛地站了起來,搖頭道:「你瘋了嗎?」
要知道,就目前蕭府而言,蕭匕安是蕭府未來的希望,便是他肯,大哥肯嗎?
再說,脫離了蕭府,匕安除了軍中的職務,便什麼都沒了。
「我不想比他差,他能為錦兒做的,我也可。」桃花眼微微眯起,冷厲的目光從中迸射出來,他身子一轉,徐徐走出屋去。
臨出門檻之際,他道:「爹,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的身份我遲早會查清楚,可我還是會叫你爹。」
大紅的長袍恣意飛揚,那頎長的身影揚長而去,蕭縣公搖頭嘆息,兒子竟也生了這心思,那錦兒如何想的?
夜漫漫過去,第二日,朱紅的日頭掛在樹梢之上,烏鴉的叫聲在空中盤旋,華清宮中,一人推着輪椅進來,他靜靜地坐在那盯着床上之人,臉色陰鷙地笑了起來。
「三哥,沒想到,那賤人竟得到了這樣的下場,可憐我的一條腿,母妃的一雙眼睛。」
劉韜剛進來就見到五皇子在三皇子床邊,忙恭敬地行了禮。
五皇子冷冷地看了眼劉韜,便推了輪椅出去。
劉韜不覺看了眼他的背影,覺得五皇子怎麼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床上的人的臉色略是好了些,可眉頭緊蹙,不知道是處在怎樣的夢中,嘴裏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個名字。
劉韜嘆了口氣,把弄好的藥給三皇子餵了點,才道:「主子,你這痴情的病不患不要緊,患起來要人命。」
好在,今兒個一早燒也退了下來,人迷迷糊糊的,倒也喝了藥進去。
極為太醫都在外守着,竟也是一夜未睡。
皇上在耳房睡着,後半夜過後便直接去上早朝,回來後才睡了。
沒人敢去驚擾皇上,可三皇子依舊睡了三天三夜,期間將軍府幾乎瘋了,便是永州那受過藥堂恩惠的百姓也暗地裏找着一個喚作婁錦的女子。
京城的城門口,每日來來往往之人竟比往常多出了數倍。
那些守城的士兵都有些愕然地看向這幾日的記錄,還上報了兵部,兵部上頭並沒管這事。
竇公府內,太師椅上,一個鬚眉白髮之人嘆了口氣,道:「沒想到,她竟就這樣隕了,可惜了,可惜了這樣一個太子良娣。」
窗外,紫曉怔怔地聽着,聽到這個消息,她竟不知為何想起了那日清晨,山頂之上,日光照耀在那白皙若雪的女子臉上,她談笑之時,自有一番連自己都喟嘆不如的氣勢。
平國公府出來一小廝,那人急急往蕭府而去,據說是送上了京中剛剛盛開的牡丹花。
那正在邊陲之處,入住驛站的婁錦全然不知如今京中那些風起雲湧,只每日與阿狸說着話,有些訥訥的。
「阿狸,你說你主子是不是要被我氣瘋了?」她低下頭來,點了點阿狸的狗頭。
阿狸索性撇開頭去,卻又轉過頭來朝她嗷嗷大叫。
婁錦抿了下唇,眼眶微紅,「我很想他。」
她趴在窗頭,捂着枕頭,睜着烏溜溜的是雙眼,道:「娘定還不知道,不知道娘會生下弟弟還是妹妹。」
「汪汪汪……」
「恩,我知道你心疼你主子,好在你主子把你給了我,我也不是太過寂寞。」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婁錦這話,阿狸終於不吠了,安靜地窩在婁錦的枕頭旁,卻轉着烏溜溜的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門上傳來一聲響,咿呀一聲,一個大漢走了進來。
此人正是一路上護送婁錦,又充當車夫的黑衣衛兵。他面無表情走了進來,朝婁錦道:「我們回京。」
婁錦一愣,回京?
不是要前往大尤國嗎?
那人肅着臉,「皇上的旨意。」
聽到此,婁錦皺了下眉頭。京中發生了什麼事,按照皇上那樣決絕的態度,怎麼會放她回去?
可滿腹疑問她無從問起,馬車快速往回趕,她只知道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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