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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呈的亂象,使人眼花繚亂,以致於模糊了過往,也看不清了去路。
而位於部洲之南的扎羅峰,更是遙遠莫測。
既然亂象不明,又何必急於奔赴前程。不過,玄武谷的高手,隨時都將追來。且邊走邊歇,邊走邊想。至於能否想得明白,誰又知道呢……
夜色下,兩道劍虹划過半空。
恰是新月如鈎,四方靜謐。而踏着劍虹的四道人影,卻是行色匆匆。
此舉也是無奈,尚未遠離金吒峰,便也沒有遠離兇險,為了避免不測,只有連夜趕路。待找個安穩的所在,再慢慢計較也不遲。而所去的方向,一路往南。
長夜過去,又是一日。
黃昏時分,前方有山林成片,溪水環繞,谷地幽靜。
四人從天而降,緩緩落在山谷之中的溪水岸邊。
面對潺潺溪水,腳踏柔軟草地,陣陣晚風送爽,遠山層巒疊嶂。置身此間,頓然使人繃緊的心弦鬆弛下來。
阿三徑自撲倒在草地上,翻了個滾,舒坦四肢,呻吟道:「累死我了……」
馮田則是走到溪邊,伸手撩水擦了把臉,然後環顧四周,搖頭道:「你何累之有,師叔與師兄御劍才是辛苦……」
「哎呀、不辛苦!」
阿勝面帶倦色,卻故作輕鬆,就地盤膝坐下,忍不住嘆息道:「唉,比起眾多罹難的同門,你我已足夠幸運!」
他扭頭一瞥:「無咎,不如在此歇息幾日,你看如何?」
與其想來,一日一宿,御劍不停,已然將金吒峰,遠遠甩在了數千里之外。何況此地極為的僻靜,或也遠離了兇險。
無咎在草地上踱着步子,打量着山谷的風景。到了溪邊,悠然止步。溪水帶着晚霞的粼粼殘紅,在暮色中緩緩流淌。溪水的對岸,則是幽暗的密林。林子的盡頭,有霧靄裊裊而夜色漸濃。
阿勝顯得有些頹喪,嘆息道:「唉,眼下這般狀況,我真的不願前往扎羅峰,怎奈馮長老有令……」
「哼,那又怎樣?」
阿三依然躺在草地上,一雙大眼狠狠瞪天:「我昨日便該是個死人,死人自然不用理會長老的飭令。」他憤憤難耐,坐起身來:「數百同門,十不存一啊,門主他老人家也是生死不明,元天門已然沒了,如今又要前往扎羅峰,且不說途中兇險,即使抵達扎羅峰,難說再添變數,誰敢妄言僥倖,更休想返回賀洲,哼哼……」
他哼哼兩聲,一跳而起:「我阿三從此歸隱山林,後會無期,師叔,兩位師兄,多多保重!」
話音未落,人已越過溪水,撒腿跑向密林,竟是一去不回頭。
「哎,你給我站住——」
阿勝只當阿三發個牢騷,抱怨幾句,誰料眨眼之間,那道矮瘦的人影,已連蹦帶跳地消失在密林深處。他本想阻攔,喚了一聲,卻又兩眼一閉,獨自鬱郁難消。
正如所說,門主生死不明,泰信長老身隕道消,數百同門弟子死傷殆盡,曾經的元天門早已不復存在。即使前往扎羅峰,依然不免背上一個叛逆的罪名而遭到星雲宗的追殺。既然自身難保,又何必苛求於阿三,若是能夠闖出一條生路,也算是他的造化。不過,他或許故技重施也未可知。
對於阿三的離去,無咎與馮田均未理會,他二人的想法與阿勝相仿,只當阿三藉口討便宜,天明時分便將返回……
夜色漸深,淡淡的月光籠罩山谷。
無咎雖也疲憊,卻並未吐納調息。他在草地上踱步良久,然後獨坐溪水的岸邊,拿出他的白玉酒壺,看着溪流緩緩而去,一口、一口酒水下肚。
曾幾何時,他是個調戲風情,縱馬尋歡的浪蕩子。即使逛一趟酒樓,也要鬧個雞飛狗跳。如今卻沒人說笑,亦沒心思苦中作樂。因為他有一肚子的困惑,偏偏無從分解。長夜寂寞,唯壺酒相伴……
「師兄……」
馮田從靜坐中睜開雙眼,他看着身旁的阿勝,轉而看向那個背對而坐的人影,遲疑道:「時至今日,可有計較?」
無咎回頭一瞥,不聲不響又呷了口酒。
「哦,事關前途安危,故有一問。」
馮田的為人矜持,頗顯老成穩重,說起話來,也是不緊不慢。他稍作沉吟,接着道:「適逢元天門生死存亡之際,你我不敢置身度外。何況馮長老有令,不知你我何時趕往扎羅峰?」
無咎繼續飲酒,聳聳肩頭:「重整門戶?」
如之前所言,元天門倖存的弟子,趕往扎羅峰,只為重整門戶,等等。莫說他沒有當真,便是阿三與阿勝也退縮彷徨起來。想當初的元天門,可謂人多勢眾,如今不僅與星雲宗徹底撕破臉皮,便是門主瑞祥也下落不明。僅憑着寥寥幾個倖存的弟子,又要趕往一個莫測未知的所在,並聲稱重整門戶,是否像一場糊弄人的把戲?而再這般糊弄下去,便是自欺欺人。
「當然!」
馮田倒是精神一振,分說道:「我元天門倖存的弟子,人數雖少,卻百里挑一,仙途不可限量。倘若藉助扎羅峰地利之便,就此立足部洲而面向海外。假以時日……」
「哦,地利之便?」
無咎念叨一句,搖頭道:「元天門,先是背叛星海宗,接着背叛星雲宗,並搭上泰信長老與數百弟子的性命,便是門主也生死未卜,如此這般,只為遠赴異域而重整門戶?」
「星海宗、星雲宗過於強大,此舉亦屬無奈!」
馮田辯解道:「而逆境求存,當百折不撓……」
無咎呷了口酒,話鋒一轉:「馮老弟,你遍閱典籍,博古知今,能否就玉神殿,指教一二?」
「這個……」
馮田始料不及,默然片刻,這才出聲道:「本人從未聽說過玉神殿,卻不知師兄如何得知?」
「瑞祥長老,親口所說。」
無咎再次回過頭來,嘴角含笑。
馮田恍然道:「哦,你是指金吒峰?當時似有耳聞,奈何忙於逃生,未曾留意……」
「未曾留意?」
無咎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卻不再追問,而是繼續面對溪水飲他的苦艾酒。
或許馮田,真的未曾留意,而他本人,卻記得清楚。瑞祥長老慘遭重創,危急關頭,施展秘法,終得脫身。而他逆襲之際,憤慨出聲。「玉神殿祭司,又奈我何」。也就是說,他的對手,夫道子,十之八九便是玉神殿的祭司,飛仙修為的高人。
難怪啊!
前後兩回,遇見那個夫道子,總是有種莫名的恐慌,並被他逼得手足無措。原來那位人仙長老,竟是一位隱匿修為的高人。不僅於此,他還是玉神殿的祭司?
雖然事過多年,而玉神殿這三個字,依然令人諱莫如深,並為之耿耿於懷。卻以為相隔甚遠,尚無交集。而驀然發覺,那一切就在眼前……
無咎禁不住酒氣長吁,猶自心緒煩亂。
還記得觀海子說過,他的星海宗之所以覆滅,與苦雲子所勾結的高人有關,莫非是說,那位高人就是夫道子?
而夫道子,若真是玉神殿的祭司,又何苦遠赴異域,難道他只是為了對付元天門?或者玉神殿,才是掌控部洲的背後主使?
遑論如何,所幸他追殺瑞祥而去。否則被他識破自己的真實來歷,下場可想而知。
還有元天門,已不復存在,猶然折騰不已,所為又是那般?
唉,諸多亂象,扯不清,理又亂……
當長夜過去,淡淡的晨靄籠罩山谷。慢慢的朝霞初放,又是一日來臨了。天地萬物,依然那麼的生機勃勃。
阿勝已養足精神,在草地上來回踱步。
馮田起身佇立,凝神遠望。
無咎依然坐在水邊,一手托腮,一手拎着酒壺,兩眼半睜半閉,仿佛酒酣未醒而神色迷離。
「哎呀,天已大亮,阿三他人呢?」
「阿三志在山野,不妨隨他……」
「他修為不濟,如何生存?」
「他……」
「不用多說,我去尋他!」
天已大亮,依然不見阿三的人影。阿勝頗為關切,丟下一句話,竟飛身越過溪水,直奔前方的密林尋去。
馮田阻攔不得,在原地默默徘徊。
卻見無咎已從迷離中醒來,咧嘴一笑:「嘿,阿勝惦記阿三的安危呢!」
馮田脫口道:「無關情義,為伴而已!」
「咦,馮老弟倒是熟諳人性!而如你看來,莫非本人也是無情無義之輩?」
無咎舒展雙臂,站起身來。
馮田微微一怔,旋即恢復矜持的口吻:「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師兄厭棄阿三已久,卻屢屢出手相救,無非仙途寂寞,想要有個夥伴罷了。阿勝師叔,亦然。而仙者講究存天理,滅人慾。情義之說,純屬自我標榜,與修行無益……」
「多謝指教,就此打住!」
無咎急忙擺手:「馮老弟,阿三說的不錯,我就是一俗人,與你眼中的仙道無關!」
他不想糾纏於無謂的爭執,抬腳往前:「左右無事,且隨阿勝尋去。」
豐田卻搖了搖頭:「我若說出扎羅峰的真相,不知與師兄有無關係?」
無咎腳下一頓,詫然轉身:「何為真相,莫非便是地利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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