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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紗飄渺,殿內檀香四溢,青磚地面將那斜陽落下的餘暉一一反射,將這華貴無比的內屋照耀地很是輝煌。
然而,也把那坐在榻上的女子的盛怒面目反射無二。
青畫跪了下來,心下一陣驚顫,手下已經是那碎裂的瓷瓶,她倒吸了一口氣,儘管血從指尖泛濫開來,她還是沒敢為自己包紮。
「娘娘息怒,梁貴人早有防範,是奴婢不察。」
萬貴人盯着青畫一會兒,臉色一片冰冷。
梁嬌竟然懷孕了,青畫那樣能幹,沒想到在梁嬌那竟然也討不了好去。好一個心思縝密的女子,好一招韜光養晦!
她看向低頭顫聲不已的青畫,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起來吧。」她收斂了心神,讓厲嬤嬤找人把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便有宮女走進來遞上茶水,幫着萬貴人扇扇。
萬貴人整理衣襟,一雙眼眸略是一沉,笑道:「我這幾日病着,許久沒去慈寧宮看姐姐了。厲嬤嬤,準備更衣。」
厲嬤嬤點頭,讓青畫早些回去,再讓人進來伺候。
厲嬤嬤幫着梳萬貴人的頭,這發梳一落,她便看了眼萬貴人,一副吞吞吐吐,不吐不快的模樣。
萬貴人掃了她一眼,「有什麼話便說。」
「奴婢以為,梁嬌那怕是動不得了,皇上得知她懷孕的前因後果,怕是那已經固若金湯,娘娘若是想從她那下手,怕是不易。」
菱花鏡中的人兒冰肌玉骨,一張玉面當不輸給那二八年華的少女。只見她揚唇而笑。
「梁嬌如今能做到這一步,你以為單憑她自己就能有這重領悟嗎?可別忘了自婁錦為她請脈之後,她可就慧敏得很呢。但一人的精力有限,我就不信婁錦能忙得過來?」她呵地一笑,起身朝外走去。
厲嬤嬤緊跟着她,萬貴人唇角含笑,不知道皇后娘娘聽到梁嬌懷有龍種,該是如何?
下午,一道聖旨直接下達婁府,禁軍闖入婁府,當即就搜捕婁城一家。
婁府的下人戰戰兢兢,倒也沒見到婁城夫婦的身影,禁軍統領便派人圍住婁府,再派人手全城搜捕婁城。
婁陽正躺在床上,咳嗽了好幾聲,眼見着那氣勢洶洶的官兵闖入婁府,胡亂搜了一把,與他也不打招呼,登時胸悶氣短。
禁軍統領朝那躺在床上的婁陽看了眼,再看向他身旁伺候的洪娘子和流翠一眼,便道:「若是誰見到婁城,窩藏包庇,等同死罪!」
也不等婁陽回答,他便甩手走了出去。
床上的男子眼冒星火,奈何他掀開被子,卻被流翠幾人給攔了回去。
「老爺,您就別出去了,您剛跪了三天,這身子如何能耐地住。老爺,流翠不再多求,只求老爺能養精蓄銳,至少現在二爺還未被抓到,待往後老爺養好了身子,再做打算。」
洪娘子不由看了眼流翠,流翠渾然未覺,只把婁陽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老爺,流翠腹中有了我們的孩子,這便是我們婁府的希望。正德已死,若是老爺再不珍惜自己,那我們母子倆該如何?」
婁陽怔住,他低下眉,原本的震怒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代替。
他又有孩子了?
咚!
門檻上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眾人看去,正見白太姨娘站在門外,龍頭拐杖握在手中,她目光如炬,盯着婁陽。
沒錯,婁府目前風雨飄搖,是如何都經不起任何大浪的。不若就好好休息一頓,等着時機再謀求先計。
她走了進來,笑着看了眼流翠。
「你既懷有身孕,便要好好休息。芝蘭,送二姨娘回去歇息。」
流翠點了下頭,便離去。
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娘坐下,她不禁想起婁正德的死,他難道不是死於意外嗎?若不是,又會是誰下的手?是婁錦嘛?
她搖了搖頭,印象里,婁錦好似對婁城一家並未那般痛恨。
白太姨娘剛坐下,就準備給婁陽餵藥。
屋外傳來丫鬟們恭敬的一聲,「顧太姨娘吉祥。」
幾人望去,正見顧太姨娘一身素縞,一雙眼已不如之前的明亮善睞,而是烏黑着眼圈,臉色疲憊,神情萎靡地走了進來。
她看着周圍之人,目光鎖在躺在床上的婁陽身上。
那目光看得人心驚,仿佛是那落水之人見着了救命稻草一樣。
只見她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婁陽,你要救他,怎麼說他都是你弟弟。太姨娘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幾個耳環手鐲都是老太爺在時送給我的,把這些變賣了,能疏通就疏通點,或許能救他一條命。」
婁陽神情難看地凝視着她手中那屈指可數的財物,他婁府何時變成這個地步,竟要太姨娘拿出體己的東西來打通關係了?
那幾樣東西刺痛了白太姨娘的眼,其中有一對白玉耳環,當初她以為老太爺是送給她的,可沒想到這東西到頭來只是一個羞辱罷了。
她冷笑了聲,道:「那是他自己不要命,難道要我兒子為他陪葬不成?龍顏大怒,他差點要了龍嗣的命,婁陽現在自身難保,若你真想要救婁城,還不如去求婁錦那丫頭,她與那梁貴人多有交情。」
顧太姨娘低下眉眼,雙眸閃過一陣幽幽目光。
「這麼說你們是不願意救了嗎?」她瞪向婁陽,「當初你被羊府的人關押起來,是誰出面交涉,是誰把你救了出來。你一心一意要娶那羊馨,到頭來如何,連累了我的兒子,他太子少師沒了,如今猶如喪家之犬,若是老太爺還活着,定會罵你不知道什麼是兄友弟恭!」
洪娘子聽着慢慢低下眉,只接過水杯,遞給了婁陽。
婁陽眯起眼,望向顧太姨娘。「我累了,送顧太姨娘回房歇息。」他真的累極了,跪了三天,他的膝蓋又疼又癢,現在竟是麻木了起來。
他必須要想清楚,如今該如何做。
饒是在官場打滾數十年,這時,他真是慌了。
皇上對婁城也不再手下留情,這種情況教他如何去破解。
婁正德若真是婁錦下手殺害的,那婁錦也太過可怕了。心狠手辣,心思縝密。而且,她對婁府還有莫名的恨意!
這讓婁陽心中一悶,登時又喘不過氣來。
顧太姨娘被送了出去,屋內陷入了窒息般地安靜。婁陽屏退了眾人,睜着雙眼盯着床頂,那雕花的羅帳將他這段日子來所有的記憶都勾了起來。
從碧雲閣起火開始,幾乎沒有一天舒心的日子。他目前這尷尬的不上不下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
在京中,幾乎是失去了所有人的親近,他到底還要如何?
婁城若是被抓,必定是要在牢中度過餘生。可婁府變成如今這凋零的模樣,他還顧不上談什麼復興,就要家破人亡了嗎?
關是這一府上下上百號人的開銷已經讓他焦頭爛額。
「老爺,藏空相士來了。」
洪娘子的說話聲讓他回過神來,他忙要坐起身來,正要出去迎接,便見者那藍灰色道袍出現在門前。
藏空相士走了進來,盯着婁陽看了會兒,便道:「老道想與你說幾句話。」
婁陽命了人退下,心中一陣煩亂。
「你若是再這樣下去,別說婁府,就連你怕也沒救了。」藏空相士聽聞婁城之事,暗嘆,這一切竟會如此曲折,又發生地如此突然。
婁府的落敗怕是大勢所趨,他嘆了聲,「我傾盡所能,怕是保不住你婁府的榮華富貴,為今之計,也只能試圖保住你的性命。」
婁陽聞言,心頭大顫。
真到了如斯地步?
他婁府當初那樣風光,難道真要就此認輸?
藏空相士搖了搖頭,繼續道:「婁正德的死不是個好消息,卻是個指標,這宅院凶地很,若你還想捲土重來,你不若就稟了皇上,申請出了京城,到地方去當個平常的官員,或許往日還有可謀劃的田地。」
「出京?」婁陽驚呼。
他寧願死在京城也不願做那被趕出京城的喪家之犬!
婁府祖宗們會罵他不肖!待往後,他哪有什麼資格給列祖列宗上香?
他搖頭,「不可,我不會出京的。」
藏空瞪了他一眼,到了這個地步難道就不知道變通嗎?他站了起來,盯着婁陽道:「既然你不願意聽我的,那往後便也無須過問我的意思。老道走了。」
「等一等。」婁陽心中一陣糾結,若那千絲萬縷,攪成一團,如何都理不清。
羊馨是羊老太爺的掌上明珠,他跪了這麼久,雖得到皇上的赦免,可羊府呢?
他心頭微微一動,或許他應該告知婁錦,他是她的生父啊,她如何能下這樣的狠手?
他不想出京,現在他更沒有任何精力去找誰算賬。這一陣焦頭爛額之後,他只想找錦兒好好聊聊。
他儼然忘了,把萬征戰的手筆交給萬貴人之時,已經把婁錦往絕路上逼。她婁錦算起來不過是遠一點的皇親國戚罷了。與萬貴人為敵,婁錦該如何自處?
然而,他卻深深記得,他是婁錦的生父。
婁陽看向藏空相士,咬了咬牙,道:「或許,我不用出京。待我身子養好了,再看看。」
藏空盯着他,婁陽還在眷戀這京中的繁華富貴不成?現在如何,他都漸行漸遠了不是嗎?
藏空沒有再說,只緩緩走了出去。
國子監的夜晚比往常要略靜些,斜陽徐徐照耀着清心樓的扶欄上,扶欄旁的青衣女子半倚靠在扶欄上,一雙杏眼凝視着遠方,許久,她緊緊蹙起了眉頭。
蕭匕安到底在哪兒?
為何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
他是不是遇到危險了?婁錦不覺心頭一緊,微風吹起她額邊的青絲劉海,她微微抿了下唇,看向那端着茶水緩緩走來之人。
流螢把茶水遞了上來,低聲道:「小姐,方才有個乞子送上了一個袋子,讓我給小姐。」
婁錦兩眼一閃,看向流螢手上的袋子。
打開來一看,那一抹紅不覺觸了她的心眼,這撕裂的碎片乃是蕭匕安的衣服。是他讓人送來的還是別人?
她急忙把那衣服碎片打開,正面反面都仔細看了一遍,發現那紅衣服被撕裂開了一個奇怪的痕跡。
她匆忙走了進去,把那衣服放在桌子上。
白底的桌布在那紅色錦服的襯托下,出現了一個「玉」字。
婁錦一愣,是蕭匕安留下的嗎?玉?
是什麼玉?蕭匕安為何自己不來?而讓一個乞子傳話?他遇到了什麼事了嗎?或者,他根本來不了?
婁錦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眼中只有那白底紅面的玉字。
她警覺道:「快去問一下少爺的貼身小廝,看看少爺平常都佩戴什麼玉,那天臨走之日又戴了什麼玉?」
流螢神色一凜,當即就退了下去。
婁錦抿着唇,心思百轉,她索性站了起來,起身往外走去。蕭匕安不能出現,他遇到危險了嗎?
是一輪新的追殺?還是?
就在婁錦胡思亂想之際,迎面走來了方瑤和蕭琴,兩人上來,便問道:「錦兒,匕安呢?」
她們覺得有許久沒見到蕭匕安了。這種感覺太怪異了。
婁錦神情凝重,她強自笑了笑,道:「許是去軍營了吧。」
方瑤搖頭,「沒呢,我問過祖父了,祖父也在派人找他。」方瑤抬眼,看向婁錦,心中略是不安。
「錦兒,蕭匕安不會出事了吧?」
蕭琴心頭一緊,大哥不會突然就消失的。他到底去哪兒了?
婁錦坐了下來,漆黑的眸子微微一轉,便看向她們。
「瑤兒表姐,你一會兒幫我把追雲找來。」方瑤一愣,這時候找那匹馬乾嘛?
婁錦卻不敢全然肯定,找追雲能否有效,但只求死馬當活馬醫了。
蕭琴看向婁錦,她需要錦兒一個肯定的回答。
婁錦朝蕭琴揚唇一笑,此時流螢走了上來,靠在婁錦耳側說了句什麼,婁錦眉頭微微一蹙,便道:「大張旗鼓去找,務必鬧大點,要快。」
「是。」
流螢的出現讓蕭琴和方瑤兩人更是疑惑。婁錦在做什麼?
婁錦站了起來,她也顧不上讓二人擔心,只好道:「姐姐,匕安哥哥出了事,我需要姐姐幫我先去找匕安哥哥的傳家玉佩,我怕那東西落入別人手裏,成為陷害匕安哥哥的罪證。」
「什麼?」蕭琴心頭一顫,大哥出事了?
婁錦沒再拖延,只道:「姐姐快快回府,讓大伯大肆鬧起來,然後讓人請大夫到府上來,找個人充當匕安哥哥,先讓人把脈。我會儘快把匕安哥哥找回來。」
羊府,若是你真恨我斷了羊馨的命,大可來找我。
蕭匕安,你們動不得!
她走了出去,留下震驚的方瑤和蕭琴。
蕭琴沒敢耽誤,趕緊走了出去。
方瑤想到婁錦就這樣出去找匕安哥哥一定會出大事,便道:「你先等一下,我去找左御風。我們一起出門。」
婁錦點了下頭,她的時間不多了。
蕭匕安一定不在羊府手裏,這樣羊府必定要先發制人,定會拿着那玉佩告到皇上那。
流螢剛把命令下了下去,就急忙回來。
「小姐,羊府那傳來消息,說是羊老太爺此番入宮了。」
婁錦雙眸一寒,好快的速度!
「流螢,讓梁貴人在關鍵時候胎動一下,爭取在羊老太爺什麼都還沒說出口之前把蕭匕安送回去。」
流螢重重點了下頭,轉身就朝外走去。
追雲從遠處跑來,那歡騰的模樣,活像是被關了幾十年。
婁錦見着它那樣,不覺暗笑,畜生。
追雲朝婁錦奔來,正要往婁錦這撲來,沒想着婁錦拿着一塊紅布放在自己的鼻子前,追雲先是避了開來,它又不是那看了紅色就發狂的牛!
婁錦拍了拍它的頭,道:「你聞聞,我要找到這人。你若沒有這本事,我夜裏是想吃一頓母馬宵夜,是要紅燒還是直接拷全馬好呢?」
追雲四腿一顫,幽怨地看了婁錦一眼,老老實實地盯着那紅布,最後無奈地做了狗的工作。
它聞了味道之後,便示意婁錦坐在它的背上。
左御風來的時候還來不及問什麼緣由,就被方瑤扯着往外去騎馬。
騎馬奔出國子監的時候,方瑤嘶聲尖叫了,「哎呀,又忘記請假了。江夫子會扒了我的皮的。」
左御風緊跟在婁錦身後,前方的女子執鞭,身子前傾,一雙秀眉緊蹙,鵝蛋臉上寫着凝重二字。
他與方瑤對視了一眼,難怪,難怪大夫說婁錦憂思過度。
看她此刻的神情,卻如何都沒有再多告訴。如此久了,那還得了。
方瑤點了下頭,此番救了蕭匕安之後,她定要與蕭琴對婁錦好好逼供。可不能由着她這樣下去了。
婁錦全然不知道方瑤的心思,她坐下的追雲速度是越發快了。
它方才似乎還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那種味道,它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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