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阿三驚呼之際,一道道劍虹出現在數十里外的半空中。
那是萬吉、韋吉兩位長老,與阿威、阿勝等十七、八位築基弟子,想必是蓄謀已久,到了功攻勢的時候。
馮田與阿猿、阿離,紛紛起立觀望。
阿三的個矮,再有雲霧遮擋,忙返回跳上石頭,以便他借高看遠。
與此同時,四周的叢林中,也冒出一道道人影,乃是元天門與玄武谷的羽士弟子,形同一頭頭蟄伏的野獸,只等着迎來一場血腥的屠殺。
無咎跟着起身觀望,又暗暗搖了搖頭。
果然不出所料,只要自己返回,便將面對無休無止的殺戮與掠奪。而除了心頭的一絲惻隱,什麼也改變不了。就像那日升月落的無情,一場註定的輪迴,且日復一日而年復一年,叫人漸漸的厭倦。偏偏又置身其中,有着無從擺脫的困惑與茫然!
「阿三,象垓與巴牛又在何處?」
無咎心有所想,問了一句。
「師兄,你是怕有人尋你的晦氣?」
阿三,鬼精,張口便點破了他師兄的關心所在。他一邊踮着腳尖觀望,一邊笑道:「師兄,不必擔憂!幾個月前,曾於途中遇見象垓與巴牛兩位長老,而兩位長老並未重提舊事,僅僅打了個照面,便帶着一群弟子匆匆遠去,此時又在何處,不得而知呢!」
他說到此處,昂起頭來:「師兄,以你的修為,不該逃脫人仙前輩的追殺啊?」
這傢伙心裏藏着疑惑,拐彎抹角問話。
無咎撇着嘴角,抬手往上一指:「好大的一片天,誰能攔得住我不成!」
「哈,師兄又胡吹大氣!你的遁法或也神奇,卻飛不上天去!」
「哦……」
「天上有禁制!」
「你怎知曉?」
「哈、哈,賀洲的仙門弟子,有誰不曉得天地禁制的存在,唯獨師兄喜歡自欺欺人……」
阿三笑得猥瑣,且討人嫌。而他不及多說,又道:「哎呀,動手了——」
無咎有沒有欺騙自己,他自己清楚。
不過,天上的那層禁制,此前還真的不知道。雖說博覽典籍,而典籍中並無相關的敘說,更多是仙道的論述,以及九霄雲外的縹緲。或者說,在仙道前輩的眼中,神洲結界才是真正的天災**!
「轟——」
一聲轟鳴傳來,那是仙門高手強攻的動靜。
只見阿威、阿勝等築基弟子,距小山北方的數十丈外,於半空中擺開陣勢,並齊齊了手中祭出飛劍。
隨着一道道劍光呼嘯而去,轟鳴作響。那巨石壘砌的城堡,瞬間塌坍了一塊,隨即冒出蠻族的人影,無不驚恐絕望,卻手持刀斧棍棒,被迫出憤怒的呼喊。
萬吉與韋吉兩位人仙長老,則是踏劍盤旋而凜然斷喝:「仙門弘法,天恩浩蕩,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部洲的方言,與賀洲截然不同,城中的蠻族根本聽不懂他二人的話語,或許也無須聽懂,只管嗷嗷怒吼,儼然要殊死一拼而抗爭到底。
而萬吉與韋吉,更像是例行公事,或者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話音未落已雙雙出手。
兩道劍光,便像是兩道閃電,拖曳着五、六丈的光芒,帶着凌厲的殺氣從天而降。與之同時,左右的築基弟子們各顯神通,或飛劍、或符籙,或本門法術,瞬間掀起一陣驚濤駭浪狂瀉而去。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那看似堅固的石城相繼坍塌。
一方是仙道高手,一方是凡俗的蠻族,對陣的勝負毫無懸念,不外乎一場殺戮罷了。
無數的人影,被碾為粉碎,又無數的人影,在拼命抵抗。倒塌的城牆,滾落的碎石,震盪的殺氣,迸濺的血肉,交織成一出出慘烈的景象。緊接着城中燃起大火,冒出滾滾的濃煙。許是不甘離去,又或逃脫不得,蠻族竟然放火焚城,只要玉石俱毀……
「哈哈,土城已破!」
所謂的土城,與岸邊相距甚遠,當間又有雲霧阻擋,而大致的情形,還是能夠看得分明。
阿三頗為興奮,跳腳大笑。
阿猿與阿離也是鬆了口氣,各自面帶笑容。
馮田倒是神色如舊,一如既往的矜持淡定。
與此同時,四周的叢林中飛出一道道白色的玉光。元天門與玄武谷的弟子們驅使雲板,直奔着城堡飛去。
阿三迫不及待道:「快、快,莫讓他人佔了便宜……」
這傢伙拋出一塊三尺長的玉板,「噌」的一下跳上去,轉眼之間,便已到了雲霧沼澤之上。
阿猿、阿離,以及馮田,皆祭出雲板,紛紛飛離原地。
阿三回頭一瞥,詫異道:「師兄……」
石頭上還站着一人,背着雙手,形單影隻,滿臉落寞。
阿三還想多問,旋即煥然大悟:「哎呦,我倒是忘了,師兄沒有雲板,難以橫越沼澤之險。而你既為煉器高手,何不煉製一件法寶,用來御空飛行呢,哈……」
他幸災樂禍地怪笑一聲,踏着雲板揚長而去。
「無咎,我帶你一程?」
阿猿倒是多了幾分人情味,出聲示意。
「多謝阿猿師兄,此處便好!」
無咎擺手謝絕,竟撩起衣擺,又坐了下去,與世無爭的樣子。
阿猿也不強求,與馮田、阿離轉身離去。
無咎安然獨坐,只將眼光投向遠處。許是有所觸動,他不由得暗哼了聲。
一個修仙者,竟然口稱「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這是修仙啊,不是講究:滅人慾,存天理嗎?哪怕是天、地、人三絕,也算是一種自我的修行。如此的胡說八道,純碎就是一種無知的妄想啊!
城中的大火,愈猛烈。而滾滾的濃煙,並未沖天而起,反倒像是受了風勢的逼迫,瞬間籠罩了整座小山,繼而又順着沼澤瀰漫開來。
且說此地的沼澤,與所遇見過的黑水澤有些仿佛,同樣的死寂沉沉,同樣的沒有生機,卻多了一層雲霧,而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轉眼之間,滾滾的濃煙與雲霧融為一體,又不斷地擴散蔓延,竟充斥着數十里方圓。
而兩位長老得手之後,自恃修為,直奔山上的城堡撲去。一群築基弟子緊隨其後,相繼消失在濃霧之中。
那突如其來的濃霧,竟然擋住了神識,莫名之間,似乎多了幾分詭異。
元天門與玄武谷的羽士弟子,尚餘七十多人,驅使着雲板,穿破濃霧,越過沼澤,一個個爭先恐後往前撲去。土城已破,正當動手劫掠的好時候,收穫在望,誰也不肯落後半步。
不料便於此時,那死寂沉沉的沼澤,像是受到了召喚,突然甦醒過來。但見濃霧翻湧,一道道的黑影急躥而出。
羽士弟子們只顧往前,誰也沒有想到腳下的死水潭中藏着兇險。
猝然生變,防備不及。
頓時有人栽下雲板,尚未叫喊,便被那黑影攔腰咬住,瞬即拖入沼澤而蹤影皆無。
眾弟子大驚,紛紛驅使雲板高飛。
晚了。
此前只顧搶先,幾近貼着沼澤而破霧疾行,如今異變突起,一時之間難以躲避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接着一個弟子被拖入泥淖之中。
黑影卻是愈來愈多,且愈的瘋狂,足有兩、三丈的身軀,一躥便是數丈高,在濃霧中上下翻飛而極其兇殘。好像是蟄伏已久的獵殺,終於在這一刻爆出來。霎時血肉迸濺,慘叫刺耳,雲霧沼澤之上,一片生死混亂。
虐殺!
本想前去燒殺劫掠的仙門弟子,卻突遭滅頂之災。或也命運無常,卻每每咎由自取!
與之瞬間,幾道踏劍的人影躥出濃霧,並揚聲大喊:「此乃古鼉獸,遠離泥澤……」
覺察有變,萬吉長老帶着幾位高手及時現身。隨之呼嘯的劍光從天而降,尚在瘋狂的怪獸頓時屍分離,緊接着又是一道道符籙飛擲而下,沼澤之上烈焰熊熊。
羽士弟子們趁機脫身,卻再不敢往前,而是高高飛起,一個個往回逃竄。而前後不過幾個喘息的時辰,已有二十多人葬身沼澤而無一逃生。
無咎依然坐在石頭上,靜靜看着熱鬧。
鼉,遍體鱗甲,四肢粗壯,性情兇悍,乃是一種深居於沼澤泥淖中的古獸。
此獸,應該由蠻族餵養,專門用來抵禦外敵的入侵。之前焚城的濃煙,分明就是召喚的秘術。而看似城毀人亡,卻是蠻族玉石俱焚的最後一搏。
總是以為,凡人卑微弱小。而踏入部洲以來的所見所聞,讓自己覺錯了。
凡人又怎樣?
只要無所畏懼,便能眾志成城而戰天鬥地!
仙者又如何?
還不是慾念沉淪,化身為泥……
隨着烈焰的焚燒,雲霧崩散,一度肆虐的古鼉獸,頓失瘋狂。再加上萬吉等人的飛劍斬殺,沼澤之上漸漸平靜下來。而逃竄的弟子們,依舊是慌亂不堪。
幾道人影踏着雲板回到岸邊。
阿三跑得最快,匆匆跳下雲板,幾步搶到石頭前,一邊喘着粗氣而一邊叫道:「我的天吶,嚇死人了,差點送命,師兄你……」
阿猿、馮田與阿離隨後而至,皆餘悸未消的模樣。
無咎卻是站了起來,扯出一塊三尺長的玉板,衝着趴在石頭上粗喘的阿三微微一笑:「已然探明虛實,我也該動身了!」
「師兄,我記得你沒有雲板!」
「誰說的,要不要送你兩個?」
無咎丟出雲板,一抬屁股坐上去,順勢打出法訣,緩緩騰空而起。
阿三扭頭仰望,悻悻道:「哼,我早便知道,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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