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玥感到很是玄妙,審美的虛影有了實際的落腳點,眼前男子一舉一動都叫賀玥覺得賞心悅目。
她心頭唾棄自己,賀玥啊賀玥,錢財大事當前,你都敢歪了心思想些有的沒的,對財神爺還是不忠啊!
她將帕子打開小心放在兩人相近的四仙桌上,垂手交疊在自己膝上,假作怯生地抬頭,「何公子您瞧瞧這琉璃手串是否合您心意?」
「這是我母親生前留給我的,家裏頭代代相傳,要不是沒了後路,我哪裏省得賣掉它。」賀玥復又嘆氣,眼眸里幾乎有霧氣瀰漫,偏頭抬手輕按在心口處,側臉也好似籠罩着愁意,濃長的羽睫顫抖,「也是我無用,暫時沒個討生活的手段。」
去任何一家當鋪旁呆上半天,都能聽到不下三次的類似話句,賀玥也就佔了相貌的便利,才能叫人不自主的生憐。
可她面前的寧如頌就算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也止不住地泛憐惜,要不是怕適得其反,他定早早將賀玥養在身邊,什麼苦頭也挨不上她。
寧如頌伸出手將琉璃手串拿在手裏,冷白且修長的手指和藍色琉璃珠相互襯着,他捻了一圈。
琉璃在民間慣來是個珍稀物件,何況這琉璃手串還有上等的品貌,好面的富貴人家是願意出千兩以上的價格買入的。
他垂下的眸里有暗色,饒是如此,如若到縣上當鋪去,這當出來的銀錢也不知要受到多少層的剝分。
當鋪為了低買高出的壓價,馬大娘的挾恩,為了有個正當戶籍文書,地頭上的小鬼最是要打點,先是村里里正,後是官衙小吏,統統都要有銀兩疏通。
所以上輩子的玥玥真真落到手上的也只有一間鄉間裏的小屋,前頭開鋪,後院住人,性子慢慢變得潑辣才可以活得舒坦些。
「賀姑娘莫憂,它很合我心意。」寧如頌掀眸望向她,眸光似月下銀河,漾着柔和,「我願出五千兩,不知賀姑娘是否願意割愛?」
賀玥的演技還沒有上輩子遇到寧如頌時的精湛絕倫,她被驚着一下,面上的悵然都在一瞬間沒了,直直地望他,柳葉眼圓溜溜的,很是喜態。
她抿抿唇,幾乎幻聽金元寶落在她荷包里的動人響聲,如果是真的,她後半生就有着落了!
說什麼割愛呀,分明就是寶物有靈,它擇主啊!
「願的,願的。」賀玥也不敢再裝什麼不舍了,生怕快到手的五千兩插上翅膀飛了,「您一看就與它有緣,不知是實銀還是銀票?」
現金還是刷卡?
寧如頌指間捻弄珠串,含笑看她一眼,心頭被熨燙的很熱,真是好久不見玥玥如此鮮明的靈動了,「給賀姑娘銀票吧,銀票好帶着。」
「張侍衛,給賀姑娘五千兩的銀票。」他手上動作停止,順勢將手串戴到腕間,琉璃珠和香灰珠相撞,發出有些脆然的聲音,把賀玥目光引了過去,按理是該顯得繁雜的,偏偏落在他腕間就只剩下矜貴之氣。
賀玥問自己,這還是她九塊九包郵的手串嗎?不對,現在是五千兩的身價了,脫胎換骨變得貴氣些也合理。
張侍衛踏進屋先是下跪行禮後,才起身將五張一千兩面額的銀票奉給賀玥,此時的張侍衛格外想念小關子和他徒弟小葉子,這都是他們的活啊!
賀玥接過銀票,心跳了厲害,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後把它仔細揣袖子裏,左手揣一千兩,右手揣四千兩。
寧如頌適時開口,「我也略有耳聞,賀姑娘一人流落李家村,實屬不易。」
「村裏的婦人多善嚼舌,隨你來的馬大娘更是如此,想必你來何府的緣由已經眾所周知,旁人問起,你大可將錢往低了說,一千兩也成,五百兩也可,我這邊下人嘴嚴,不會多言說露嘴。」
賀玥感激的站起身對寧如頌彎腰福了福身子,禮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不顯拙態,「何公子真是我近日遇上最好的善人!」
話說的真情實意,半點都沒摻假,她對寧如頌的好感一下子直線上升。
侍立在屋內一側的張侍衛愕然,感慨竟然有一天『善人』這個詞都能按在太子殿下頭上了。
賀姑娘啊!太子殿上哪是對手串上心,分明是對你上心,魔怔似的,百般籌劃也要從雲城到閩縣這個偏僻的村裏頭。
買賣已成,賀玥自然沒有留下的道理,由先頭的婢女引路出去。
寧如頌站在門前,身姿越然,望着賀玥離去的方向,如果賀玥還在,恐怕會立馬收回對他一開始的想法,沒了在她面前的溫煦,未出聲的模樣有着讓人噤言的威嚴架勢。
太子的溫情攏共就不多,全部都托呈在了賀玥跟前。
張侍衛壓了壓身子,恭謙的問他,「殿下,為何不擺明身份將賀姑娘給留下來?」
何苦千轉百繞地迂迴,見上一面就放她離開,廢上這麼多的章程作甚?張侍衛極為的不解,這完全不像太子殿下的手段。
太子沒有回頭看他,嗓音很淡,「一個好的開始,勝過後頭再多的找補,先有了恨,情愛就爛了根,結不出果子,只能自欺欺人的囫圇過去。」
張侍衛垂頭不再言語,他直覺這話太子殿下不是同他說的,他沒有資格回話,殿下何時也在意起了情愛來?
屋內無聲的出現了一個暗衛,跪在太子後頭,「殿下,段家家主的大葬已經結束,他留下了的最後一封信,已經由段家人交給了陛下,屬下沒有截到,請殿下責罰!」
太子並不意外,這不是三年後,段家家主又剛辭世,手上握着的勢力還沒開始消散。
先前的畫和信能得手是因為段家家主驟然離世,段家大亂,這才被暗衛用空白的趁機調換出來。
他轉身越過暗衛,嗓音漫不經心,「無事,之前的畫和信你尋機會換回段家,把安插在段家的人手也給收回來。」
寧如頌多日的惶然在真真切切看見賀玥時就霎時間褪去,不必再尋着別人的思念來確定她的存在,也不想再在賀玥之間埋下不可逆的禍端。
寧如頌心想,若是上天垂幸於段家家主,賀玥自會知曉他的痴情和哀苦,可他的運道真是差,難不成世間只能容納一名方外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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