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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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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族的長者,並非年紀老邁者,而是一族的首領,至尊的稱謂。
而廣山,月族的漢子,竟然衝着外族人,一個追殺許久的賊人,恭敬施禮,口稱「長者」?不僅如此,塔上塔下的二十多個漢子,各自面面相覷,旋即不作遲疑,紛紛抱拳施禮,儼然就是拜見族中長輩的陣勢。
梁丘子師徒與黃元子,正要看着某人遭殃,誰料他伸手一點,竟輕易化解了危機。他似乎施展了一種強大的神通,卻禁制阻隔而難辨真偽。而月族的猛士們絕無虛假,竟拜他為「長者」?
與此瞬間,四周一片靜寂。
無咎猶自搖晃着神奇的手指,嘴角掛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卻聽梁丘子失聲道:「你的掌心……月光之印……」
黃元子同樣的詫異不已,難以置信道:「那……那可不就是月光之印,而老弟你……你怎會獲得月族傳承,並隱瞞至今……?」
無咎獨自站在塔頂,一手背在身後,一手繼續搖晃,青色長衫與披肩長發隨着洶湧的靈氣微微飄動,再加上清秀白皙的面龐與微微斜挑的兩道劍眉,整個人宛如玉樹臨風般的灑脫而又透着一種不羈張狂的隨意。
隱瞞至今?終究還是瞞不住了。
&我不是長者啊……」
無咎衝着塔下的眾人搖晃着手指。卻見廣山依舊是兩眼灼灼,神色期待;梁丘子與黃元子,依舊是目瞪口呆;唯獨甘水子一臉的茫然,狐疑不解的樣子。他只得攤開手掌,無奈道:「一道印記罷了,那白鬍子老頭騙我……」
他手掌向下,清晰可見掌心浮現出一個圓形的印記,其中好似兩半彎月虛實相對,並彼此環繞盤旋。而不過瞬間,印記又隨着手掌合攏而消失無蹤。
堅定,且不無慶幸的話語聲響起:「那正是我月族傳承印記,月光之印!」
只見廣山返身跳下玉塔,與隨行的漢子們「呼啦」單膝跪地,接着雙手高舉,揚聲又道:「我星月一族,苦守蟾宮無數萬載。承蒙先祖不棄,再次降下神靈之印。還望長者率我族人,重返天外樂土!」
&位,認錯人了……」
無咎居高臨下,俯瞰眾人,恍惚之間,他變成了某位神人阿三。他嚇得連忙擺手:「哎、聽我一言,我從未拜入月族啊,何況月族的長者尚在,諸位豈能喜新厭舊呢?」
卻聽廣山道:「您飲下三杯月髓,祭拜了先祖神像,並接受仙指賜恩,獲得傳承印記,均為我親眼所見,豈容否認?」
&髓?莫非便是那三杯美酒,據說為上古之法釀造,飲了延年益壽?」
&並非美酒,乃是上古遺留,所剩無幾的寒月玉髓。唯有與其相融,方為我月族一脈。以掌心月印者,繼任月族之長、之尊!」
&無非貪飲了三杯酒而已,這是要賴上我了?」
無咎像是吃了大虧,忙道:「讓白鬍子老頭,哦,長者過來,當面對質,他若能說服於我,我便留在月族又有何妨呢!否則,休得給我胡說八道!」
成為月族的長者,乃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又不可得的尊榮。而今日偏偏有人寧死不從,着實難以想像。
&
廣山看向左右,神色犯難,遲疑片刻,繼續抱拳分說:「後者繼任,前者輪迴>
&言何意?」
無咎聽出話外之音,反問道:「莫非,長者遭遇了不測?」
&下不知……」
&少糊弄我!除非長者現身,不然休再囉嗦!」
無咎抱起膀子,很是有恃無恐,便好似當年的都城街頭,他獨對一群惡少而傲然叫陣的架勢。
廣山神色焦慮,嘆了口氣,與眾人站起身來,輕聲交代了幾句。少頃,他抱拳致意:「還請稍候片刻,在下去去就來——」話音未落,他帶着兩人直奔谷外跑去。長者是否還在,他也弄不清楚。而事關重大,他不敢擅自主張。
餘下的漢子們則是站在原地,再無之前的殺氣,反而是左右張望,一個個手足無措的樣子。
而無咎根本沒有想過對質,也不願見到那個白鬍子的長者,此前的裝腔作勢,無非想要拖延片刻。而三言兩語,竟然支走了廣山,他稍稍意外,兩眼一陣亂閃。旋即後退兩步,在塔頂上來迴轉悠,並低頭查看當中的白玉圓盤,又伸手敲打鋪滿腳下的一塊塊五色石。而忙碌之餘,他不忘留意塔下的動靜。
或許跪拜之後,他真的成了月族的長者。此時任他如何作為,塔下的漢子們皆默不吭聲。
梁丘子師徒與黃元子,似乎在蠢蠢欲動。三人與塔頂近在咫尺,顯然已看到了五色石。或許也在等待時機,說不定隨時都將衝上來。
無咎依然在踱步轉悠,不緊不慢,而手中卻悄悄多了兩道劍光,旋即猛然俯身用力劈砍。霎時「砰砰」作響,一塊塊五色石隨着劍光濺起,瞬間被他收歸神戒。而他猶嫌不足,揮袖甩動。一道白色劍光呼嘯而出,隨即貼着塔頂的石台橫鏟而去。無數的晶石被連根拔起,又倏然消失無蹤。
那是天璣劍,又名君子劍。自從他踏入人仙境界之後,終於重鑄而成,卻極少施展,此時倒是派上大用。
何況數以萬計的五色石,就在腳下,他便如餓狼遇到肥肉,已顧不得許多!
眾目睽睽之下,當場劫掠啊!
與此同時,三道人影突然躥上塔頂。
梁丘子師徒,與黃元子,見某人施展神通,便已有所猜測。此時見他瘋狂採掘五色石,再也忍耐不住,急忙往上衝去。果不其然,置身塔頂的瞬間,靈氣洶湧,遲滯許久的法力修為暢通無礙。三人振奮不已,各自飛劍在手便要有所收穫。
而塔下守着一群漢子,正等着廣山迴轉,以便族中的長者,最終有個着落。誰料那個年輕人,竟然動手毀壞玉塔。如此倒也罷了,他畢竟有個尚未確認的長者頭銜。而餘下的三位外族人,豈敢放肆?
眾人面面相覷,旋即大怒,各自叫嚷着,便奔着塔頂撲來。
與此剎那,一聲斷喝響起——
&位道友,給我住手!」
劍光歸隱,有人「啪」的一甩袖子而凜然正義道:「此乃我月族寶物,豈容外人窺覷?」話音未落,古怪的方言再次響起:「本人在此,各位稍安勿躁!」
梁丘子三人只想搶個便宜,卻見腳下的數尺寬處,直至環繞玉塔的四周,所鋪設的五色石已被盡數劫掠乾淨。風捲殘雲,一塊都沒剩下。估摸算來,至少上萬晶石落入某人的囊中。想要繼續採掘,唯有掀開當中的白玉圓盤。誰料對方獨佔了好處之後,竟然出聲阻攔?
&無恥……」
&友……你何時成了月族中人……?」
&弟,你說法可笑……」
梁丘子三人始料不及,出聲叱呵。
而那群月族的漢子似乎有所顧忌,倒是停了下來,卻又緊緊守着玉塔,再不肯離開半步。
&是否月族中人,由我說了算!」
無咎站在塔頂的另一側,打量着面前的白玉圓盤,帶着狡黠的神情而咧嘴一笑,接着又道:「這便是月光之輦,如何驅使呢?」
梁丘子搖頭不語。
某人不是無恥,而是無賴。
黃元子道:「你搶了五色石,又要奪走月光之輦?倘若長者到來,豈肯罷休!」
&麼叫又搶又奪,說話難聽!」
無咎張口駁斥,示意道:「你我何妨藉助這件寶物,返回飛盧海?不過——」
黃元子看向梁丘子,雙雙眼光一亮。
卻見無咎扭頭遠望,又道:「而所謂的後者繼任,前者輪迴,究竟何意?」
……
山谷中,情形如舊。一大一小兩尊石像,寂靜依然。
不過,在那女子的石像前,默默坐着一位老者的身影。歪着頭,銀須銀髮隨風顫抖,滿是皺紋的臉上,兀自帶着淡淡的笑容。卻兩眼微閉,氣息與生機全無。
在此處獨守了最後三個月,他終於走到了三百年時光的盡頭。或有遺憾,或有追思,或有情愫,或有旖旎的往事,皆隨風逝去了。
廣山與兩位同伴,順着山谷奔跑而來,遠遠有所察覺,旋即放慢了腳步。
三人走到老者的面前,默然片刻,然後單膝跪拜,各自唏噓不已。
長者去世了!
星月一族,有個規矩,每當新的長者繼任,便是前任長者踏入輪迴的那一刻。眼前的這位長者,與曾經的長者,雖然相伴廝守數十載,而當他登上長者之位,他的心上人便魂歸天外。除了那位美貌的長者,沒人知道他的姓氏,只知道他守着石像,守護着蟾宮月族,直至今日此時。而當又一人的掌心呈現月光之印,他終於達成諾言,帶着曾經的夢想,如約踏上輪迴之路……
三位漢子跪拜片刻,站起身來,雖然臉上帶着哀傷,卻各自如釋重負般地嘆了口氣。
長者雖然地位尊崇,卻過於軟弱,且循規蹈矩,以致於日趨沒落的月族難有作為。而逝者已逝,月族終將傳承不息!
廣山與兩位同伴交代幾句,想掩埋長者、料理後事,卻又猛然轉身,旋即抬手一揮。
三人不作遲疑,返身奔向來路。
轉眼之間,星月谷,就在前方。
卻見山谷之中,當間的玉塔之上,光芒隱隱,人影混亂……
廣山焦急萬分,揚聲大喊:「不得妄動月光之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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