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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峰腳下。
十四位鬼族的高人,默默站在齊腰深的積雪中。四周的雪坑狼藉,依稀還是方才的混戰情景。
而那位黑壯的漢子,已在凜冽的寒風與盤旋的雪霧中漸漸跑遠了。他粗壯的身影,又高了一截,因為他的肩頭之上,還馱着一人。
「巫老……」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隨之響起鬼丘的話語聲。
只當小賊陷入絕境,再也無計可施,誰料他再次召出鬼偶,打得眾人一個措手不及。而既為鬼偶,難免兇狠有餘,機敏不足,想要將其挫敗倒也不難。於是他與鬼赤聯手出擊,無非是另有用意。失傳的上古鬼偶,堪稱難得的寶物。若能將其收歸己用,或有所借鑑,便也不失為鬼族傳承的又一收穫。
誰料看似粗莽凶頑的鬼偶,已被小賊完全掌控,彼此的奸猾狡詐,簡直如出一轍。轉眼之間,竟然被他二人逃了。
鬼偶啊,沒有血肉,沒有生機,只是一具冰冷的傀儡而已。故而他所遭受的結界禁制,也只有常人的三成,再加上堅如金鐵的身軀,強悍的力氣,兇猛的玄鐵重劍,在這冰峰之巔,渾似一個無敵的存在。而小賊有此倚仗,或許更難對付。
「萬里方圓之內,均為天門禁地。僅憑一具鬼偶,他能逃得幾時?」
鬼赤猶在遠眺,隨聲反問一句。他應該明白鬼丘的焦慮,又道:「即便他僥倖逃出禁地,他也逃不出雪域!」
鬼丘恍然,微微點頭:「巫老所言不差!倘若他真的逃出禁地,將再無倚仗,奪回玄鬼聖晶,將易如反掌!而為免意外,不妨散開人手……」
鬼赤卻不再多說,「啪」的一甩袍袖,枯瘦的身子躍出雪坑,旋即」抬手一指:「追——」
……
寒風雪霧之中,一道高大而又怪異的人影在疾步如飛。
齊腰深的積雪,根本擋不住他的一雙大長腿。起落便是三、五丈,隨後捲起串串的飛雪。去勢之快,轉瞬數十里。回頭觀望,神識中早已見不到鬼赤等人的身影。
或者說,如今的神識也僅能看出數十里遠?
料也無妨,只要能夠甩開那群老鬼,便足以值得慶幸!
「嘿,公孫,厲害呀,若非結界擋着,怕不給你飛上天去!」
人影之所以怪異,因為不是公孫一個人在跑。無咎騎在他的脖子上,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不僅沒了奔逃的辛苦,而且還將鬼赤遠遠甩開。終於能夠緩口氣,得意之餘,他不禁笑出了聲。
公孫的出現,可謂一支奇兵,恰逢危難顯身手,關鍵時刻有大用啊。而之所以能夠出奇制勝,皆離不開他無咎的隱忍與果斷。總算在一番艱難的周旋之後,衝出突圍。且就此逃出雪域,天大地大任我行,嘿……哎喲……
一不小心牽動手臂的傷勢,無咎的笑臉扭曲起來。他呻吟一聲,再不敢得意,一邊隨着公孫躥起躥落,一邊前後張望而暗暗計較。
記得鬼丘等人提起過,天門禁地,足有萬里方圓呢,莫說逃出雪域,即使逃出這片禁地也不容易。而一旦沒了禁地的束縛,便也沒有了法力修為的限制。那群報仇心切的老鬼,隨時隨地都能殺了自己。而自己想要療傷都不能,鬼芒也僅僅剩下最後一枚。倘若再次遭到圍攻,必將死路一條啊!
且隨機應變,設法逃出此地。哪怕是再折去一條腿,也在所不惜。總之要活下來……
不知不覺間,前方的積雪似乎變得稀薄起來。呼嘯的寒風,猛烈了幾分。
無咎騎在公孫的脖子上,破爛的衣衫與亂發隨風飛卷。乍一看倒也灑脫輕鬆,而徹骨的寒意狂襲而至,頓時凍得他牙齒打顫,渾身發抖,被迫驅動護體靈力,忽而察覺異常,慌忙大喊:「腳下小心……」
前方是塊冰坡,沒有一片積雪,日光的照映下,閃爍着冷森的冰光。
而公孫的大長腿,跑得快,突然沒了阻礙,竟飛身躍出六、七丈遠。誰料剛剛觸及冰坡,尚未再次躥起,腳下突然打滑,「哧溜」摔倒。他本身便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摔個跟頭倒也無妨。而他馱着的某人卻遭了殃,「嗖」的一聲飛了出去,直至五、六丈外。「砰」的摔個實在,旋即彈起,又「砰砰」連摔幾下,最後仰面朝天繼續滑行,口中慘叫不已——
「兄弟,你摔死我了,哎呦……」
誰讓他只剩下一條殘臂殘臂呢,根本掙扎不起,反而摔疼傷勢,更添幾分悽慘狼狽。
而公孫竟翻身跳起,跺腳猛踩,冰坡倒也被他踩出幾條縫隙。卻僅此而已,寒冰的堅硬可想而知。似乎發泄過罷,他「砰砰」走了過來,旋即低頭俯瞰,漠然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
無咎依然躺着,苦不堪言,很想繼續痛罵幾句,而看着面前那一言不發的高大身影,他只得嘆息一聲慢慢爬了起來。
也不怪公孫啊,傻大個只懂得聽命行事,自認倒霉吧,下回幫他留意腳下也就是了。不過,此處為何沒有積雪呢……
空曠的冰坡上,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無論彼此,皆裹着一身厚厚的冰霜。只是站立的公孫,更顯粗壯威武;坐着的某人,則是瑟瑟發抖而悽苦無助的模樣。
一層層白色的煙霧掠過,帶着嗚咽的聲響。
那不是煙霧,而是風,令人窒息,且又難以忍受的寒風。四方寒霧盤旋,根本辨不清方向。頭頂之上,則是一片漸趨慘澹的天光。
「哦,之前尚有冰峰阻擋,故而積雪厚重,此處無遮無攔,風勢強勁……」
無咎有所猜測,自言自語。
正如所說,隨着漸漸深入禁地,風雪更加猛烈,想要就此穿行而去,或許還有想像不到的兇險。
「公孫兄弟,拉我一把……」
無咎剛想伸出左手,忙又躲閃:「我疼……」
他的左臂已被寒冰包裹,依稀可見凍結的血跡,卻怕公孫不知輕重,急忙喊了聲疼。已到了眼下這般境地,他還不忘矯情。或者說,他將公孫帶在身邊,便是陪他一起瘋癲。
公孫也似乎善解人意,俯身抓着無咎腰間的蛟筋順手一甩,已將他馱在脖頸上,而原地轉了一圈又停了下來。
「兄弟,何故停下?哦,你也不知去往何處,容我想想……」
無咎晃動左臂擦拭着臉上的冰屑,眨巴着雙眼,突然臉色一變,急忙催促道:「快跑——」
……
一群人影出現在冰坡上,來勢匆匆,卻又紛紛停下,各自在寒風中四處徘徊。
「小賊方才還在,轉眼沒了?」
「此處玄風猛烈,致使神識彌亂。而依我之見,小賊並未走遠。」
「如何找尋……」
「你我任何一人,都足以斬殺小賊,且避開玄風,分頭找尋。而為免意外,三人結伴,但有動靜,即刻示警……」
所謂的玄風,是指臨近結界的寒風,因過於寒冷,且生機禁絕,一旦風勢強勁盤旋,便是神識也難以穿越。恰好追到此處,竟找不見賊人的下落。而天門禁地足有萬里方圓,於是鬼赤、鬼丘當機立斷,十四道人影分別沖向遠方……
……
半個時辰之後,前方又見成片的積雪。寒風吹過,雪霧瀰漫。
三道人影慢慢停下,駐足張望。
這是三位鬼族的六命巫師,一路追來。而隨着玄風有所減弱,神識中依然不見賊人的蹤影。
「兩位,小賊並未逃向此處?」
「哼,算他幸運,否則被我追上,饒他不得!」
「他的鬼偶極為兇猛,小心為妙!」
「巫老有交代,只要避其鋒銳,勝之不難!」
「巫老吩咐你我不可莽撞,及時示警……」
「不必多說,且就此尋去……」
「且慢,那是……」
話到此處,一位巫師抬手示意。
透過瀰漫的雪霧看去,幾里外的積雪中,有道獨臂的人影在搖搖晃晃,似乎在拼命逃竄。而那位黑壯漢,卻已不知去向。
三人換了個眼色,皆振奮不已,顧不得多想,急忙飛身往前躥去。
看的沒錯,那獨臂的人影,正是無咎小賊,竟孤身一人,活該他死到臨頭,也活該三人的運氣。因為他的死活,沒人在意,他身上的玄鬼聖晶,才是關鍵的所在。只要奪回聖晶,便為鬼族立下大功。來日論功行賞,或能藉助聖晶的機緣突破境界。而對付一個拖着殘軀的小輩,還用得着示警嗎?
幾里遠的路程,轉瞬即至。
那百丈之外的人影,果然便是小賊本人,早已是驚慌失措,許是逃跑不及,竟躲入積雪中,嚇得再也不敢露頭。
三位鬼巫相視冷笑,爭先恐後撲了過去。
而其中的一位老者,還是稍稍落下幾步。他正要追趕兩位同伴,尚未縱身躍起,兩腿突然巨疼欲斷,旋即吃禁不住而一頭扎入雪中。與此剎那,身旁霍然躥出一位黑壯大漢,既不聲、也不響,而手中的玄鐵重劍卻呼嘯而下。
一切來的過於突然,且神識之中毫無徵兆,猝不及防之下,那勢大力沉的玄鐵劍根本叫人抵擋不住。
「喀——」
護體靈力崩潰。
「喀嚓——」
一顆頭顱炸得稀碎。
緊接着又是一劍劈下,斬斷了一截手臂。而扎在雪中的死屍,竟見不到絲毫的血跡。卻有一道淡淡的人影倏然躥了出去,並驚慌大喊:「有埋伏,小心——」
另外兩位巫師有所察覺,早已駭然變色,不料那黑壯大漢的右手掄起玄鐵劍,左手揮舞一截手臂,惡狠狠地撲了過來。二人再也顧不得追殺賊人,轉身落荒而逃。
黑壯大漢正要隨後追趕,卻聽有人喊道:「公孫,窮寇莫追,快將那老鬼的手臂拿來,我要吃頓烤肉補補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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