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六百五十七章 春潮泛濫

    「轟」

    這日的午後時分,莽莽的山林間,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

    便像是遙遠的雷聲,迴蕩在荒野之中。而十餘里方圓的大山,卻為之震動不停。隨即還有煙塵在隨風瀰漫,並從中躥出七道人影。當間的一人,披頭散髮,膚色白皙,五官清秀,卻劍眉倒豎,神色冷峻。另外五人,踏劍盤旋,面面相覷,似乎依然餘悸未消。

    少了兩人?

    「長老,河布與阿滔被亂石砸中,未能逃脫……」

    「都是那小子害得……」

    「他想逃……」

    「殺了他……」

    為了追殺某個小賊,玄武谷的八位高手被困在地下深處。如今歷經一番周折,總算是脫困而出。只是其中的河布與阿滔,沒能逃出來。亂石重擊,禁制輾軋。不用多想,他二人早已身隕道消。

    而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報仇雪恨只在今朝。

    眾人沒等吩咐,同仇敵愾,神通盡出,直奔不遠處的一道人影撲去。

    那相貌清秀的年輕男子,當然便是無咎。他也是剛剛逃出地下,有些驚魂未定,奈何遁法的餘威已盡,不由得往下墜落。下方是座叢林覆蓋的大山,山頂上樹木倒伏而一片狼藉,唯獨不見洞口,或是絲毫的縫隙。只有淡淡的靈氣隨風飄散,似乎見證着曾經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一切。

    九塔法陣的威力,當真驚人。

    那古老的法陣,已存在了無數萬年之久,而僅憑着月影古陣吸納的靈氣,竟然爆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倘若陣法中不是五十四塊靈石,而是五十四塊乾坤晶石,或五百四十塊乾坤晶石,說不定真的能夠開啟一條通天的途徑。

    不過,法陣崩潰,九塔盡毀,地下的洞穴或將永久封閉。而此前好像聽到象垓那幫傢伙提起,九塔法陣,取自星辰之位,故有九星聚月的神奇,等等……

    無咎尚自低頭俯瞰,一道道殺機呼嘯而至。他不及多想,催動法力,而神色中似有艱難,卻還是咬了咬牙,猛然沖天而起。

    與此同時,遠處的山林中冒出三道人影。

    象垓「砰砰」擊出幾道拳影,大喊:「巴牛長老,那小輩遁法驚人,攔住他……」

    來的乃是巴牛、阿鮑,與另外一個築基弟子。三人在天上守候許久,不見動靜,便返回之前的山洞,從一群羽士弟子的口中獲悉了大致原委。而尋覓之際,地動山搖。於是三人循聲而來,並適時散開,打出禁制,只要擋住對手的去路而加以合圍。

    無咎躥到了數百丈的高空,正待往南,忽見前方禁制閃爍,更有數道劍光急襲而至。他有過前車之鑑,不敢大意。而轉瞬之間,三面受敵。他身形閃動,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遠去

    象垓與巴牛帶着弟子們在半空中湊到一起,而追殺之人早已看不見身影。

    「咦,小賊的遁法之快,似乎更勝從前!」

    「長老,那人是誰……」

    「便是此前的小輩,元天門的無咎!」

    「哼,原來如此!而他遁法愈快,愈是消耗法力!」

    「說的不錯!那小輩的遁法,難以耐久,他往東逃了,追」

    象垓與巴牛簡短交代幾句,雙雙施展遁法沖天而起。餘下的築基弟子,則是踏起一道道劍虹隨後緊追。

    午後,接着黃昏。

    漸漸的暮色四合,漫漫的長夜降臨。

    當月上中天的時分,一群人影再次相聚。

    而腳下沒了山林、原野,只有茫茫的海水在夜色下翻湧起伏。還有大大小小的礁石、荒島,遍佈在方圓千里的海域之間。

    隨着劍虹閃爍,海中的一座小島上多了九道人影。其中的象垓與巴牛,情形尚可。餘下的七位築基弟子,皆疲憊不堪。從午後,到黃昏,又從黃昏,直至夜半。竟橫穿陸地原野,追到了大海深處。一路跑了不下三、四千里,而所追之人還是沒有蹤影。如今恰遇海島,趁機落腳歇息。

    「兩位長老,賊人莫非逃向了別處?」

    「是啊!縱使遁法高明,他也不能逾海而過……」

    「哼,我與象垓長老,雖非人仙頂尖高手,而看出兩、三百里,亦屬尋常。那個無咎正是往東而來,絕無差錯!」

    「諸位弟子,聽我一言!」

    阿重等築基弟子,還想詢問,被象垓出聲打斷,只聽他接着說道:「小輩無咎,深知你我不肯罷休,為免重蹈覆轍,他必然慌不擇路。而大海之上,無從落腳。一旦他的遁術耗盡法力,必將自討苦吃。此處卻遠離海岸,島礁遍佈。我猜他不會遠去,故而……」

    象垓的眼光掠過左右,轉而看向茫茫的海面:「我與巴牛長老,先行抵達之後,已將千裏海域查看了一遍。奈何島礁眾多,難免有所疏漏。且稍事歇息,分頭搜尋,但有發現,即刻稟報!」

    他說到此處,面帶猙獰一摔袍袖:「哼,那小輩縱然狡詐,還能逃到天上不成!」


    ……

    無咎沒有上天。

    正如猜測,他此時便躲在這片海域的一座小島之上。

    所在的小島,浮出海面兩、三丈高,佔地十餘丈方圓,一塊稍大的礁石而已。且高低不平而犬牙交錯,根本不是一個落腳歇息的地方。而愈是如此,愈是不被人留意。何況礁石當間有幾個天然的石洞,用來藏身足矣!

    無咎坐在狹窄的石洞裏,猶自喘着粗氣。

    一陣海浪拍打而來,竟無從躲避。轉瞬之間,整個人已被海水澆透。

    他伸手擦拭着臉上的水跡,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擱在當年,也沒這般的狼狽。不過飛遁了三、四千里,尚不至於耗盡修為。誰料來到了大海之上,忽覺不妙……

    無咎又喘了口粗氣,凝神內視。

    氣海之中,風起雲湧。氣機雜亂,好似險象環生。卻又七色閃爍,一道彩虹旋轉不停。四肢百骸的靈力更是不斷匯聚而至,便如萬流歸宗而即將超凡入聖。

    不用多想,這是築基的徵兆啊!

    總想着提升修為,而築基來的卻不是時候。而縱然如此,其中又有多少僥倖,多少兇險,如今想來依然不可思議,且忍不住的心驚肉跳呢!

    倘若九塔法陣,取自星辰之位。此前的那座殘塔,應該便是法陣的陣眼所在。以古陣的高深莫測,本該難以開啟。恰巧月影古陣,或為一脈相承,再又藉助五十四塊靈石的雙陣合一,終於觸動陣法的中樞而再創神奇。

    嗯,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而神奇也就罷了,關鍵還是靈氣。

    正當敞開懷抱全力吸納之際,瘋狂的靈氣竟然透體而過,並瞬間湧入陣法,隨之託起了整座石塔。當時頗為詫異,如今想來簡單。一個修士,一個只有羽士修為的自己,與龐大的法陣搶奪靈氣,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不過,正如猛烈的山洪衝過乾涸已久的戈壁,雖未曾留下滿盈的一江春水,卻還是留下一絲絲的濕潤,一點點的春意。

    唉,憑藉那猛烈的靈氣,本來應該能夠恢復人仙,或地仙的修為。誰讓出現了意外呢,根本沒有防備,亦無從應變,更非人力所能挽回!

    而雷霆雨露,皆為天恩。這句話,很叫人安慰。

    便是那點點的春意,震動經脈,激蕩氣海,並絢爛了彩虹,在體內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春潮。

    嘿,這該寂寞多久了啊!

    於是法力迴旋,倒卷,從四肢百骸湧向氣海,只為收斂蘊藏而等待最終的綻放。

    說白了,那一刻要築基。

    不是時候啊!

    雖然築基只是恢復曾經的修為,卻還是要閉關一二。便如婦人分娩,要誕下四弟或五弟,任憑她如何嫻熟,也不能跑着迎來孩子的降臨!

    當時又如何?

    九塔飛升,強敵環伺,洞穴穹頂的縫隙一閃即逝。尤其象垓帶着那幫傢伙,竟然趁機偷襲。

    被迫之下,佯作鎮定,以符籙禦敵,好不易從地下逃了出去。多險啊,兩個築基高手就沒逃出來,被合攏的陣法碾壓粉碎。而死了兩個,又來三個,一切並未終結,圍攻還將繼續。

    跑吧!

    而體內已是翻江倒海,恰逢築基關頭。倘若強驅修為,且不說功虧一簣,說不定氣機逆轉,最終走火入魔也未可知。而冥行術,又最為消耗法力。

    彼時彼刻,有選擇嗎?

    沒有。

    只得以壓制修為的法門,強抑氣海,然後施展冥行術。而三面合圍,且往東行。誰料不遠之外,便是大海。數千里過去,再不敢往前。恰逢大片島礁,即刻落下就地躲藏。

    幸好還能落腳歇息,不然難以想像……

    「嘩」

    又一陣海水湧入石洞。

    無咎抬起頭來,擦了把臉,疲憊的神色中,透着幾分僥倖。

    幸虧有個落腳的地方,不然真要掉進大海餵魚了。體內的狀況尚可,卻不能再次動用一絲一毫的修為。否則莫說築基,只怕原有的修為也保不住。且來一次閉關,或能化險為夷。

    至於象垓那幫傢伙是否追來,我倒是想找人問問呢!

    無咎定了定神,手掌一翻,面前多了一堆小瓶子。他從中拿出冰離丹,端詳片刻,從中倒出一粒放入嘴裏,然後小心翼翼收起。接着信手一揮,餘下的玉瓶盡數碎裂,被他抓起大把的丹藥便是一通狂吞亂嚼。

    少頃,他雙手結印,兩眼微闔,腦袋一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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