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影,在黑暗中飛行。
分不清東南西北,也不知往何處去,唯有齊桓在頭前帶路,並不時的出聲召喚——
「諸位,莫要落下……」
「臨近午夜,禁制阻隔,賊人無從防備,正當趁虛而入……」
「越過這片沼澤,便是坦途……」
霧氣籠罩之下,根本見不到沼澤,眾人只能循着指示的方向,漫無目的的繼續往前。而瀰漫的霧氣,愈發濃重;曾經順暢的法力,亦隨之漸漸遲緩而難以自如。
無咎擺了擺手,與衛令、韋尚,廣山等兄弟們,以及吳管事,漸漸落在後頭。
「公孫老弟,何故遲疑……」
「此地與上原谷的情形相仿,欲速則不達……」
「羌家、魯家、毋家已然走遠,是否追趕……」
「不用!吳管事,跟着我……」
無咎與衛令對話之際,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已然遲滯的法力,頓然失去憑藉。他察覺不妙,便要後退。而廣山等十二個兄弟,已直直往下墜去。與之瞬間,他也同樣身不由己。只覺得風聲呼嘯,霧氣崩亂,水聲作響,浪花翻卷……
「撲通、撲通——」
落水了。
無咎急忙嘗試水行術,神通無用。又驅使法力護體,堪堪可行。強行散開神識,數百丈內倒也看得清楚。他翻手抓出金刀,傳音道——
「莫要慌亂,相互照應……」
而他已自顧不暇,整個人陷入淤泥之中。他正要試圖擺脫,兩腳觸底,稍稍心安,卻發覺淤泥淹沒脖頸,只剩下一個腦袋浮在飛揚的泥沙之中。而四周不遠處,一截截身子尚在扭動。那是韋尚與廣山等兄弟們,皆安然無恙。至於衛令與吳管事,與他一樣的狼狽。再遠之外,另有一道道人影掙扎。各家的弟子,也未能逃脫此劫。
「齊桓那個傢伙,是怎麼帶的路?」
無咎顧不得猜疑,嘗試着挪動腳步。奈何淤泥阻擋,行動艱難。他正要繼續掙扎,四周飛揚的泥沙猛然加劇,並有幾道詭異的黑影,在淤泥中翻滾着逼近。
他忙傳音示意:「韋尚、廣山,結陣……」
與之瞬間,四五頭黑影躥出泥沙,直奔這邊撲來,竟一個個足有七八丈之長,猶如蛟龍一般的迅猛兇悍。
韋尚與兄弟們應變極快,也得益於身高臂長,且相互間隔不遠,隨即飛劍、長刀、鐵棒、利斧在手而嚴陣以待。
「古蚺獸,快快躲開……」
衛令掙扎着浮出半截身子,出聲示警。而人在水底,深陷淤泥,行動不易,如何躲避。他抓出飛劍,又道:「吳管事,小心……」
所謂的吳管事,似乎不合群,即便此時此刻,依然獨自落在十餘丈外。
翻卷的泥沙便如烏雲奔涌,幾道長長的黑影從中飛躥而出。其中的一頭怪物避開人群,直奔某位先生撲來。
而對於無咎來說,古蚺獸,並不陌生,在賀洲、部洲,均有遭遇。而藏在水中的古蚺獸,還是頭一回遇見。
無咎的腳尖用力,躥出淤泥,兩手持刀,催動法力。小巧的金刀,霍然爆發出兩、三丈的刀芒。黑影恰好撲到近前,他趁勢揮刀橫斬而去。
「撲、撲——」
七八丈長的黑影,頓時變成數截。腥臭的污血伴隨着泥沙,瞬即瀰漫四周。
又是「砰、砰」悶響,再又幾頭巨蚺被韋尚與兄弟們擊殺。
危情稍稍緩解,四周卻好似烏雲籠罩而情形不明。
「此地不宜久留……」
衛令趁機傳音,又微微一怔——
「吳管事……」
吳管事,或萬管事,總之是公孫家的弟子,那個沉默寡言的老者,猶自站在十餘丈外,不見他有何動作,突然往上躥起。神識中隱約可見,一頭鐵甲怪物,從淤泥中冒了出來,數對鋼鐵般的利爪,緊緊抓着吳管事,顯然想要他的性命。而吳管事依然不慌不忙,「砰、砰」幾拳砸下,再雙腳連踢,兇狠猙獰的怪物竟被撕扯的四分五裂。他卻安然無恙,趁勢往前躥去。
「那是甲螯啊,水下極難對付,竟被他輕易格殺……」
衛令暗暗驚訝,卻聽公孫老弟在傳音——
「離開此地……」
衛令急忙手腳並用,隨後追趕。
無咎招呼一聲,繼續揮刀橫掃,稍稍借力,躥出去五、六丈遠。卻見韋尚、廣山等兄弟們,揮舞刀棒利斧,在淤泥中大步往前,橫衝直闖的去勢一點不慢。
這便是個兒高的好處啊!
而不消片刻,翻騰的泥沙中再次躥出一頭頭披着鐵甲的怪物。
無咎越過兄弟們,揮刀左右劈砍。而水中的刀芒雖然威力不減,卻遠遠不比往常的迅疾,稍稍閃出空隙,便被幾頭怪物撲到身邊。他正要收起刀芒,就近防禦。而兇猛的甲螯,已變成碎片。韋尚帶着兄弟們隨後而至,鐵棒、刀斧齊揮。他趁機開路,繼續往前……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嘩啦啦」的水響聲不絕。
無咎破水而出,踉蹌着站穩身形。
置身所在,乃是湖水岸邊。霧氣凌亂的水面上,相繼冒出一道又一道人影,其中不僅有韋尚、廣山等兄弟們,也有各家弟子,皆是四下張望而一臉的茫然。
一度黑沉的天光,似乎有所緩轉。藉助朦朧的夜色看去,可見十餘里寬的湖水岸邊,乃是大片的沼澤地。數十里外,有山峰峭立。一道幽深的峽谷,從中橫穿而過……
「上岸——」
衛令急聲催促,帶頭奔向岸邊。
無咎拎着金刀,越過齊膝深的泥水,跟着往前走去,卻眉頭淺鎖而神色疑惑。
「嘩啦啦」又是一陣水響,十多個漢子也跳上湖岸,而立足未穩,又一個個東倒西歪。
「諸位,此乃沼澤,看似平地,卻頗為鬆軟,護體法力不可鬆懈……」
不用衛令提醒,韋尚已示意兄弟們運轉法力。隨着團團水霧炸開,眾人驅除了身上的水跡,身子變得輕盈,腳下也穩穩噹噹。而衛令依然驚奇不已,出聲道:「吳管事……」
化身為吳管事的萬聖子,也到了岸邊,而他的大腿上,卻夾着一隻折斷的粗壯螯足,並微微搖晃,還懸掛着粘稠的青色血液。他隨意伸手拍打,堅硬的螯足「砰」的稀碎而飛入湖水。而他似乎沒有察覺,依然沉默不語。
「公孫老弟……」
衛令暗暗咋舌,禁不住呼喚一聲。
公孫老弟的家族,着實古怪。且不說那十二個堪比地仙的猛漢,便是一位家族的管事,竟也這般的粗暴兇狠。
無咎卻昂起下巴,示意道:「衛兄,且看——」
百餘丈外,另有十餘道人影抵達岸邊。羌家、魯家、毋家的弟子均在其中,唯獨不見齊桓與齊家的弟子。
「咦,齊桓呢,他……他不會丟下你我……」
衛令尚自驚訝,又臉色微變。只見腳下的沼澤,突然上下翻動,顯然有異獸藏於地下,或是受到驚擾,而即將現身。他急忙踏空往上,大聲喊道:「快走——」而尚未離地數丈,又斜斜往下落去。御空難以自如,他只得全力施展輕身術。
韋尚與某人換了個眼色,帶着兄弟們緊隨其後。
遠處的羌家、魯家、毋家的十多位修士,也紛紛離開岸邊,越過沼澤而去。
無咎則是回頭一瞥,騰空躥起。
沉默寡言的吳管事隨後跟來,暗中傳音——
「小子,你被那個齊桓騙了!」
「又該怎樣?」
「且去那峽谷看看……」
「嗯……」
便於此時,沼澤的泥漿「砰」的炸開,從中躥出一頭四、五丈長的黑色怪物,竟揮舞四肢而張開血盆大口,衝着兩人狠狠的咬了過來。
「此乃土甲龍,上古異獸,尚未開化,頗為兇猛……」
「畜生而已,我殺……」
無咎的人在半空,趁着下落之勢,雙手高舉金刀,猛地劈出一記金色的刀芒。卻「鏘」的震響,土家龍並未如他想像般的劈成兩半,唯黑色的鱗甲綻開一道帶血的火星,然後翻身墜向沼澤。而那怪物並無大礙,帶着滿身的泥漿再次反撲。
「咦,這東西皮堅肉厚啊!」
與之瞬間,「砰砰」響聲不斷,一頭又一頭土甲龍躥起,撲向半空中的每一道人影。但見黑影紛亂,泥漿迸濺。偌大的沼澤地,渾如鼎沸一般。
無咎的去勢受阻,繼續下落。反撲的土甲龍近在咫尺,他不管不顧,暗暗催動法力,再次狠狠一刀劈去。「撲」的一聲悶響,怪物的腦袋少了半邊。血光閃現之中,他腳尖輕點,稍稍借力,趁勢凌空往前飛去,並不忘大喊——
「韋尚、廣山,不可戀戰……」
韋尚與兄弟們,已相繼遭遇土甲龍阻擋,被迫墜落沼澤,隨即捲入血戰之中。隨着一聲令下,彼此湊到一處,擺開陣勢往前,以鐵棒刀斧開路,頓時加快了去勢。
遠處的三家弟子,亦陷入混戰,各自奮力拼殺,卻不時有人慘叫……
無咎再次往下落去,恰見一頭土甲龍躥起。他高舉金刀,便要劈砍。忽見某個管事擦肩而過,抬腳便踢。「砰」的悶響,怪物翻身躲避,竟不敢反抗,其趁勢往前而去勢如飛。
「嘖嘖,不愧為妖族的祖師!」
無咎也擅長借力打力的法門,而面對兇猛的土甲龍,以及那利齒獠牙,他不敢有絲毫大意。誰料萬聖子卻輕鬆擊敗了凶獸,且不顯山不露水,讓他這位老對手,亦不禁為之發出一聲由衷的讚嘆。
有韋尚與兄弟們的開路,有老妖物的相助,再有無咎的斷後,一行十餘人漸漸越過了生死沼澤。前方是片荒原,開闊的盡頭便是那道峽谷。卻見搶先一步抵達的衛令,並未繼續往前,而是連連後退,驚慌失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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